食全食美 第140節
魚陣出生后沒多久父親就病了,當時的“師雁行”還不滿十歲。 江茴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其中一個還是嗷嗷待哺的奶娃娃,又要照顧日益病重的丈夫,幾近絕望。 可如今…… 魚陣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她只是茫然的拉著師雁行的手,“jiejie,我們來做什么呀?” 師雁行摸摸她的小辮子,“看爹?!?/br> “爹?”魚陣疑惑道,“爹在哪里?為什么我沒看見?” 她一直都很好奇,為什么別的小孩都有爹,她和jiejie卻沒有? 爹是誰? 之前她這樣問過娘,可是娘哭得好傷心,她就不敢再問了。 師雁行指了指天上,“爹在上面,我們要很久以后才能見到了?!?/br> 魚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為什么要在上面???是我不乖嗎?” 見江茴眼眶都紅了,師雁行嘆了口氣,“咱們去那邊玩吧!” 小姑娘說這話簡直是剜心。 小孩子不懂什么叫上墳,況且魚陣也習慣了沒有爹的日子,所以挺高興的跟著師雁行走了。 或許她曾經也難過過,只是年紀還太小,那些喜怒哀樂都好像沙灘上的劃痕,淺薄而虛無,輕而易舉就隨著時光的流逝被抹平。 思念,哀傷,最后什么都沒剩下。 看著她們離開的背影,江茴微微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了。 江茴用石頭在墳前堆個圈兒,先把帶來的紙錢放進去燒了,然后是疊好的金銀元寶。 一邊燒一邊口中念念有詞,“……也不知你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窮家福路,如今咱們家富裕了,你們該花的就花,別省著,不夠了,我再燒?!?/br> 燒完了紙錢,江茴又燒那套大的紙扎,邊燒邊掉淚。 “淙淙還小,我得好好看著她長大……你們不知道,她如今也跟著讀書識字了……可惜不記得你了。 你,你在那邊見了颯颯了吧?唉,怪我沒本事…… 你們爺倆在那邊好好過,等我們一會兒,以后咱們團圓……” 幾滴淚順著落到火堆里,嗤嗤作響。 江茴擦了擦臉,袖子上頓時暈開一大片,風一吹,冷颼颼的。 又燒那套小的紙扎。 “娘對不住你,沒法給你立墳,以后下去了再給你陪不是……” 又對自家男人嘮叨,“她是個好的,本來也是我稀里糊涂把人弄過來的,倒是在咱們這邊受了不少委屈……若不是她,我和淙淙指不定怎么樣呢,你們別恨我,也別怨她,只怪造化弄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桂香和豆子兩家找過來,“燒完了嗎?” 江茴忙擦了擦臉,拍拍衣裳站起身來。 她才要說話,忽見一陣大風拔地而起,將那些未燃盡的紙灰高高揚起,猩紅的火星伴著灰燼直沖天際,紛紛揚揚,打著旋兒的往上走。 眾人見了紛紛驚呼出聲。 豆子拍了拍江茴的手,安慰道:“這是你當家的知道了?!?/br> 江茴一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嘩的又下來了。 第95章 鴨血粉絲湯 村學的學生人數出現了變動, 回到五公縣后師雁行就重新算了一筆帳,準備等下一次郭家姐妹進來送酸菜和腐竹時,讓他們順便把配套的筆墨紙硯帶回去。 現在開學已經快兩個月,等下次他們來就是三個月, 基本的沙盤練字可以告一段落, 要試著正經在紙上練字了。 不然等在沙盤練字定了型, 再想適應紙面書寫的手感就難了。 練字嘛,一開始不必用太好的紙, 找書肆走大量, 批發價就能壓得很低。 她自顧自算了一會兒,也不知想到什么, 一腳踩在椅子上, 單手撐著下巴, 喃喃有聲。 江茴和魚陣從院子里抱著曬干的衣服進來,路過時聽了一耳朵。 “縣學, 縣學……” “是裴先生那邊有什么事嗎?”江茴將衣服放在床上慢慢疊,順口問道。 魚陣也在旁邊幫忙, 聞言跟著學話說:“裴先生那邊有什么事嗎?” 雖然放了暑假,但裴遠山還沒忘了這邊有個豆丁, 偶爾師雁行去縣學時,也會把魚陣的功課帶了去批改。 一來二去的, 魚陣對他的印象也頗深。 師雁行本能嗯了聲, 回過神來后又搖頭,“倒不是師父,我在想能不能資助幾個貧困學子?” 讀書太費錢, 考秀才之前只需要在本地打轉, 手頭寬裕的農戶倒還能勉強支撐。 