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都沒有了。

    庾明剛剛看到下發的文件，還有些納悶：這個呂強，怎么突然變聰明了？可是，聽報小霞說了老百姓暗中抑制拆遷的事兒，他覺得呂強的無奈之舉。權力下放，說得好聽。實際上，是將責任推到下面。將擔子壓到了下面。他知道，如果真的涉及了土地、撥款、工程投標、招標的敏感問題，他才不會讓你城區政府自作主張呢！

    不過，盡管如此，他還是很高興。因為，按照這種體制，“北方重化”在棚改上可以繞開市政府、繞開呂強，直接與孫區長聯合行動了。這無形中將會避免許多扯皮的事兒。

    而且，孫區長這個人梗直、能干，一向與庾明很要好。與他合作，估計是很愉快的。

    第二卷：厄運當頭 108 棚廈子難題108棚廈子難題暗淡的路燈，發出了幽幽的光芒。

    路燈下，幾輛自行車，叮叮鐺鐺響了幾聲，飛馳而過。

    夜市收場了，桑那屋的音箱停止了嚎叫。臥地溝街從一天的喧嚷中抽出身來，借著滿天的星斗與遠方的河水，開始了北方沉寂的長夜。

    大亮佇立在巷口的樹下，望眼欲穿地等待著朝思暮想的姑娘。

    正等著，一陣踢踢踏踏的腳眾步聲響了。一個瘸腿人，一拐一拐地出現在了路燈亮處。

    他的后面，跟了一群人。

    “喂，老拐叔！”

    看到瘸腿人，大亮喊了一聲。

    一看是大亮，瘸腿人回應說：“大亮，你不是出門了嗎？”

    “回來了?！?/br>
    “哦，你爸也回來了吧？”

    “嗯?；貋砹??！?/br>
    大亮禮貌地點了點頭。他看了看后面的人群，張口便問：“老拐叔，你們又去上訪了？”

    “是啊?！?/br>
    老拐搖了搖頭，“我們在市政府門口蹲了一天，結果，連大門兒都沒進去。唉！”

    “篤、篤……”

    老拐和上訪的人們走過之后，一聲聲清脆的足音叩破了夜晚的寂靜。

    夜色里，終于出現了他熟悉的姑娘的身影。

    姑娘穿了件淺色上衣，下套著深色長裙，黑色長發直垂腰際，細長的身材曼妙無比?？匆娺@位氣質婀娜、玲瓏雅致的少女，誰會相信她是臥地溝的姑娘呢？

    “小霞，你來了！”

    大亮說著，熱切地迎上前去。

    姑娘快步走上來，將那張俊俏的臉偎向了大亮的胸前。

    一對身影，隨之轉向了燈光的暗影里。

    “小霞，想我了嗎？”

    大亮伸出手臂，緊緊地將姑娘擁抱在懷里。

    “大亮……”

    姑娘悄悄呼喊著，身體并未反抗；然而，那細微的動作里，卻像是有些微微地掙扎與推拒。

    “小霞……你，身體不舒服嗎？”

    敏感的小伙子覺察了姑娘的冷漠。

    “不是……”

    姑娘警惕地朝周圍看了看，“在這兒，讓人看見……不好?！?/br>
    “哦！”

    大亮輕輕嘆息了一聲，隨后從兜子里掏出新買的手機，在幽暗的燈光下晃了晃，慢慢塞到姑娘的手里。

    “你……這是？”

    “這是我給你買的，最新款式。嗯，我已經付了卡費了?！?/br>
    “謝謝你，大亮?！?/br>
    姑娘撫摸著嶄新的機殼，又將手機捂在耳朵上做了打電話的動作，沖著他嫵媚地笑了笑。

    “喜歡吧？”

    看到姑娘高興了，他的心里蜜似的甜美。

    然而，姑娘開心地把玩兒了一會，隨后卻又把手機塞回他的手里，意外地說道：“大亮，你自己用吧！公司統一發我們小靈通了?！?/br>
    “什么？這……”

    聽了姑娘的話，大亮的心不由地涼了下來，“小霞，發是發的，這是我送你的?！?/br>
    “那我也不要?！?/br>
    “你……你嫌它不好？”

    “不是。我……我怕?！?/br>
    “怕什么？”

    “mama要是看見這部手機，一定會問這問那?！?/br>
    “阿姨……她？”

    一張嚴肅、固執的臉，頓時出現了大亮的眼前。

    這張臉讓他害怕，又讓他打怵。不知怎么，他們倆在一起，只要季小霞提到mama，彼此相聚的那份甜蜜與幸福就沖淡開了。

    “大亮，我知道你對我好?！?/br>
    季小霞偎在大亮懷里，深情地表白著，“這么多年，我也一直很喜歡你?！?/br>
    “那……你就不該有那么多顧慮。我們的事兒，自己做主嘛！”

