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本君乍時玄乎了。 我眨眨眼睛,「奶奶你這意思是不告訴沉晴?」 「是啊?!箿赝袢缋硭斎坏溃骸父嬖V她做什么呢?」 我也被問懵了,是啊,告訴她做什么呢?宣戰嗎? 「可成親這事兒也不是我說了就算的,溫家長輩們難道不會有意見嗎?」 「阿寧你是越活越多慮囉?!顾Φ溃骸咐仙黼m然久不問溫家事,可由老身主持,哪個兔崽子敢有意見?就是眉山沉陽那頭老狐貍也不敢多問一個字!」 本君突然想給自己掌嘴,當初還一本正經的給桃花說鐵面菩薩有多威風,這會兒本君自己竟然給忘了。 我兀自乾笑,「可、可是??」 「可是怎么了?你告訴奶奶,奶奶替你做主?!顾淖赖?。 腦袋靈光乍現,我轉而斂下眼睫,故作嬌羞道:「??我一個姑娘家的,怎能說要成親就成親?別人都還沒來求親呢?!?/br> 長輩行不通,沉晴行不通,溫言來總該行得通了吧。 本君瞥過他一眼。 溫言啊溫言,你自個兒的奶奶就自個兒解決吧。本君實在是被困到胡同里沒有出路了,你說個小謊騙騙老人家總好過真娶了我吧? 溫言回望我,白皙的臉龐微微彎起唇角,我霎時不寒而慄,還來不及阻撓,他已向溫婉如道:「這便是溫言的不是了,奶奶?!?/br> 「怎么說?」 「溫言一直沒對郎姑娘表明心意,回到蘭河后又因為父親交代的差事屢屢見不到面,便是真見著了也總是顧著面子,連句問候的話都說不好,再加上之前種種芥蒂,溫言甚是不知所措,才想著今日藉奶奶順水推舟,為我圓一樁婚事?!?/br> 「好!」溫婉如拍掌,「你有自知之明,敢言敢為便是好的了。奶奶今日就在這兒為你做主!」 「溫言謝奶奶慈愛?!箿匮怨笆值?,爾后在我面前堂然屈膝跪下,「郎姑娘,你可愿嫁與溫某,白頭偕老永不分離?若你愿意,溫某誓言絕不負姑娘,定護全你一生一世?!?/br> 本君靜默半晌,回道:「愿意?!?/br> 五日后,本君一襲鳳冠霞帔在溫婉如欽點的良辰吉時下過了溫家門,從納采到親迎,過爐踩瓦,拜堂吃酒,樣樣都沒少。本君跟耍了一圈的耗子沒兩樣,昔日里我嘲笑過沉晴的一個個全回報到本君身上。 溫家人這輩皆溫文儒雅,上行下效,連底下人皆好此風,說難聽些,就是平淡無味,連媒婆盛湯圓給本君吃,問:「生不生?」都像極了仙界行審拷問。 本君很想試試喊個「不生?!箷侨绾?。 但想到溫言或許正站在哪處瞧著本君,就打消了這念頭。 可這種種繁文縟節中,本君竟不知還有一個坐帳的儀式。 本君頂著千斤重似的鳳冠,在床帳里朝喜神的方向坐著。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過去,溫言竟還不回來?本君感覺脖頸都要斷了,凡間怎會有女子能受此等之苦?一日里被人矇住頭繞來走去,本君差點沒要跳窗了。正當本君在想要不要跳窗時,忽然一陣穩健的腳步聲,本君立刻整衣危坐。門輕聲打開,本君自蓋頭下瞧見那大紅的喜袍,懸墜在腰間云勾玉溫潤發亮。 他走到本君伸手可及的距離停下腳步,不言不語也不幫本君掀蓋頭,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站了許久,許是累了,他拉了張椅凳坐著繼續看。 