但縣試過后, 學子們就被迫面臨異地求學的困境。 窮家富路,在家里怎么也能將就,可一旦出了門,吃喝拉撒衣食住行筆墨紙硯,哪樣不要錢? 更別提去府城、京城趕考的路費,住宿費,以及必要的社交和文會,甚至是最起碼的保銀。 且不說一年到頭見不到銀子的農戶,就連小本買賣的商戶也未必供應得起。 誠然縣學每年都有幾個“廩生”的名額,非但不需要再交束脩,每月還能有一兩銀子一袋米的朝廷貼補,但畢竟太少了。 大部分人仍是捉襟見肘過日子。 他們絕對需要錢。 而現在師家好味一年的盈利就能在兩千兩上下,分店開起來后會更多,拿出十幾甚至幾十兩來資助一兩個學子不成問題。 江茴疊衣服的動作一頓,好像有點明白她的意思。 “可不是有村學了嗎?” 師雁行轉過身來看她,不答反問:“你公里公道的說,就咱們村里那幾十個孩子,日后能考中秀才的有多少?考中舉人的有多少?” 江茴猶豫了下,“可能……不會太多?” 比如說……零? “你這話也太委婉了,”師雁行失笑,索性放下筆過來幫她們疊衣服,“寒門難出貴子,不光是因為窮,也不是笨,還因為大環境。一家子都是讀書人,長期耳濡目染和這種強行趕鴨子上架的成績絕對是不同的?!?/br> 家門的積淀,文化的傳承,日常的熏陶,都是一些看不見,摸不著,但卻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 那些人早就贏在起跑線上了,你想后半程反超?談何容易。 天分,師資,環境……一層層條件累積下來,別說舉人,有的村子甚至有的縣好幾十年出不了一個秀才都不是稀罕事。 悲觀一點來想,很可能師雁行辦村學最好的結果就是為自己的企業培養出一大批高素質員工。 當然不能說虧,但距離預期值肯定有差距。 江茴張了張嘴,“這種事急不得,況且日子還長著呢,一代接一代下來總會好的?!?/br> “是啊,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師雁行順手拿起衣服來往魚陣身上比了比,發現袖子又短了一截,“好家伙,又長高了!” 魚陣嘿嘿笑,用力踮著腳尖顯高,還不忘發出豪言壯語,“以后我要像三娘子那么高!” 江茴自動把她的臉往胡三娘子身上一套,心情一度十分復雜。 倒也不必那樣極端。 師雁行捏了捏小朋友的臉蛋,拍著她的屁股說:“去找苗苗姐,讓她帶你去庫房里看料子,喜歡什么花色,下次就做!” 孩子長大了,愛美了,如今已經有了自己明確的喜好,穿衣服的時候會主動說想穿這件,想穿那件,干脆就讓她自己選去吧! 魚陣美滋滋跑出去,果然讓郭苗帶著去庫房選衣料了。 “當然可能是我太悲觀了,如果足夠幸運,十幾二十年后咱們村里就能出個秀才,甚至是舉人。再不濟,兩代三代人后總能出幾個吧?” 看著魚陣遠去的背影,師雁行忽然話鋒一轉,“可我等不了那么久?!?/br> 這種單一的投資不確定性太大,單純賭科舉的話,回報率低得嚇人,周期也長得嚇人。 考中秀才只是第一步,對她的事業沒有任何幫助,更別提后面的舉人、進士、做官……每一個過程的難度都會呈幾何倍數增長。 如果真的要等到幾十年以后,沒準她的骨灰都揚了! 死后管他洪水滔天,還籌謀個什么勁? 但縣學的人就不一樣了。 每屆科舉都有名額,具體到每座縣城,每年會出大約二十個秀才。 也就是說,縣學里的那些學子已經干翻成千上萬的競爭者,成功邁出了通往官場的第一步。 直接往縣學押寶的成功率不知比村學高多少倍。 平時師雁行不管做什么決定,江茴都會無條件支持信任,可饒是這么著,也被這個瘋狂的計劃驚呆了。 “你,你想收買那些秀才公?” 太喪心病狂了。 “讀書人的事怎么能叫收買呢?”師雁行正色道,“只是一個淳樸的商人想做點好事,積點陰德,有選擇性的資助某些誠懇的讀書人實現寶貴的理想,共同建設美好大祿!” 江茴:“……” 我信你個鬼哦。 “可是你已經有裴先生和幾位師兄幫襯,再從外面找……是不是不大合適?”江茴不解道。 裴先生就不用說了,之前就已經做過官,而那位大師兄如今也已順利進入翰林院,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外放為官。 二師兄是正經的舉人,距離能做官也只一步之遙。 三師兄年紀小,卻也已經中了秀才。 滿門榮耀。 再怎么看都比縣學里那些純秀才靠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