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82節
秋天還早呢,且有急事春裝也可應付,倒不急著做。 提花布不用再修飾,掐牙就成了。 素面的來不及一一完工,江茴挑著急穿的在領口和袖口略繡幾針,或是吉祥紋,或是花鳥魚蟲,寥寥幾針,反倒比花團錦簇更好看,十分雅致清爽。 剩下的去了縣城慢慢擺弄。 沒人不喜歡穿新衣,換上之后,師雁行挺美,魚陣更是高興得冒泡。 去通知了大家開始放假,豆子還問她們臘月二十五那天去不去鎮上趕集。 “雖說逢五逢十是集,可大年三十兒誰出門擺攤?便是正月里也極少的,正經熱鬧起來也得到十五了。你們才從縣里回來,想來東西是不缺的,可年前大集好玩兒著呢,去逛逛唄!” 今天是臘月二十二,也就是說,接下來的將近一個月內都沒有任何娛樂。 師雁行想了下,同意了。 臘月二十三那日,小胡管事突然到來,說是鄭義托人打聽的女相撲手的事兒有眉目了。 “如今有兩個合適的人選,姑娘可以選一選,但老爺個人更傾向于那位胡三娘子……” 兩位女相撲手都是外地的,在業內略有些名聲,頭一位去年剛退,正找主家。本事要得,但為人有些爭強好勝,鄭義擔心她見主人家年紀小,不安分。 另一位胡三娘子人稱胡三姐,已經與人做了三年護院,經驗豐富,口碑很好。 只是初冬時主家遭難,破敗了,只得遣散仆從回老家,自然也不再需要護院了。 那胡三娘子竟十分念舊情,說他們一家人返鄉恐不安全,分文不取,必要親自護送他們回鄉才安心。 鄭義的友人與胡三娘子聯系上,簡單說了師雁行的需求,胡三娘子倒是愿意。 “只是冬日趕路不便,約莫得二月中下才回得來,若小娘子等得,我便去;若等不得,只好有緣無分罷了?!?/br> 師雁行聽完,想法跟鄭義一樣: 那胡三娘子有經驗,口碑也不錯,更難得是個重情重義的,顯然比前一位更值得信任。 時間雖不算嚴絲合縫,但哪兒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 況且新鋪面位置不錯,距離縣衙不遠,據周開說,是縣城衙役們巡邏最頻繁的地段之一,想來等閑沒那么多不開眼的上門鬧事。 左不過一個月左右,還等得起。 后面鄭義得了信兒,也不必再托人輾轉去聯系胡三娘子,等年后回北邊來再說不遲。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五,幾乎全村出動! 師雁行都看傻了。 早起一推門,各家各戶門口都人頭攢動,哪怕平時不出門的老頭兒老太太和小娃娃也出來放風。 有單純為了去玩的,也有的真要置辦年貨,索性都去! 有車的套車,沒車的步行,或是幾家要好的湊一堆兒。 一個兩個穿了新衣,都梳起溜光的頭,男人們刮了胡子,女人們戴著花,說著笑著,俱都喜氣洋洋。 “颯颯娘,你們也趕集去???一道走唄!” 前屋的女人熱情招呼道。 江茴看師雁行,后者沒意見。 “行??!” “哎呀,這是你做的新衣裳吧?”走近了,女人忍不住拉著江茴的手看了又看,想伸手去摸摸袖口的梅花紋,半路又硬生生縮回來。 “我手粗,別給你刮花了?!?/br> 鄉間女人們偶爾手頭寬裕了,也愛買些彩線,隨手往衣裳上扎些花兒。 可颯颯娘這個瞧著針線少,竟十分鮮活,說不出的好看。 江茴如今也開朗了,曉得以后雖然要離開郭張村做買賣,但這里畢竟是她們的根和最后的退路,也有心和鄉親們打好關系。 “這個并不難,你若喜歡,回頭我畫兩張花樣子給你?!?/br> “那感情好!對了,我娘家人前兒送了些山楂來,你若不嫌棄,傍晚回來我給你們送些去?” 女人也不同她客氣。 江茴也應了。 一來一往的,情分就有了。 放眼望去,整條路上全是車!隔著老遠都能看見升空的滾滾煙塵。 若有不明就里的瞧見了,還以為是整村搬遷呢! 還沒到青山鎮內,老遠就走不動了。 早有各村提前劃出的地皮,都用繩子圍了,各家趕來的車和牲口都栓在這里,每村出幾個人輪流看著。 