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親哭了小狐貍 第3節
…… 崔御來的時候葉嫵正盤膝坐在一張書案前,看一本命冊。 九尾狐恢復了本相,窩在她的兩腿之間。葉嫵一手拿書冊,另一只手順著狐貍光滑柔順的皮毛紋理有一下每一下的撫摸著。 小狐貍舒服的渾身發軟,眼皮似閉未閉,看起來昏昏欲睡。九條尾巴齊刷刷的鋪在地面上,輕輕的蕩了起來。 不一會兒,它喉嚨里微不可查的嘟囔了聲什么,翻了個身,朝著葉嫵攤開了白花花的肚皮。 葉嫵愣了愣,繼續摸上了柔軟又熱乎乎的小肚子。 “據朱蘭仙君被更改后的命冊所言,妖狐滅世乃是為了一個女子。那這女子如今在何處?” 崔御答道:“已然投胎去了?!?/br> “投胎去了?”葉嫵蹙眉:“她身上竟沒有冤死之人的因果嗎?” 崔御繼續回答:“帝尊有所不知。這女子早亡,來地府之時身上并沒有因果。于是便依例將其送往輪回臺上。后來狐妖滅世,人已經投胎去了。只能等其再來轉世的時候,再論前世因果……” 葉嫵了然,點了點頭。 這朱蘭仙君的命冊不過了了幾筆,便勾勒了人的一生。其中狐妖也不過是占據了那么一兩句而已。葉嫵并沒有辦法從中窺出太多的糾葛來。 只是…… 她低頭深深地看了躺在她懷里,猶自癱軟了四肢任人擺布的小狐貍。都說狐妖多情,果然如此。 手底下的這只,竟也是個癡情種…… 崔御一走,葉嫵也隨之合上了命冊。正欲起身,發現她的手不知何時被小狐貍抱住了。 小狐貍兩只細長的前爪正緊緊的抓著她的手腕,不停的仰著尖尖的下巴,舔舐著她的手指。紅彤彤的舌尖一點一點的從指腹游過去,濕漉漉的,有一點癢,更多的是莫名熟悉而又陌生的酥麻感。 葉嫵從來沒讓寵物親過,但她知道,這也是小家伙討好人的一種方式。 說不上喜歡,卻也并不討厭。 反而小狐貍看起來像是十分享受,狹長的狐貍眼瞇成了一道縫隙,一點晶亮的口水沾在嘴角,氣氛說不出來的曖昧與色/氣。 葉嫵瞬間起了逗弄之心,手指沿著他的嘴巴探了進去,在溫暖的口腔內壁隨意攪和了兩下。 她的本意只是逗逗小狐貍,誰料小狐貍卻一下子受了驚,渾身僵硬,眼睛瞪的渾圓,脊背得毛發猛地豎了起來。 然后冷不丁恢復了人形。 葉嫵修長的手指還含在他的嘴巴里。 小狐貍下意識的吧唧了兩下嘴,突然間連滾帶爬的從她的膝頭爬了下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難道是……害羞了? 葉嫵很難揣度出一只狐貍的心理,只是憑借他紅的不像話的臉頰顏色稍作推理。她起身喊了兩句:“白許許……” 沒有人應。 于是不再管他,按原計劃去了罰惡司。 …… 罰惡司里,天界的使官已經等候多時了。 葉嫵從久遠的記憶里翻了翻,認出來人是天界浮途宮的仙侍九淵。 “何事?” 九淵從葉嫵進來就沒抬頭,先天神明總是隨身攜帶著濃重的威壓,不是他這種小仙能夠承受的。好在葉嫵身上的威壓沒有惡意,才能勉強站得住。 “再過幾日是我家主人生辰,想請帝尊賞臉?!本艤Y恭敬的向葉嫵遞了一張請柬。 也不見葉嫵有什么動作,在遞過來的一瞬間,請柬化成了一縷青煙。 但九淵知道,葉嫵這就算是收下了。 九淵的主人是天界的白澤上神,每年逢其生辰都會來地府送這一紙請柬。葉嫵雖不會去,但也不會拂了他的面子,總是要派人送去一份厚厚的禮。 以往九淵講請柬送到,就會即刻回九重天去,這次卻有些反常,他遲遲未動,躊躇的看向葉嫵。 “怎么?”葉嫵道。 “您會去嗎?”九淵問道。 葉嫵抬眉。 按照慣例,自然是不去的。她一向不喜歡熱鬧,何況白澤在天界地位尊崇,屆時浮途宮仙滿為患,她若去了,氣氛必定十分壓抑。 “主人想見您?!本艤Y又道。 葉嫵點頭?!爸懒??!?/br> 九淵還想再說,猶豫片刻,知道葉嫵不喜歡多話的人,只好止住了話頭。 崔御一見,趕緊提出要去送他。 兩個人一起出了罰惡司。 將人送走之后,崔御遙遙的看到忘川河岸依稀站著一襲火紅的身影,知道是葉嫵又站在那里看艄公渡魂了。 他靜靜的看了葉嫵一會兒,轉頭離開。 …… 忘川河上的艄公只有一人,卻有著千千萬萬個分身。沒日沒夜的劃著小舟來往于冥界與人界之間,忘川河上到處都是他們的影子。 他們渡的都是新死的鬼魂,將其送到酆都城中,先交于各司評判善惡,然后送入各輪回道中。 