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38節
說到自己的老本行,陳大廚的腰桿都不自覺挺直了,語氣中洋溢著自信,胖臉上放著光。 “每味料用多少,什么時候加,加之前怎么處理,都是學問,中間但凡有一點差池,味兒也能差出十萬八千里。哪怕人手把手教呢,一樣的方子,幾個廚子做出來還不一個味兒呢,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陸銘就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也就是說,做不出來?” 扯那些沒用的干啥,不就是不行嗎? 你不行! 陳大廚被噎個半死,又羞又氣,老臉泛紅,沒吭聲,可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都有些抖了。 連老爺子待我都有商有量的,少東家竟這樣輕??! 我們這些人出來跑江湖時,少東家你還不知在哪兒撒尿活和巴呢,開酒樓的人,卻連后廚都沒進過,不過是個空架子,想起一出是一出。 若做菜做買賣真那樣容易,酒樓早滿大街都是了,還輪得到你我?! 旁邊的管事見情況不對,忙出聲打圓場。 “都是為了酒樓好,沒得說,都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不過少東家,就是街頭小攤上的一道鹵rou罷了,能成什么事兒呢?體面人也不會在大街上吃,愿意來咱們這邊的老客,不還是照樣來嗎?何必呢?!?/br> 要他說,民間秘方多了去了,冷不丁冒出來幾個也不稀奇,犯得著這樣大驚小怪? 一驚一乍的,還過不過了? 見一個兩個都不跟自己一條心,陸銘心中越發不快。 在他看來,這不光是一道菜的事兒,還代表著自己的威嚴和話語權被再次挑釁。 若說原本只有五分偷菜譜的心,這會兒愣是被一根筋擰到十分。 他越想越氣,拍著桌子道:“我還不是為了酒樓考慮,多道招牌菜有什么不好!” 說罷,撂下這話扭頭就摔門出去了。 陳大廚和那管事都是陸家酒樓的老人了,差不多算是看著陸銘長大的,這位小爺什么狗脾氣,大家心里一清二楚。 這會兒見這個情形,下意識對視一眼。 得了,還是盡快向老爺子遞個話吧。 這么鬧下去可不成體統! 招牌菜,若能多道招牌菜自然是好的,可問題是,那是人家的菜??! 本來他們開酒樓的卻暗搓搓去偷學人家的菜譜,就犯了業內忌諱,偏這位小爺不聽勸,眼見著是要一條路走到黑。 萬一哪天脾氣上來…… 若只是一家子孤兒寡婦,倒也罷了,可那小娘子也不知哪兒那么些心眼子和手段,出來擺攤才多久呢?硬生生拉起那么許多人脈! 就前幾日,竟還真就去縣里跟鄭大官人做宴席去了! 這還了得? 如今那小官人也同她有說有笑,自家小爺偏要跟人家過不去,這不是明知山有虎,還非往山上扔炮仗嘛! 第27章 鹵油豆腐、炸藕夾 “jiejie~” “我們來啦, 魚仔??!” 師雁行她們剛跳下騾車,就聽見熟悉的小奶腔。抬頭一瞧,街角處拐過來一輛馬車,有壽和有福兩個腦袋從車窗內擠出來, 滿臉都是喜氣洋洋, 活像終于得到機會出門放風的小獸。 鄭平安親自駕車, 順便觀察沿途治安,也算是巡街、溜娃兩不誤。 “這么早?”師雁行笑道。 “天不亮就去鬧我了,”鄭平安跳下車來, 一個哈欠下去,憋出兩大包眼淚, “一路上他們睡得倒好……” 之前他還擔心兩個小的來鎮上住幾日, 兄嫂會不會放心不下, 誰知就見兩人齊齊松了口氣,推他們出門時隱約帶著幾分急不可耐的解脫, 鄭平安就有種被坑的不祥預感。 然后這種預感就在路上成了真。 好聒噪! 這么點兒大的崽子,怎么會這么多話! 很難不讓他回想起過年時大廚房一帶塞滿了鴨子“呱呱呱”的場面! 一路上, 大侄子和大侄女都在扒著車窗往外看,四只不大的眼睛咕嚕嚕直轉, 看見鳥也問,看見狗也問, 甚至看見棵歪脖子樹也問。 “二叔, 它整天歪著脖子,腦袋不疼嗎?” 鄭平安揉著眉心,沒好氣道:“它疼不疼我不知道, 你二叔我腦袋疼!” 給你們呱唧呱唧吵的! 