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記勾拳，直直揮向奚行。

    奚行隨即偏了偏，仍是慢了半招，今朝看家本領的拳風，掃到他下巴，嘭——

    悶悶一聲。

    “疼嗎？要不要緊？”今朝趕緊摘了手套，去看情況，手指碰著他下巴，仔細瞧了又瞧：“還好還好，沒破皮，我剛剛收了點勁的?！?/br>
    奚行扯了下嘴角，撇開臉，帶回剛才的話題：“你在煩什么？”

    今朝收回手，歪腦袋看向奚行。

    她剛進俱樂部時，瞧出了一點奚行冷卻的情緒，這會兒，她算是終于搞清楚狀況，洞若觀火般挑破：“你生氣了，氣我跟齊況然說，沒跟你說？”

    奚行的眼皮冷淡垂著，意味不明。

    不等他回答，今朝低頭，解開另一只手套，自顧自將事情攤開來：“我mama生病了，挺嚴重的，我本來也不知道，昨天逼問齊況然才知道的，所以昨晚我回家陪我mama了?！?/br>
    “她看得挺開的，只是一直念叨著我，大概她勒令我回國也是這個原因吧，想讓我盡快安定下來，找個男朋友?！?/br>
    “這幾年，我其實一直在反抗她，還有我爸，可是在這件事上，我跟她想法是一樣的?！?/br>
    今朝抬眼，看向奚行，瞧見他眼里的詫異，心內定了定，索性全豁出去，義無反顧說著：“我倆最近的關系挺好的，但我不敢確定，你是有點喜歡我，還是只想跟我接吻，畢竟你之前拉黑過我，我怕我……”

    奚行的心忽上忽下，聽到她mama讓她找男朋友那會兒，聯想到相親，他的心是墜落的，可聽到后面，他的心又高高浮起，望著今朝，將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聽見拉黑，頃刻間——

    那些過往騰騰冒出。

    他眼神冷卻幾分，戴拳擊手套的手，攬過今朝脖子，一把將人扯入懷中，低頭湊近，看著她汗涔涔的臉頰，一字一頓質問：“你說拉黑？”

    “喬今朝，你當時讓我別再煩你?！?/br>
    作者有話說：

    第59章

    今朝被奚行摟在懷里, 瞬間所有聲響都一并鉆進耳朵，擊打沙包的悶聲，很有節奏地, 一下一下冒出來，擂臺邊的歡呼聲也接連跑進來, 將世界擺布成亂糟糟的模樣。

    唯一清晰的，是奚行低沉的聲音——

    “讓我別再煩你?！?/br>
    今朝可以肯定自己沒有說過這句，奚行看到的應該是小姨或者誰，用她手機登錄發出去的信息。

    她有點恍惚, 眉毛慢慢擰起, 轉瞬, 抬起眼睫, 篤定解釋：“不是的, 我沒說過?！?/br>
    奚行一瞬不瞬盯著她眼睛。

    “那個暑假, 我的手機一直由小姨保管, 音樂節結束那天, 我才知道要提前出國，偷偷跑去小姨房間, 拿手機給你發信息，但我技術很菜, 第一次偷東西就被發現了?！?/br>
    今朝頂了下杵在她臉頰邊的手套，回想起那時, 真的很傻, 明明可以找更好的時機去拿手機, 但偏偏六神無主, 心很急, 想把事情處理得好一點, 反倒弄巧成拙：“那天凌晨小姨就把我訓了一頓，她認為覺得我不夠專心，為了幫我弄留學，她費了好大勁，比親媽對我還好，等我到洛杉磯，看到你的信息，已經是一個月以后，我想中間可能發生了點什么，但我得必須告訴你?！?/br>
    “奚行，我沒有說過那樣的話?！?/br>
    聽到這兒，奚行已經大致能將原委串聯起來，那個暑假，武館搬走后，他每隔幾天仍給今朝發去信息，也沒說什么，只是希望她上線后，能報個平安，大概是她家人看到了，幫她回復那樣一條信息。

    他的氣息亂了，套在拳擊手套里的手掌，緊了又緊，力道往回收，不經意擠到今朝的臉頰，他還是有點不敢確定，壓低聲：“所以那時，你是愿意讓我找你的？”

