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壓抑之心.婕
次日清晨,時針轉到六點的那一刻,共用電話準時響了起來。 姜于婕急忙地起身,還差點從上舖摔下來,她接起電話:“喂?好,我知道了,我馬上出去?!?/br> “誰???”趙婉茹睡眼惺忪地問。 姜于婕顧不上換件外出服,簡潔地拋下一句“我女朋友”便出了寢室。 昨天用簡訊告知嚴子喬她要續住宿舍的消息時,她就已經做好學姊今天一定會來質問的準備。 畢竟,對方心心念念地,無非就是要自己搬去跟她合租。本來,姜于婕對于合租這件事雖然有些遲疑及猶豫,卻也沒有強烈反對的理由,但是在經歷了昨晚嚴子喬的那場哭訴之后--- “你朋友五點多就在外面等囉,六點門禁一解除,她就急著要我撥寢室通話找你,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 舍監推著眼鏡,一臉好奇地目送姜于婕經過舍監室,而后者只能回報與一個苦笑。 “來,解釋啊,昨天那封簡訊是什么意思?” 嚴子喬插著腰,氣沖沖地瞪視著她,這幅場景和話語,讓姜于婕頓時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字面上的意思,我決定要續租學校宿舍,不能跟你住在一起了,對不起?!?/br> “我當然看得懂字!”嚴子喬氣得跳腳,“我是問你為何突然這樣,明明我們都已經說好了,我一直很期待能夠跟于婕一起生活的?!?/br> 姜于婕只是不停地道歉:“真的很對不起,但是不管你怎么說,我都不會改變我的選擇的?!?/br> “欸,到底為什---” “學姊,我問你,你跟黃善美學姊現在怎么樣了?有正式地回應她的告白了嗎?” 面對姜于婕突如其來且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嚴子喬一時也懵了:“咦?喔,我還沒跟她聯絡……至于回覆也不是很重要吧,我不是很想見到她,也幸好現在是暑假,不然一想到要看到她的臉,我就---” “這就是問題所在。為什么你不想見到她了呢?因為她喜歡你,所以你害怕她?” 嚴子喬低頭默認。 嘆了一口氣,姜于婕摸摸嚴子喬的臉蛋:“就算你現在不承認黃善美是你的朋友好了,但是你跟她過去相處的情誼不會因此而消失,這么說好了,以學姊你對她的了解,你覺得善美學姊會像尤彥他們一樣傷害你嗎?” “……我不認為她會傷害我?!眹雷訂搪暼缥脜?。 姜于婕乘勝追擊:“那學姊你認為她會強迫你接受她的感情嗎?” “我也不這么認為?!?/br> “那既然如此,為什么你要這么害怕她呢?甚至為此捨棄這段友誼?”姜于婕轉身看著倔頭倔腦的嚴子喬,語重心長,“學姊,我覺得你有點太鑽牛角尖了,不是所有喜歡你的人都是帶著惡意來接近你,‘喜歡’這種感情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以愛之名來傷害別人的人?!?/br> 嚴子喬垂著腦袋,悶不吭聲,也不曉得聽進去了沒。 “之所以選擇不跟你住,是因為你曾經說過不希望太過依賴我,但是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我不可能隨時在學姊你身邊開導你,黃善美不是第一個對你釋出好感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我們都必須要學習靠自己去面對未來的種種問題,住在一起只會讓我們更加依賴彼此。保持一點距離,對你,對我,都是好的?!?/br> 語畢,她牽起嚴子喬的手,這話她說的有些重了,學姊的眼眶里淚光轉了一轉,但終究是強忍住沒落下來。姜于婕看著她這副模樣,內心一陣難受,卻仍舊板起臉孔:“學姊,答應我,好好回答善美學姊的告白好嗎?把這件事做個了結,你跟她依舊能保有那份友誼,這也是你內心真正所希望的,不是嗎?” “可是如果她是真心為我好,為什么還要跟我告白呢?”嚴子喬神色萎靡,“雖然她不知道我是性單戀者,但我有女朋友的事,她是知道的,要是她真的喜歡我,就不該跟我告白,平白增添我的為難啊?!?