    “不，我與你不一樣?！?/br>
    姑娘講起了自己的道理，“爸爸過世之后，是mama和奶奶把我帶大的。她們不容易啊?！?/br>
    “這……我要等到什么時候??？”

    大亮痛苦地低下了頭去，嘴里喃喃自語。

    “季小霞長那么漂亮，你阿姨叔絕對不會把她留在臥地溝?！?/br>
    忽然間，爸爸的話在他耳邊回響起來。

    “小霞，你……是不是在公司接近了庾總裁……想得高了？”

    “瞎說什么呀？”

    姑娘氣憤地砸了砸他的肩膀，“我不過是在那兒當個跑腿打雜的小工……你呀你……”

    “好好好……我錯了不行嗎？”

    大亮也覺得自己的話說得過份了，急忙道起歉來。

    道歉是道歉了，但是，自己的女朋友在“北方重化”當秘書，畢竟是一位高級白領。自己還是小心為妙。想到這些，大亮決定，自此以后，天天去公司接季小霞下班。

    冬天里，夜長晝短，這一天，剛剛下了班，天象已經是夜幕低垂，星光閃爍了。

    大亮開著自己的出租車，行駛在通往臥地溝的小路上。季小霞坐在了他的身邊。

    他手握方向盤，眼睛凝視著前方的道路。

    “大亮，以后

    這個時間，不要再接我了?！?/br>
    季小霞看了看手表，悄悄地說。

    “怎么，不歡迎？”

    大亮轉過頭來，眼睛里閃出一絲疑問。

    “不是?！?/br>
    季小霞又看了看車上的計價器，“這個時間，是客流高峰，正是你掙錢的黃金時段。我不想影響你的經濟效益?！?/br>
    “掙錢？哈……”

    大亮隨即大笑起來，“我掙錢，還不是為了你……”

    “胡說……”

    季小霞嗔怪地用手捅了他一下，隨后噘起嘴來，“我發現，自從你開上這出租車，嘴巴兒學得甜了?！?/br>
    “小霞，我說的是真心話?！?/br>
    大亮莊重地表白著。

    “大亮，我知道你真心對我好?？墒恰?/br>
    季小霞此時像是想起了什么，臉上抹過一片愁容。

    “怎么了？”

    “昨天晚上，mama又警告我了?！?/br>
    “警告？”

    “是啊，他告訴我：不準在臥地溝搞對象?！?/br>
    “什么？”

    大亮吃驚地瞅了瞅季小霞，“阿姨知道咱們的事兒了？”

    “那倒沒有?！?/br>
    季小霞搖了搖頭。

    “呃……”

    大亮像是放心了，“阿姨是嫌臥地溝房子破吧？那……我就拼命掙錢。將來，我們到市中心買樓房?！?/br>
    “那多貴呀！”

    季小霞嘆息了一聲。

    “為了你，無論干什么，我都能豁出去！”

    大亮的神色顯得很激動。

    “其實，咱們臥地溝，也要蓋樓了?！?/br>
    “嗯，是搞‘棚改亮點了點頭，“小霞，你要是不嫌棄臥地溝這塊兒地方。趁這次‘棚改’，咱們單獨買一套房子?！?/br>
    “去去去……呸！”

    季小霞啐了大亮一口，“這才哪兒到哪兒？你就咱們、咱們的……”

    “小霞，你怎么了？”

    大亮聽到這句話，臉上一陣惘然，隨后又將車子停住，“你是不是看不上我了……”

    “大亮，不是啊……”

    季小霞連忙辯解，“我是說，一套房子，要幾萬元呢。你們家，能買得起嗎？”

    “真買不起呀！”

    大亮的爸爸說完，一臉愁色。

    林大亮家的小院子里，拉起了一盞電燈。燈下，林大亮的爺爺、爸爸正與前來串門的鄰居們商量拆遷的事兒。

    “林龍，不是才600元一平方米嗎？你怎么就買不起？”

    林師傅問兒子。

    “爸，你聽我算帳啊?！?/br>
    林龍掰起了手指頭，“咱們家住的這處房子，房照上的‘合法’面積只有20平方米。按照政策，上樓只能還20平方米面積。咱這5口之家，根本就住不下。要是擴大面積，最少也得擴大幾十平方米。雖然價格優惠，也得幾萬元。我剛剛借錢買了車，哪還有錢呀！”

    “怎么，才還20平方米？”

    林師傅發問了，“這兩個小棚廈子，難道一點兒面積也找不回來？”

    “政策規定，棚廈子不算面積?！?/br>
    一個鄰居提醒他。

    “咱這兒的棚廈子太多了。要是算面積，政府還不賠個底兒朝天?！?/br>
    季小霞的叔叔搭話說。

    “可是，要是這樣……棚廈里的人去哪兒住哇？”