絕大時候,鬼魂們都是安安靜靜的坐在舟上,任憑艄公將其送往未知的地方去。既然能坐到這擺渡船上,說明其本身的怨氣不重。怨氣重的魂魄坐不了擺渡船,會把船壓翻。而且這種一般都在人間徘徊,久久不愿回歸地府,要出動勾魂使將其捉回來。 但凡事總有例外。 葉嫵的目光投向了河中的一艘渡船。 這船上坐的是一個活潑的新嫁娘,穿著一身紅的如血的嫁衣,正在纏著艄公問東問西。 “老爺爺,你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老爺爺,這里是地府嗎?” “老爺爺,你說句話啊?!?/br> …… 鬼魂喋喋不休,或許是被纏的煩了,艄公不耐煩的開了口。 “別吵小丫頭,送你去投胎?!?/br> “投胎?”新娘沉默了。 “對,投胎。拋棄前塵,一切都重新開始?!?/br> “啊,這樣。?!毙履镟哉Z:“重新出生,將人類的生離死別再經歷一遍么?” “是啊?!?/br> “無趣。。那可實在是太無趣了?!毙履镆贿吥钸吨鵁o趣,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沉寂的忘川水。 艄公好心的提醒:“小心別讓水濺到身上了,忘川水腐蝕生魂,小心將你燒的骨頭都不剩?!?/br> 誰知新娘反而好奇的朝船下探了探頭,忽然翻身一躍,跳入了忘川水中。 擺渡船停止了。 生魂很快被忘川水腐蝕成了一具白骨,滋滋啦啦的冒著白煙,慢慢的沉進了水底。 葉嫵朝著艄公勾了勾手,下一秒,艄公畢恭畢敬的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總是那么多話?!?nbsp;葉嫵語氣沉靜,不見指責只是單純的陳述。 這艄公已經不是第一次被捉個正著了,聞言也不害怕,反而抱怨起來:“人類總是這般變幻莫測,分明是那么輕的魂,無牽無掛的,怎么說跳就跳了?!?/br> 連他都無法理解,葉嫵對人類的感情就更無法解釋了,她只是想到地府如今的境況,出言提醒:“人間如今正逢戰亂,能夠再次投胎為人的生魂不多了……” 艄公當即頷首:“屬下明白了,再不敢多話?!?/br> 葉嫵輕抬下巴,示意艄公回去,身旁的人影立刻就消散了。 她的腳步剛要移動,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鎖鏈拖在地面,清脆的撞擊聲。 葉嫵沒有回頭,分散了一縷神識出去。 是那只害羞逃跑的小狐貍。 作者有話說: 第三章 白許許赤著雙足,艱難的走在黃泉路上。周圍鬼影重重,一個個步履匆匆的越過他,沒有人愿意停下來扶一把這個舉步維艱的生魂。 他腳下一個趔趄,忽然間雙膝跪在了地上。喉嚨里溢出一聲模糊不清的嚶嚀,吐了口血水出來。 所有的鬼魂都在往酆都城走,唯有他沿著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向城外的忘川河。 身后的路上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血腳印,白許許重新恢復成了剛入地府時的模樣,曾經萬箭穿心的劍傷再一次出現在他身上。 這就是葉嫵口中曾經說過的舊例。 每隔三日經歷一次天罰,而天罰的內容,便是讓罪人重新再經歷一遍死前的情景。 也就是說,白許許要受上百年的穿心之痛,方能贖清他的罪孽,才有轉世投胎的可能。 黃泉路上撒過無數生魂的血,看起來臟污不堪。白許許嫌惡的皺了皺眉,捂著胸口從地上站了起來。 雙腳之間的鎖魂鏈瞬間隱去了蹤影。 這鎖魂鏈只是準時出現帶他去受罰,平日里倒也不會影響他的行蹤。白許許本想徑直去忘川河將滿身的血污洗去,沒曾想一抬頭卻看到河畔站了一個熟悉的人。 他瑟縮著退了兩步,借著彼岸花的掩飾,慢慢的挪步去了河的另一邊。 即使是魂魄不全,他仍舊記得那人的潔癖嚴重,自己這副鬼樣子,她定是連碰都不愿碰的。 于是葉嫵的神識眼睜睜的看著本該直接對上她的小狐貍,偷偷移動腳步拐了個彎。 她的神識在半空中靜立片刻,繼續跟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