聒噪了半日, 有壽和有福累了, 不等乳母催就自己縮回車廂睡得昏天黑地,還打小呼嚕。 可苦了鄭平安,睡意早被兩個崽子吵吵沒了,只得睜著一雙干澀的眼睛苦熬,看著路邊荒草枯樹倍感凄涼。 唉,我何德何能淪落到如此境地! 到鎮上之前,鄭平安就止不住磨牙,心道別說三天,一天老子就給你們塞回家里去! 可等倆個小的醒了,揉著眼睛從后面貼上來,小臉兒蹭蹭他的脊背,哼哼唧唧軟乎乎喊一聲“二叔~”,鄭平安就瞬間把自己策反了: 罷了罷了,難得出門玩,三天算什么?!三個月也使得! 我是二叔嘛! 馬車剛停穩,有壽和有福就默契十足地往外出,結果恰恰就因為忒默契,兩顆腦袋瞬間卡在窗口。 “哎呦!” 才迎上去的魚陣一縮脖子,活像自己也被卡住了似的。 嘶,好疼呀! 師雁行帶頭笑起來,鄭平安笑得比誰都大聲,倒是魚陣吧嗒吧嗒跑過去,站在車窗下仰頭看,“疼不疼???” 比起疼,更多的是丟人。 六歲的有壽小少爺已經知道要臉了,小臉兒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不,不疼!” 祖父說了,男子漢流血流汗不流淚,疼也不能說疼! 我得忍著! 那邊鄭平安笑夠了,上去拔蘿卜似的把侄子侄女掏出來,掏一個往地上送一個,跟魚陣整整齊齊排成一列。 師雁行只瞥了一眼,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么,有壽比有福高一截,有福又比魚陣高一截,仨崽子整整齊齊排排站,活像wifi信號。 江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也跟著看,卻沒看出什么來。 笑什么呢? 重新落地后,有福就去拉著魚陣的手,幾個小的你看我,我看你,都嘿嘿傻笑。 小朋友之間的寒暄特別有意思,看似簡單,反而是大人們輕易做不到的。 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如此純粹,直白到令成年人汗顏,甚至會覺得有點rou麻。 “魚仔,我可想你了,你想不想我???” “我也想你了……” “介介做了好吃的!” 江茴看得直笑,把師雁行提前準備好的食盒拿出來,問鄭平安,“快到飯點了,小官人帶回去?” 得知兩個小的要來蹭飯,師雁行今天特意單獨做了一份,很有許多之前沒上市的。 鄭平安伸手試了試,還熱,便渾不在意道:“也不用折騰,讓他們在馬車上吃吧?!?/br> 他院子里倒是有廚房,奈何住了小兩年,連廚房門往哪兒開都不知道呢。 這飯菜又沒涼,車上還有小火爐子,略煮些熱飲,用了就完事兒了。 于是三個小的在地上撒了會兒歡兒,就又被提回去,還多了個魚陣。 魚陣直到被塞到馬車里面了,才有點懵懵的: 我在哪兒? 我為什么要跟著進來? 小胡管事本就要來取餐,今兒跟著馬車一起來的,也算隨行壓陣。 師雁行把鹵rou匣子遞給他,額外還有兩盒,“這是新做的鹵腐竹、藕片和油豆腐,另外還有一份熬的小豆腐,不是什么名貴東西,但潤腸舒肺,平時上下不暢的人用了很好的?!?/br> 那邊鄭平安就挑了挑眉,輕輕咦了聲。 這話說得隱晦,但他聽懂了。 那什么叫小豆腐的,治便秘! 他們家誰有這毛???老頭子! 鄭義打小苦過來的,據說兒時根本吃不起rou,也就是每年過年,他娘,就是鄭平安已經去世的祖母才能忍痛割一星兒rou配菜。 也不是像如今這么炒了燉了吃,而是用來擦鍋。 對,就是擦鍋,讓各個菜里略見一點油花就算吃rou了。 所以等后來鄭義發了家,有錢了,就開始報復性吃rou。 在他看來,不吃rou干嚼草能叫吃飯么? 結果吃rou太多不吃菜,這些年又漸漸上了年紀,鄭義開始上下不暢,解不出大手來! 可這事兒,大夫也沒法子??! 沒奈何,有時憋得實在沒主意了,開點藥來痛快一回。 可是藥三分毒,總不好天天吃,他飲食習慣不改,過不了多久,又出不去了。 就為這事兒,老兩口私底下沒少嘆氣,老頭兒在外是老子,可每次都被老太太訓得跟孫子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