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陵城 桃葉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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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一群密使來到中山王府前。 莊靖公徐俌原在偏廳,聽見下人來報,內心暗喜,遂命人領來者進書房相見。 「國公金安?!箒碚咭姷叫靽仁情L長一揖,此人聲音尖細,下頷無鬚,應當是名太監。 「貴使遠道而來,路上辛苦?!剐靷Y說。 太監躬身說道:「小人是御馬監少監周連,汪總管命小人向國公送上賀禮,恭賀國公喜得佳婿?!?/br> 「多謝公公?!剐靷Y點頭還禮。 周連問道:「小人可否先面見韓王爺?汪總管還有幾句口訊要小人通傳?!?/br> 徐俌不耐地走到書房門口,吩咐當值的僕役:「去請姑爺,速來書房會客?!?/br> 僕役面有難色地答道:「回稟老爺,姑爺不在府里?!?/br> § 金陵又名『熱水市』,一入春,淮水盈漫,暖風飽含水氣,迎面吹來只覺濕溽燠熱,就算穿著輕薄的紗衫,也免不了透出汗漬。 城里的大戶人家為了避暑,多會在秦淮河兩岸建置水閣亭榭,在暑氣難耐之時,移住水閣享受夕涼。桃葉渡口一帶自六朝時期便是金陵名門世家聚集之所,其中最具盛名的是書法大家王獻之與其愛妾桃葉,兩人的愛戀情事環繞著渡口展開,才子佳人之間的贈答詩歌更是傳誦不絕的佳話,王獻之贈桃葉: 桃葉復桃葉, 渡江不用楫。 但渡無所苦, 我自迎接汝。 桃葉的答贈團扇回道: 團扇復團扇, 持許自障面。 憔悴無復理, 羞與郎相見。 這首桃葉之歌經后人屢屢傳唱,最后索性以佳人之名將此地命名為桃葉渡。 曲家的臨水別苑位于桃葉渡口處,朱欄綺窗,庭前垂柳茂密成蔭。 冰月由家僕相伴,登上自家畫舫游河。畫舫建有座艙,上層覆著遮棚,垂掛角燈,下層則設有回欄,船中擺設著幾案及橫椅榻。船身左右不設窗寮,只有搖曳的珠簾,以便隨心眺望河景。 原本她想吹吹川上涼風,消解暑氣,誰知今日河水如沸,坐在飽受熱氣烘蒸的舟船里,更令人溽熱難耐。 「悶死了?!贡聢唐鹈杞饒F扇搧風,可是燥熱絲毫未減。 她的貼身丫環昀筑見狀,笑道:「小姐,我瞧這不是天氣太熱,而是你肝火太旺?!?/br> 「我不是熱,是氣悶?!贡掳l著牢sao。 自從在北門橋口與那名陌生男子分別后,冰月的腦海中一直翻來覆去地重溫當日情景,他若有似無的笑容,魁拔的身形,甚至他身上的氣味,還有他如何在眾目睽睽中救下她,帶她翻上屋墻…… 這些時日,她常盼望能在某處和他不期而遇,所以總在外四處徘徊,連應天府衙都不知去過多少回了,依然未見他的影蹤。 今日溽暑,本想他說不定會和城中的大戶人家一樣,放船出游解暑,到了河上才想到,他既會飛簷走壁,又何須搭船? 思及那名陌生人,冰月時而情緒高亢,時而氣悶,燥熱的天氣更加深她的煩亂,半個時辰過去,她的心緒也不見好轉。 夜晚將至,薄暮須臾,前方燈火通明,小舟畫舫齊聚一處,自遠處觀來,猶如一條蜿蜒的火龍。 最前方的幾艘樓船不斷鳴樂擊鼓,發出吵雜的樂聲,還與其他的舟筏倚舷廝磨,爭渡者喧鬧不絕于耳。連河心的波浪也隨之振動擺盪。 冰月不耐喧囂,大聲問道:「前面是哪家的船啊,吵死人了!」 丫環昀筑望向前方幾艘大型龍頭畫舫,外觀固然絢爛豪華,但由船內傳出的靡靡之音,還有俗麗的色彩看來,應非出自什么正經人家。 倒是船后方cao槳的僕役聽聞,搶先一步回答。 「小姐,河畔的青樓正在舉辦『盒子會』,每間青樓都邀請了客人登船與會,咱們要是再往前,便會遇到他們的花船陣?!?/br> 「什么是『盒子會』???」 「哎,未出閣的姑娘最好別問這些?!龟乐⒓t了臉,擺了擺手。 cao槳的僕役續道:「那是青樓用來招攬客人的名目,每年此時各大青樓的名妓都會準備一方木盒,上面擺滿了時令鮮果,還有帶有春日氣息的佳餚珍饈,供來客品嘗評比。贏家得擺上流水席,讓所有賓客整夜歡酒笙歌,通宵達旦?!?/br> 「喔,」冰月望著兩側明燈晃晃、樂聲喧嚷的樓船,忍不住心煩,「那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別摻和了?!?/br> 不久后,船終于能動了,隨著人聲、樂聲漸漸遠離,只剩搖櫓聲在周艙中輕輕擺盪,冰月搖了搖手中的團扇,珠簾輕晃,送來徐徐川上涼風。