    這很重要。

    一直以為，是被她拋下了。

    隔著拳擊手套的阻力。

    今朝點點頭。

    奚行松開今朝，低低嗯了聲，視線移到地上，兀自將兩只手套碰了幾下，不知在想什么。

    今朝看著他眼睛，也是無言。

    有人抱著練習板路過，看見兩人沉默對峙的狀態，也沒敢多看，抱著板子到別處找地方去了。

    半響，奚行低頭撕開手套的魔術貼，想起什么又停住動作，抬眼問了句：“還玩嗎？”

    今朝也沒什么心情了，彎腰撿起地上手套，無所謂地說：“不玩了，我回去加班?！?/br>
    “好，等我去換件衣服?！?/br>
    奚行說著開始摘手套，順勢接過今朝那雙，準備往更衣間走，看到司壯壯過來，他又回頭問今朝：“渴嗎？”

    今朝抹一把額汗：“渴死了?！?/br>
    “你們還在吶？我跟思斯說好了晚點回，今朝，咱倆練練？”司壯壯大搖大擺走過來，手上捧著三瓶運動飲料，拳擊手套夾在胳膊里，看架勢是要好好打上一場。

    奚行撈過一瓶飲料，擰開遞給今朝，拿手套拍了拍司壯壯的肩：“臺風快來了，那么大個寵物基地，都不值得你回去管管？”

    司壯壯抽出一瓶飲料拋給奚行，樂顛顛說：“憑啥你能跟今朝玩，我不能，基地那邊我都搞定了，打兩個回合再走?！?/br>
    “回吧，我們也要回去了?！?/br>
    奚行苦口婆心說著，拈起自己衣領子彈了彈，像是終于受不了濕黏黏的衣服，轉身走去更衣室，臨走前不忘囑咐今朝：“手套我拿走了，別跟他打，壯壯下手沒輕沒重的，兩百斤漢子都能被他踹飛?！?/br>
    等奚行換衣服那會兒，今朝和司壯壯走去擂臺看實戰，兩個滿身護套的選手在臺上互搏，你推我攘，條件反射地掄拳。

    司壯壯喝著飲料，幫今朝點幾句臺上的動作要領，然后故作深沉地提了句：“剛才我都看到了，你倆抱在一起?！?/br>
    今朝哦一聲，沒有否認。

    司壯壯斜斜瞥她一眼，邊拿瓶蓋磕著瓶口，邊說：“有些事，奚行不樂意我說，他呢，生在那樣的家庭，很多人會覺得羨慕，但其實他小時候過得挺不容易的，他的保姆，因為喪子精神出問題，尤其見不得別家小孩好，對他很糟糕，逼得他離家出走還報了警?！?/br>
    今朝看著擂臺，心里噔地一聲，原來那年的小奚行是在離家出走，才六歲啊，她想起自己那時，別說離家出走，哪怕走出街口都會撒嬌要哥哥陪，她完全不知道，牽小狗坐在馬路牙子的那個小孩，在經受著什么。

    司壯壯嘆口氣：“后來他mama調回市一醫院，就帶奚行去醫院上班，或者他爸帶去公司，可以說，奚行的半個童年都是在醫院度過，后來我想過這事，他比我認識的好多人都要更善良敏感，大概也有這方面原因，每天在醫院看生老病死，對一個小孩的觸動得多大啊?！?/br>
    “還記得我講雞爪子那事嗎？”

    今朝眼神挑了下，示意他多說點。

    “他剛來我家那會兒，我爹嫌我胖不愛動，在桌上損我幾句，當時我在啃鹵雞爪，我看奚行也在吃，故意跟他搶，誰知他?？瓴怀粤?，后來我聽爹媽講他家保姆的事，才意識到，每次他喜歡吃的東西，都不會開口說他想要，這是他下意識的本能?！?/br>
    “這些年，追他的女孩就沒斷過，但我從沒見他對哪個女孩上過心，唯獨對你。喬今朝你出國那個暑假，他在武館門口一等就是好多天，是不也沒告訴你？”

