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 第32節
素包子是真素,半滴油也沒有,只用春日的干薺菜泡發了,再加點雞蛋和粉條。 好處是個兒大,沉甸甸成年男子拳頭大小,三文錢兩個,非常耐饑。 師雁行低頭在rou丸湯上略吹幾口,待表層熱氣散去,輕輕啜了一點湯汁,只在嘴巴里略滾了幾滾,便將原材料猜個差不多。 再吃rou丸。 確實不是純rou,里面摻了大量本地產的蔥和面粉,另有一點姜末調味。 湯底是充分兌水后的骨湯,應該不光有豬骨,還有雞架,所以整體味道雖然有點淡,但不錯。 勁道彈牙,有點鮮甜,還不錯。 總結下來,成本確實低,利潤也是真高。 甚至比她的鹵rou利潤還高一點。 不過還有一點,在縣城開店,想必房租和人工都要比小地方貴,菜蔬等原材料也要自己買,再加上稅…… 真論起來,還不如擺攤合算。 只是開店又有擺攤沒有的好處:體面,安穩。 天兒漸漸冷下來,這一帶的西北風可不是開玩笑的,誰愿意大冷天蹲在冷風口吃飯呢?沒得為了幾文錢,做出一身病來。 有個店面就不同了,甭管外頭刮風下雨,里面照舊營業,便是有錢的客人,也敢往里招呼。 瞧如今師雁行她們的大碗菜攤子就知道了,去的客人仍是賣苦力的伙計為主,也就是鄭平安鄭小官人那異類不嫌棄…… 那還是更上不得臺面的小鎮呢,君不見,連老杜等底層衙役都瞧不上,不愛來,還是師雁行天天送貨上門,這才把買賣維持住的。 這早飯實在沒有師雁行做的好吃,但娘兒仨頭回“下館子”,身邊就是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人間特有的喧囂從四面八方涌來,將她們緊緊包圍。 初升的日頭自東方緩緩爬起,溫暖的陽光燦爛而熱烈,就這么呼啦啦照下來,叫她們的頭發絲都染了亮,隨著動作緩緩浮動,好似空氣中翻飛的金線。 這是一種獨特的體驗。 好像整個人都跟著這條街,這座城,一起脈動。 魚陣半張臉埋在rou丸子湯碗里,用力鼓起臉頰,“呼~呼~”吹了幾口,有點暈。 等不那么熱了,她一手抓著勺子,一手掰著碗,認認真真往嘴里扒,rou丸子擠在腮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雙大眼露在碗沿上,好奇而興奮地看著陌生的街道。 好多人??! 好多車! 江茴抽空幫她擦嘴,也跟著多看幾眼。 如此陌生而熟悉的繁華,可此時心境卻已大大不同了。 師雁行看了一圈,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付賬,一邊看臨街靠窗的位置,那廚子手速飛快地汆rou丸子,一邊問道:“敢問小哥兒,這城中牙行在哪里,縣學又在哪里?” 過來收錢的伙計聽這兩個地方完全不搭界,有點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倒沒細究。 “牙行在城北,掛著黑字招牌的就是??h學么,就在過了縣衙那條街,街口好大一座官府修的牌坊,兩側插著紅底黑邊大旗子,氣派著呢,老遠抬頭就看見了?!?/br> 師雁行道了謝,忍不住又多看了會兒。 那廚子是個老手了,分明是汆rou丸子這樣粗糙的活計,竟也做出幾分美感來: 他守著一盆打好的rou泥,里面加好蔥姜,右手狠狠抄一把,輕輕一捏,虎口處略松,左手拿著竹片在根底一撥一挑,rou丸子就斜著劃出一條拋物線,“噗嚕?!睗L到另一邊的湯鍋里去了。 早有另一位師傅拿著大抓籬,看rou丸變色,從底部緩緩浮上來,便用力攪動一番,數對了數目,往盛了湯底的碗里一扣,齊活兒! 一整套流程簡單質樸,分工明確,呈現出一種近乎機械流水線般的爽感。 常有人像師雁行這般看得入神,幾個伙計并不以為意,還有點兒得意地說:“我們這是老字號了,幾個師傅都是幾十年做慣了的!硬是要得!” 師雁行笑著點頭,“手藝確實好?!?/br> 就是做了幾十年了,還是這么個味兒…… 第24章 階級跨越 師雁行向rou丸湯店的人打聽完消息, 那邊江茴也帶著魚陣吃完飯。 魚陣還小,只吃了半碗rou丸湯,外加半個包子就飽了,剩下的都是江茴和師雁行分食。 小姑娘撐得肚皮圓溜溜, 自己低頭都有點看不到腳尖。 江茴失笑, 伸手在上面輕輕拍了拍, “熟了!” 民間挑瓜時就會這樣彈彈,根據聲響和手感判斷熟度。 魚陣捂著肚皮嘿嘿笑起來。 見師雁行回來, 江茴忙拉著魚陣起身, “你要去縣學?做買賣嗎?” 她本以為對方會想在這里開店的,怎么先去縣學呢? 