昀筑遞來涼茶,冰月啜了幾口,心情也平靜了許多。 過了朱雀橋渡口,水勢漸趨平緩,小舟靜悠悠地劃過水面。 「是不是快到淮清橋了,」冰月掀開珠簾,四周不見其他船舶,索性走出船艙,坐到船頭來,「我上回看到橋邊的粉荷都開了,我們去摘幾支回家養在花池里?!?/br> 清溪是秦淮河的支流,秦淮河流湍急,有所謂「無需用楫,未知橫波急」,清溪則是緩慢安寧,水面平靜無波。 冰月向前遠眺,在月色的映照下,不遠處停泊著一葉小舟,一名男子孤身立在船頭,低頭若有所思。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乖撁凶邮殖诌∩?,口里喃喃唸道。 四下無人,冰月有些不安,正想命人掉轉船頭,搖曳的火光一照,那名男子被畫舫上的角燈吸引,回過頭來瞧見了冰月。 男子深深一揖。 「在下何其有幸,當此月夜,遇上瑤池仙子?!?/br> 「公子夜安?!贡骂h首回禮。 再抬起頭時,發現男子緊盯著她瞧,為了掩飾內心不安,她開口道出父親的官銜,「我姓曲,家父是江寧織造局郎中曲名海?!?/br> 「原來是曲小姐,多有唐突,在下朱仲鋆?!?/br> 冰月驀地一怔,朱仲鋆這名字好熟悉,像是在哪兒聽過,一時想不起來。不過這名男子沉穩有禮,衣飾華貴卻不浮夸,一定是出身官宦之家。 「曲小姐好雅興,曠夜游河乘涼?!怪熘黉]說。 「不,我是……」冰月欲言又止,心知自己不該和陌生男子攀談,卻又忍不住好奇,像他這樣的貴公子怎會孤身一人乘船。 朱仲鋆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開口回道:「在下屏退侍從,是想獨自看看東關頭水道?!?/br> 「這東關頭有甚么特別的嗎?」冰月向著水門多瞧了幾眼。 「當年太祖病逝,皇太孫朱允炆繼位,后稱建文帝,」他說著說著,又望向前方,「但燕王朱棣覬覦大位,興兵造反,他援引《皇明祖訓》,自稱為國『靖難』,以清君側為旗號,長驅南下,最后攻入應天府,逼進南京皇宮。建文帝見事不可為,遂于宮中舉火,與和簡太子兩人在數名忠心臣子的護衛下,由宮中地道逃生,密道的出口就是這座東關頭水門?!?/br> 「哦?」冰月數著八個半月型水門,過去她路過此處不下千回,從不知道這段過往,她望著眼前的這名男子,好奇心壓過了陌生的距離感,「那建文帝離開應天之后,又在何處落腳?」 「他做了和尚,前往南方?!怪熘黉]緩緩道來,「相傳建文帝在皇宮陷落之際,原本打算自刎殉國,少監王鉞叩首進言,當年太祖纏綿病榻之時,曾留有一方寶匣,并交代近侍:『臨大難,當發?!唤ㄎ牡鄞蜷_寶匣,發現內有剃刀、袈裟、渡牒、白銀數十錠,以及宮中密道的地圖。大臣程濟遂為建文帝剃度,建文帝穿上袈裟,帶著和簡太子由密道出逃,接著搭船逃往南方?!?/br> 原來如此。冰月點點頭。 金陵耆老總是避談建文遺事。 靖難之后,燕王朱棣登基,年號永樂。 接著來自北方的永樂朝新勢力與建文朝的舊勢力展開一場慘絕人寰的政治斗爭,整座金陵城血流成河,呼冤聲震天作響。 「后來呢?」冰月問著。 她這時才發現眼前的朱仲鋆面如冠玉,容貌甚是俊秀,只是眼尾有顆硃砂痣,添增幾分陰柔之氣。 「建文帝與和簡太子一路南逃,最后在云南落腳,多年過后,建文帝決心要葬在太祖身邊,因而回歸京城,和簡太子則不然……」 昀筑突然從船艙冒了出來,屈膝行禮,「公子萬福,天色已晚,小姐若再不回府,定會遭到長輩責罰?!?/br> 「說的是,在下疏忽了,」朱仲鋆又作了一揖,「還望小姐海涵?!?/br> 冰月正欲答禮,遠處突然有人大喊,「韓王爺在前面!」 朱仲鋆面露無奈之色,朝著聲音來處瞧去,數艘舟船往他的方向駛來,船上眾人高舉著燈火,似在尋人。 朱仲鋆嘆了口氣,轉向冰月說道:「我的家僕來了,為避免他們唐突佳人,請容在下先行離去?!?/br> 冰月略為頷首,目送朱仲鋆執起長篙,穩穩地朝著前方來船劃去,行出數尺,朱仲鋆忽地回頭,朝著冰月喊道:「盼望有朝一日能再與小姐相見?!?/br> 冰月行了一禮,不置可否。 原來他是韓王。 她曾約略從父兄對話中聽過,韓王數月前與魏國公之女成婚,只是不知這位韓王為何不就藩地,而是長居金陵。 昀筑在冰月身畔輕聲說道:「小姐,我覺得這位韓王爺行止怪異?!?/br> 「當然,爹爹說朱家的人都不是甚么好東西?!贡乱灿泄善娈惖倪`和感,此時還說不上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