    司壯壯瞧見今朝睜圓的眼睛，便有了答案，立馬搖頭嘆息：“欠表達啊?！?/br>
    他真想扼腕長嘆，多好的上分機會，妥妥能讓今朝慚愧，咋不說說呢，白長了這張臉，真是一點兒也不會來事。

    今朝的手機突然震動，點進微信，是還在更衣間的奚行，回復她出發前發的微信。

    今朝：臺風來了，你們放假嗎？

    奚行：放假。

    今朝：小q是不是又不能下樓？

    奚行：我們可以去停車場遛它。

    我和你。

    等于我們。

    短短時間，奚行說了兩次我們。

    看著手機，今朝嘴角微微翹起，純屬瞎聊的兩條信息，倒是回得還挺起勁。

    -

    回去時，馬路兩旁的綠化樹正在被強風搜刮，呼得樹杈樹葉嘎嘎響，風里夾帶的雨點，噼里啪啦砸在車窗上，奮力往家趕的人們，都約了好似的，齊齊堵在主干道，風聲雨聲喇叭聲，一時間沸沸揚揚。

    黑色越野車，升起所有車窗，車內恰好播到一首夏宇作詞的《不明飛行》，低沉的男音唱著：

    快要用完末世紀

    晃來晃去

    虛空如何生萬有

    晃來晃去

    有時在有時不在

    晃來晃去

    ……

    應景如車外，被強風擺布的世界，sao動、混亂、未知，一切都在晃來晃去，尚未定數。

    奚行單手把方向盤，另一胳膊肘搭著車窗邊，手臂青筋隱隱透出，大概是因為洗過澡，整個人都散發著清冽的松木林氣息。

    他看了眼堵車情況，伸手點開地圖，“你需要加班的活多嗎？估計還有十分鐘能到?！?/br>
    今朝坐在副駕駛，雙手抱胸，看著窗外風刮樹葉，路邊有人逆風撐傘，傘骨架都被吹反倒一側，模樣挺滑稽，她盯著那把反骨雨傘，生無可戀地回：“還好，我在改電視臺的美食專題片腳本，準備開拍了，很多細節都沒定下來?！?/br>
    這會兒，她有點郁悶。

    原本跑來俱樂部，是鼓一口氣要跟奚行剖析她心路，沒想到牽扯出當年斷聯的原因，誤會奚行這么多年，甚至那句并非她說出的話，會像根刺一樣，扎傷他。

    這比不告而別，還讓她難受。

    今朝側過腦袋看奚行，他安靜時，像只傲嬌的白天鵝，眼睛鼻子嘴巴都刻著冷淡二字，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去等好多天，那可是狀元的高光暑假啊，一定是司壯壯搞錯了。

    她這么想的時候，話已經蹦出嘴邊：“你當時看到武館搬家了？”

    奚行意識到她在問當年發給她的內容，瞬間收回胳膊，雙手低低掌著方向盤，低聲答：“看到了?！?/br>
    “在我家門口等了很多天？”

    他遲疑地：“嗯?！?/br>
    今朝一下頓住，愧疚涌上心口，卡住想說的話，好一會兒才再次開口：“你帶我去學校樹林吃冰激凌那次，我一直沒告訴你，是為什么哭?！?/br>
    奚行瞥一眼后視鏡，她表情格外認真。

    今朝：“那天我拿錯我爸的手機，看到他們談離婚的短信，沒忍住，在教室哭出來，我知道很多人的父母都離婚了，我為這件事哭，多少有點矯情，但對于當時的我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因為突然發現我的家，根本不是我以為的樣子?！?/br>
    說話時，黑色越野載著一車頂的落葉碎枝駛入停車場。奚行停好車，拉上手剎，轉頭看向今朝，問：“你后來選擇去留學，也是因為這個？”

    今朝自嘲笑道：“是不是覺得很任性？”

    奚行單手扶方向盤，搖頭笑了聲。

    隨后他走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看著她正兒八經回答：“不是任性，你只是做了當時能看到，最好的選擇，喬今朝，你很適合攝影?！?/br>
    如此設身處地的理解，更是勾起今朝的遺憾，她鼻尖泛酸，不甘心地揚起眉，跳下車，拽了下奚行的胳膊，誠懇地發出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