說起來, 縣學的師生是住宿的, 里頭自然也有伙房, 難不成,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先別想那么遠,”江茴的想法幾乎都寫在臉上,師雁行見狀笑道, “這趟只為我一點私心吧?!?/br> 承包政府單位的食堂可不是簡單的事,那玩意兒其實跟你做飯好不好吃沒什么關系, 主要就是看一個條件: 關系。 看鄭義就知道了。 他在五公縣盤踞多年,外頭不管誰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喊一聲“大官人”, 作為本地納稅大戶, 據說縣太爺都要給三分顏面。 可那又怎樣? 他想跟縣學做買賣,不照樣艱難? 鄭義推進起來都那般滯澀,單憑她們幾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想攬縣學食堂的活兒?做夢去吧! 至少目前不行。 江茴一怔, 這才后知后覺看向師雁行拎著的小壇子和油紙包, “是那位先生?” 師雁行嗯了聲。 她這次來, 帶了不少酸菜和腐竹,做完席面后還有許多。 原本就打算用來維護人情、打通關節的,現在,她都想送給裴遠山。 一來她確實中意裴遠山的為人,覺得他像極了理想化的中國傳統文人,肆意不羈,思維廣闊,難免生出憧憬親近之意。 二來么,若說的功利些,裴遠山畢竟是讀書人,貌似地位和人脈都不可小覷,若果然能因為當初一點若有似無的欣賞搭上線,來日她所能獲得的好處無法估量。 退一萬步說,就算沒有利益,她難得欣賞一個人,又難得對方喜歡她做的東西,還不許以粉絲的身份送點了? 領會了師雁行的意思后,江茴的眼睛都微微睜大了,“這,這能成嗎?” 雖說大祿朝并不如何重農抑商,但商人確實不大受待見,尤其與士人之間,幾乎是云泥之別。 非親非故的,這么貿貿然跑去書院,能行嗎? 師雁行笑笑,“伸手不打笑臉人,不試試怎么知道?大不了人家不稀罕,以后就死了心了唄。萬一裴先生是那等不拘小節的呢,咱們豈不就賺大了?” 左右也損失不了什么,干嘛不試一試? 在這個時代,她所能利用的外力實在太少了,必須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 見江茴語塞,師雁行帶頭往縣學所在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說:“是不是覺得有點沒臉沒皮的?” 她說得輕巧,可江茴心里卻一咯噔,忙抬頭看她,“不是……” 其實是的。 應該說大部分人都這么想: 那可是讀書人哎,多么尊貴,人家就是天上的月,咱們就是地里的泥,無緣無故,你怎么敢撲上去? 不要臉! 師雁行卻燦然一笑,渾不在意,“還就是沒臉沒皮?!?/br> 江茴:“……” 你還真就這么大大方方承認了?! “臉皮兒薄做不成買賣,”師雁行坦然道,“你想從人家兜里掏錢哎,不把人哄好了怎么成?既然要哄人,身段兒就得低得下來……” 兩人成了親,女人想從男人手里拿點家用都要含蓄著,更何況生意場? 為賺錢,沒臉沒皮不丟人! “低下來!”魚陣光聽懂了最后一句,跟著彎腰,逗得兩人哈哈大笑。 三人一路走一路看,遇到路邊店面,也進去問一問,不知不覺,大半上午過去了。 今天日頭很好,渾圓的太陽又大又亮,曬得人身上暖洋洋。 可就是忒暖和了些,只要在外面站得略就些,就止不住冒油汗。 縣城甚大,走到腿腳酸澀,才遠遠看到rou丸湯店說的旗子。 三人早已是大汗淋漓,少不得先去角落收拾儀容,平穩呼吸,順便觀察周圍環境。 縣學是朝廷專門出資建造的,只有每年縣試取得優異成績的學子才能入內讀書,前幾名非但不要束脩,甚至每月還能得到朝廷發放的銀米,十分榮耀。 這大半條街都是縣學范圍,囊括學堂、宿舍、食堂等諸多建筑,供學子們修習“禮、樂、射、御、書、數”六藝。 甚至縣學還有自己的書局,定時刊印朝廷刊物和其他各地名人詩詞文章,活像一座獨立的小鎮。 與做學問有關的地方,大約總是自帶浩然正氣,無聲無息間震懾外人。 分明幾條街外還是熱鬧而喧雜的,可行人車馬一旦到了縣學附近,就都不自覺躡手躡腳起來,生怕驚動了學子老爺們。 這可是圣人傳道受業之所在,保不齊哪天就能竄出文曲星來! 且敬重著吧! 師雁行三人收拾停頓,相互檢查一番,這才抬腳往大門口走去。 剛一靠近,就有門子上前盤問,“做什么的?” 江茴和魚陣有些怯,師雁行不卑不亢道:“給人送東西?!?/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