/br> “我想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很難長久地壓抑下去的,一日一日地累積,沒有宣洩的管道,總有一天會潰堤,善美學姊固然有錯,但也還算情有可原,或許……‘喜歡’這種情緒本身就是不理智的吧?!?/br> 嚴子喬沒看她,腳尖在水泥地上來回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圓:“于婕,我有些好奇,明明你不曾喜歡過任何人,為何卻能如此了解愛情呢?” “……” “總之,我知道了,我會試著不要抗拒別人對自己的愛意,雖然……我沒有辦法保證可以做到,暫時也還是無法對‘喜歡’產生好感。但是,如果是于婕所說的話,我愿意去聽從,也愿意去努力,因為對我來說,再也沒有人,是比你更重要的了?!?/br> 嚴子喬含著淚,莞爾一笑。姜于婕松開握住她肩的手,撇開頭:“謝謝你?!?/br> “不過,既然已經放棄合租了,我還是可以要一點補償吧?” “嗯?”姜于婕愣住了。 抹乾濕潤的眼楮,嚴子喬換上了淘氣的笑容:“我希望于婕從今以后每天晚上九點都主動打電話給我?!?/br> “每一天?” “沒錯,就算只有一句晚安也好,我想聽聽你的聲音,透過話筒感受你的溫度,這樣的要求……會不會太難為你了?”嚴子喬笑容微微黯淡,有些憂心地又補了一句。 “真拿你沒辦法,既然學姊都這樣拜託我了,每天一通電話我還是做得到的,我答應你?!?/br> “一言為定,我們打勾勾?!?/br> 即使嘴上吐槽著學姊的幼稚,姜于婕還是跟她勾了指頭,然后才送她離開。 在確定看不到嚴子喬的身影后,姜于婕臉上的笑意再也支撐不住,凝固在嘴角,卸下名為‘笑容’的面具,露出底下隱藏的,坑坑巴巴的憔悴。 這是最近第幾次了?對學姊說謊。 她幾乎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床舖上的,無視張蕾好奇的追問,姜于婕把自己悶進棉被里,薄薄的涼被卻沒辦法給她足夠的安全感,她的思緒也蒙上了一層陰霾。 她又再次說了半真半假的謊言,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為了要讓她們不要過分依賴彼此、為了要讓她們都能更加獨立堅強地去面對未來的挑戰,都不過只是掩藏她真實想法的藉口。 隨著與嚴子喬相處的時間拉長,在姜于婕心底的某處,一種令她自己都感到恐懼的想法逐漸萌芽: 如果學姊永遠沒辦法擺脫性單戀的痛苦,那她是不是就會一直留在自己的身邊,永遠不會離開自己。 她開始慌了,開始害怕有了這種念頭、甚至在學姊依賴時感到竊喜的自己。 從姜于婕意識到自己內心想法的那刻起,她便清楚地知道,必須和嚴子喬保持距離才行,在陷入更深的泥潭之前。 她把臉埋入手心,指縫間,彷彿還可以聞到淡淡地橙花香…… 將自己內心的渴望,壓抑再壓抑。 過度依賴對方的人,究竟是誰呢? 八月初,宿舍搬遷行動如火如荼地展開了,要改外住的學生開始陸陸續續地,將行李一批一批搬出,新生又要在八月中才會搬入,因此原本熱鬧的宿舍,在舊人漸去,新人未入的情況下,瞬間有種安靜不少的感覺。 學校寢室是依照科系來安排的,相同科系年級的人會優先排在一起,姜于婕原本住的309號寢室因為只剩她一個人繼續住宿,所以需要她遷移到二樓的201號寢室,之前那間則將另外排給新生使用。 關于新寢室,姜于婕特別請住在那兒的學姊讓她提早參觀了一下,發現其實格局與原本的那間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因為201室是在邊間的緣故,巨大的柱子占去了房間的一角,因此空間較之前309室擁擠了些之外,大概就只有與樓梯只有一墻之隔,所以會比較吵雜這點讓人困擾。 綜合來說,不能算是個好位置,但也沒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那天姜于婕把決定續住宿舍的消息告訴曹璟瑄和陸曼時,她們雖然表現的有些失望,卻也還是支持她的決定,原本為她保留的空缺就給了趙婉茹。 其實趙婉茹雖然宅了一點,但也還是一個不錯的室友,合租的房間也確定是之前校慶時,曾聽曹璟瑄提過的崇山街公寓四樓,除此之外,姜于婕還主動提出在這星期日早晨,去幫她們整理安頓家具。 一切都有條有理地進行著。 這一天下午,姜于婕站在走道寢室門口的走道上,喝著冰箱里最后的一罐麥芽牛奶,看著行李幾乎全被搬空的寢室,再對比不久前還熱熱鬧鬧的場景,她內心難免有些感傷。 “姜于婕?!?/br> 牧心雅和吳慧在走廊上叫住了她,她們與姜于婕是同班同學,平時沒有太多的交集,見她們突然來找自己,姜于婕覺得有些疑惑。 “姜于婕你上學期期末統計報告是第三組的吧?胡教授讓我們來轉告你,你們組別的成績非常的優秀,所以下學期如果你們那組的人繼續選修他的課,他會無條件給你們加分優待?!蹦列难砰_門見山地說,語氣流露出一絲欣羨,“恭喜你了?!?/br> 姜于婕腦袋轉了幾圈才反應過來,擰緊牛奶瓶的瓶蓋,一臉不好意思:“原來是這樣啊,這真是太好了呢?!辈贿^經歷上學期統計分組的勞累,她可以篤定地說,就算有加分,她也絕對不會再選擇這門課。 “胡教授加分是很大方的,你下學期選他的課,這學分應該就是穩拿的,我真羨慕你,不過……”一旁的吳慧臉上堆著笑,話鋒一轉,“你之前統計是跟文思妤一組的吧?” “嗯,是啊?!苯阪疾幻魉?。 吳慧與牧心雅相視一眼,然后吞吞吐吐地說:“你不覺得文思妤這個人不太好相處嗎?實在很難與她溝通,所以我是這么想的,你們這組要是沒有她,分數肯定會更高的?!?/br> 牧心雅擺弄著垂肩的細軟發絲,也接口道:“就是說啊,講真的,實在是很難想象她出席報告討論的模樣,可憐你們那組白白被她蹭分了?!?/br> “沒有這回事,文思妤雖然比較寡言,但是該做的工作她都有好好完成,我那時也有受到她的幫助?!苯阪伎此齻冊秸f越過分,連忙澄清。 不知道是否只是錯覺,聽到她的話,牧心雅和吳慧反倒都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看到她們這樣的反應,姜于婕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這兩人,簡直就像在期待著自己說文思妤的壞話似的。 “喔……那沒事了?!蹦列难潘坪躅D時對這段談話失去了興致,伸手去拉吳慧的胳膊,“我們走吧,小慧?!?/br> 她們走了。姜于婕站在原地,心情不是很暢快,從前她也曾聽陳安說過關于文思妤的壞話,她們共通的點,就是都在嫌棄那個人擺臉色、陰沉、難親近。 但當初統計報告跟文思妤相處的過程中,雖然對方總是冷著一張臉,說話也比較不客氣,可是該盡的本分,她都有確實完成,其他組員進度落后的部分她也會主動幫忙搭把手,絕對沒有蹭分這種事。 可是,就因為面癱、就因為沉默、就因為不會反駁而成為他人茶馀飯后消遣間話的對象…… 背后傳來一陣腳步聲,姜于婕嚇了一跳,急忙回過頭,看到來人,她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文思妤……” 文思妤依舊維持著她一貫冷靜寡言的形象,只對著姜于婕懶懶地挑起眉。 “你都聽到了?牧、牧心雅她們說你的事?!?/br> “嗯?!迸c一臉不安的姜于婕不同,文思妤顯得相當從容不迫,“說我壞話的人是她們,你有什么好心虛的?” 這么一想的確也是,姜于婕放寬心,卻興起另一個疑問:“你都不介意嗎?她們明明沒跟你同組過,卻先入為主的斷定你是組里的米蟲?!?/br> “誰在乎?!蔽乃兼ヂ唤浶牡貙㈦p手插入夾克的口袋,“我根本就不介意班上的人怎么看我。比起這種無聊的事,我還比較在意你剛才所說的話,說真的,你還真是個好人啊?!?/br> 她的語氣聽起來實在不像是夸獎,反倒瀰漫著一股nongnong的輕蔑,姜于婕皺起眉頭,不是很懂文思妤對自己的敵意從何而來。 像是要解答姜于婕的疑惑,文思妤揚起頭道:“你剛才不是替我說話了嗎?明明我對你的態度也不是很好,卻仍然幫我澄清,光憑這點,應該很多人說過你溫柔吧?” 姜于婕沒有否認,只安靜地專心聽著。 “也是,這就是世俗所認為的溫柔吧,難怪那個人對你會如此地執著?!?/br> “誰?” 眼看她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姜于婕頭很痛,文思妤和劉秋瓷簡直是一個樣,老愛講些意味深長卻又模糊不清的話。 “這個話題就到這打住吧,你應該有其它的話要問我吧?”文思妤銳利的眼神,緊緊揪住了她,“比方說……齒???” 姜于婕倏地抬起頭:“當初那件事你果然也知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