師雁行她們也去寄存了騾車。 真是人山人海! 原本說好了兩家一起逛的,奈何人太多,走了幾步就給沖散了。 擺攤子賣rou賣菜的自不必說,更有許多平時難得一見的小吃攤子,還有的商販連自家咸菜缸都搬來了。 如今郭張村的人很有點瞧不上這種街頭稱斤賣咸菜的: 我們都是直接賣去酒樓里呢。 糖對鄉間百姓而言是稀罕物,平時舍不得買的,年根兒底下少不得也忍痛買些甜甜嘴兒。 最多的就是琥珀色的膏狀麥芽糖,多是小孩子買,兩文錢一棍兒。 交了錢,攤主就用小木棍兒在盛滿糖漿的木桶里攪幾下,最后纏成一個酷似棒棒糖的蛋。 就這么兩文錢,也不是所有人家都舍得的。 有的孩童饞得嘬手指,拽著爹娘的手哼唧,“想吃!” 當爹的囊中羞澀,干脆就抬手往他屁股蛋上拍一把,“吃吃吃,就知道吃這些兔子不攢糞的玩意兒!” 罵完了,拖著就走。 小孩兒哪曉得家道艱難?眼睜睜看著別的孩童美滋滋吮吸,委屈得不得了,眼一閉脖子一梗,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江茴就問師雁行和魚陣,“想吃嗎?” 師雁行:“……” 真當哄孩子吶? 到底是買了三個。 師雁行覺得稀罕,舉著挑糖的小木棍兒迎光看。 很深的蜜色,像一團人造琥珀,能看見明顯的拉絲痕跡和內部氣泡,又有點像瞬間凝固的湖面之下。 天很冷,人一張嘴就呼哧呼哧吐白汽,脫離了棉套保溫木桶的麥芽糖迅速變得堅硬,光澤更勝,在冬日暖陽下閃閃發亮。 師雁行看著,隱約有種令她感到陌生的童真。 魚陣沒那么多心思,抓著就狠狠舔了下,美滋滋道:“甜的!” 師雁行失笑,也學著她的樣子舔了下。 嗯,甜絲絲的,非常本源的味道。 或許是人多,或許是日頭太好,雖有寒風刺面,但走了一段之后,竟全身暖洋洋的起來。 看著四周攢動的人頭,師雁行愜意地瞇起眼睛,感受到了久違的純粹的快樂。 再往前擠,還有賣糖瓜的。 米黃色的一整塊的糖瓜,足有蓋房子的石頭那么大! 攤主就站在旁邊,手持小木錘,誰要買就順手敲一下,下來多少算多少。 有嫌多了的,他便理直氣壯道:“這玩意兒哪兒有那么正好!” 此時此刻此地,他就是掌握生殺大權的王。 賣敲糖的聲勢驚人,嚇得魚陣直縮脖子。 師雁行看得好笑,就聽耳邊江茴小聲說:“里頭點心鋪子里有那種指頭肚大小的糖瓜,可以稱斤買,咱們不要這個?!?/br> 坑人嘛! 而且這個糖瓜也不大好,有雜質的。 正經講究的都是師傅們提前一遍遍拉過,拽成約莫一指粗細的長條,然后用線飛快地勒斷。 斷掉的糖瓜會迅速冷卻定型,就變成了一顆顆圓滾滾的糖果,喜慶又方便。 糖果倒罷了,不過買幾樣桃酥、面棋子、炸撒子等,過節供奉擺盤,有來串門的也可以待客。 倒是那些平時難得一見的雜耍攤子很吸引人。 耍猴的,踩高蹺的,跑旱船的,舞獅子的,各自都帶著家伙事兒,隔著大老遠就聽見鑼鼓震天響。 好些老百姓圍成圈兒看,時不時轟然叫好。 江茴娘兒仨拼體力是拼不過的,正懊惱間,師雁行指著不遠處噗嗤一笑,“到門口了,去串個門兒!” 江茴抬眼一看,竟是陸家酒樓。 陸家酒樓高么,上二樓后正好可以俯視下頭幾個賣藝的攤子,還不怕擠。 快過年了,吳管事也換了喜慶的醬紅色銅錢紋襖子,老遠一見師雁行等人便笑著迎上來。 “快進來!” 師雁行就笑,“我們今兒可是來蹭地方耍的?!?/br> 吳管事哈哈大笑,親自帶她們上了二樓,“就該這樣,朋友嘛,有事無事都來耍耍才好?!?/br> 單獨開了個包間,又叫了點心果品。 師雁行推說隨便給個桌子就成了,吳管事卻道:“不妨事,這屋子本也是東家與人談買賣時來的,平時放著也是白放著。今兒人多雜亂,保不齊就有些心術不正的,你們幾位女眷嬌客,且又帶著孩子,還是不要去外頭擠的好?!?/br> 師雁行這才想起來,這年月拐子橫行,尤其逢年過節,更是案發高峰期,便鄭重道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