看到本君想要發脾氣時,他忽爾道:「郎寧,你這齣戲還打算演多久?」 我猛然掀起蓋頭,紅巾緩緩落到地上,溫言一手支頤,冷然不動,我微微一笑,「郎寧也想問溫公子,您這齣戲是不是演得過頭了?」 「演得過頭?」他直起上身,「何來此說?」 「你明明只要騙騙奶奶就好,卻裝得煞有其事的,還含情脈脈的說什么絕不負我,定護全我一生一世什么的?!?/br> 溫言眉頭微揚,「那姑娘當時本可拒絕溫某,為何不拒絕?」 我站起身摘下重死人的鳳冠,甩在床被上,怒氣沖沖道:「要是知道你會演這么大一齣戲,我怎么會答應你?我以為你只不過是在奶奶面前裝裝樣子,哄老人家開心罷了?!?/br> 他無動于衷道:「真是如此?難道沒有其他意圖?」 我由上往下俯視他,冷哼一聲,「我對你能有什么意圖?」 「那郎姑娘為何要設計我與沉晴成親?」 本君頓時凝滯,嘴唇不由得發顫,「你,你怎么會知道?」 「我怎么會知道?」溫言站起身,挑起一邊唇角,「若非新婚那日,我四處游蕩,莫名走到你廂房前聽見你同你徒弟說道,你是如何設計溫某。事后竟還能心安理得的跟自己徒弟過神仙日子,甚至連在江邊相見那晚,溫某同你問話,你還義正嚴辭的反駁溫某,說是溫某做夢弄糊涂了?!?/br> 他走上前,眼底滿是戾氣,「你一向裝得光明磊落,坦蕩無畏,其實這一節一環,你都精打細算,卻是溫某成了你的掌中魁儡,被你騙得暈頭轉向。你說,這世上還有誰能演得過你?」 本君對他說的種種罪狀,啞口無言,只弱聲道:「你既已知如此,為何還要娶我過門?」 「為何不?」 「難道你以為我會就此把你掃地出門,打發出蘭河,好圓了你那徒弟的心意嗎?」他笑了一聲,「我偏不?!?/br> 他捲起袖子,在矮桌上的清水盆里浸濕毛巾,擰乾,往我臉上擦拭脂粉,動作之輕柔彷彿在對待什么至尊珍寶。脂粉染白清水,中間還有一點紅,他指腹撫過我的唇,緩聲道:「郎寧,這是你欠我的?!?/br> 本君撥開他的手,直覺就要往門外逃,他鉗住我的右手,「事到如今,你還想往哪逃?」 他的手如鐵爪鋼石,本君連他一根手指都扳不動,「溫言,你要是敢動我一絲一毫,你一定會后悔的,你聽到沒有?」 「我還能怎么后悔?」他苦澀道:「我后悔的是我當初為何要信你?甚至落入你的圈套,娶沉晴進門,無故平添這么多煩心事?!?/br> 「你本就是為了跟沉晴求親才路過瑯琊山的,你們成親本就是命數使然,關我何事?」 本君吃痛,他的手握得更緊,手臂上浮出青筋,「你說這是命數?你什么時候信命數這套了,若真是命數,那你當初在石洞里就不應該救我!」 「我怎么能不救你?」我忽地一喊,聲音大到連自己都嚇了一跳,「我、我是說,師父教過我,醫者父母心,作為醫者我怎么能??」 溫言將我拉到懷里,我不住扭動掙扎,「溫言你別輕舉妄動!你再動手動腳,就別我不客氣了!」 任由我在他臉上抓住紅痕,扯開他衣襟,他陡然天外飛來一筆,「你徒弟只教過你洞房要撒帳、結發和吃酒,可教過你洞房花燭夜真正該做的是什么?」 本君心頭一震。 沒來由的恐懼,手奮力往他肩頭一抓,紅袍被撕裂大半,露出他左邊胸膛,瘦削精實的肌膚上,兩道十字疤痕如同烙鐵般刻印在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