    林師傅聽到這兒，像是弄清了一個問題，“怪不得人們不愿意拆遷呢?！?/br>
    “我看，咱們把這個事兒，給白雪說一說吧！”

    季小霞的奶奶發表著自己的意見。

    “也對。白雪書記正征求大伙兒的意見呢?！?/br>
    林師傅說到這兒，突然對屋子里喊了一聲，“小娟兒，你出來，把我們的意見記一記?！?/br>
    小娟兒是林師傅的孫女兒，林大亮的meimei。聽到爺爺喊，她拿了一個小板凳出來，坐在電燈下掏出了小本子。

    “你寫上：棚廈子應該算面積?！?/br>
    爺爺告訴她。

    “嗯……”

    小娟兒認真地寫了起來。

    “起碼，住人的棚廈應該算面積?！?/br>
    一個鄰居說：“當倉庫的就不算了?！?/br>
    “我說小霞她媽呀?！?/br>
    季小霞的奶奶對自己的兒媳婦開口了，“你林叔家人口多，咱家人口可少呀?，F在，政府動員拆遷，咱不看別的，就看庾總裁的面子，你也得帶個頭兒吧?！?/br>
    “媽，這個道理，難道我還不明白？可是……我也有難處?！?/br>
    兒媳婦也訴起苦來。

    “你有什么難處？”

    “媽，小霞這么大了。要是上了樓，咱怎么也得和她分開住哇。我聽說，最小的套間也要70平方米。這一下就得拿3萬多元。我哪有那么多錢？”

    “拿不起就去借、就去想辦法。咱可不能看庾總裁的笑話?！?/br>
    周母堅定地告訴兒媳婦，“人家把省委書記請來視察，拿錢張羅著蓋樓。為了啥？還不是為咱老百姓生活好嗎？嗯，小霞上班了。工資也不低。咱有能力還債。兒媳婦啊，我告訴你，明天你先把協議簽了?！?/br>
    聽到小霞的奶奶這么說，林師傅也對兒子發話了：“林龍，我對你也是這個要求。你們一定要庾總裁的工作?！?/br>
    “可是，這……”

    林龍面露愁容，晃起了腦袋。

    “小娟兒，你再寫上一條……”

    一個鄰居嘟囔著，又提了一條意見，“戶型太大，我們買不起?！?/br>
    剛剛說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隨著一聲“林師傅”庾明與小金走進了小院子。

    “喲，都在這兒呢！”

    庾明看見院子的人，顯得很高興。

    “庾總，這么晚，你們怎么來了？”

    林師傅拿來一個小板凳，讓他們坐下來。

    “剛才，我到區政府找孫區長了?！?/br>
    庾明看了看大家，“看來，我們的拆遷政策有問題。群眾搬遷的積極性不高啊?！?/br>
    “總裁啊，你來的正好。你看……”

    林師傅拿來小娟兒記錄的小本本，遞了過去。

    “嗯，這是個普遍性的問題?！?/br>
    看著記錄，庾明不住地點頭。

    “庾總，這政策，還能改一改嗎？”

    周母注意著庾明的表情，提問了一句。

    “大娘，你別著急?！?/br>
    庾明沖季老太太揮揮手，然后掏出了手機，“喂，孫區長啊，你看看，圍繞‘主房’搭建的小棚廈子，能不能考慮還點兒面積？”

    “全部都還嗎？”

    孫區長在電話里問了一句，接著又告訴他，“按照市政府制定的拆遷政策，這可是不允許的?！?/br>
    “全還不允許。如果有特殊情況，能不能還一部分？”

    “還一部分？”

    “是啊?！?/br>
    庾明看著小娟兒的記錄，繼續說著，“譬如，超過三輩、兩戶的；確實是臨‘主房’而建的；經確認是住了人的……能不能定個比例，算入回遷面積？”

    “好，我們研究一下……不然，這些人去哪兒住呀?！?/br>
    孫區長在電話里答應了。

    “另外，你告訴設計院，再縮小一下戶型。戶型太大，群眾買不起、住不起呀?！?/br>
    “庾總，你有具體要求嗎？”

    “你看，小套間55平方米、單間30平方米怎么樣？”

    “這類戶型，實在是太小了?！?/br>
    方為民提醒他說：“這么小的面積，建筑商基本掙不到錢了?！?/br>
    “實在不行，我們公司再拿點兒錢?！?/br>
    庾明斬釘截鐵地表了態，“省委書記說過，我們搞‘棚改’，是為群眾謀福利?，F在，咱們費心費力地忙活，卻惹來老百姓一肚子不高興。這就違背我們的初衷了。你說是不是？”

    “嗯，你講得有道理?！?/br>
    孫區長表示同意了，“我們不是開發商，不能變著法兒去掏窮人的腰包?！?/br>
    “好。明天開會時，你再聽聽大家的意見?！?/br>
    第二卷：厄運當頭 第109章 風險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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