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嬌容緊張，她懊悔，她難受，簡直打碎了牙齒血淚往肚子里吞。

    當初就不應該讓展明昭下鄉，就他那樣子，打發他在城里當個小工，稀里糊涂過日子。

    朱嬌容心頭暗罵展艾佳那個白眼狼女兒，現在她牛氣了，不把她這個親媽放在眼里，還得是她低三下四地討好展艾佳。

    就該讓展艾佳去下鄉，讓她嫁個鄉下的男人，哭著跪著求她這個親媽幫忙回城。

    朱嬌容恨極了，她抹眼淚：“現在你就在意你大兒子，不管你小兒子了，咱們小康還在鄉下受苦呢?！?/br>
    展博躊躇道：“上回去他不是還好好的，那雙手比你都嬌嫩，應該沒吃過什么苦?！?/br>
    朱嬌容被他耿直的話噎了一下，“你要想辦法讓我們兒子回城啊，他也要參加高考，他也要考大學?！?/br>
    展博道：“鄉下才鍛煉人，要不讓他參軍去？在軍隊里考大學簡單點……”

    朱嬌容抹眼淚，軍隊訓練那多苦啊，她家小康哪受得起那個罪。

    展博夫妻倆給展明康打了個電話，展明康在電話里說得好：“嗯，我在復習高考呢，你們再給我寄些錢來，我要買書，買資料，買好的高考復習資料?！?/br>
    “好好好，我們給你多打點錢，你要用功學習啊?！?/br>
    展明康心安理得地掛了電話，考大學？傻子才考大學？考完大學還得被迫分配工作，還得被迫上班，那可比不上現在舒服。

    反正他親爸展博有錢有工資，展博寄錢給他，他在鄉下夠花了，比人家掙工分的多多了。

    他不費灰之力就能要到這么多錢，干嘛還要受苦。

    展明康打算攢點錢，留著當燕燕姐的彩禮，以后跟燕燕姐在鄉下雙棲雙飛。

    周燕燕欲言又止：“康弟……”

    她想問問展明康，他爸媽究竟什么時候才讓他回城。

    *

    展明昭夫妻倆準備收拾東西去讀大學了，這一去就要在首都待好幾年，只有每年寒暑假才有空閑，等到畢業，也不知道分配在哪里工作。

    未來是模糊的，卻又充滿光明。

    顧相宜臨走時又各種舍不得，抱著嫂子一直哭：“嫂子啊，嫂子，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去上大學了，我不去了……”

    顧相宜哭得一塌糊涂，她剛脫離父母羽翼的庇護，就來到了哥嫂這，看著展艾萍懷孕，鍋包rou小湯圓小棉花小豆包一個個降生，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對這里的感情很深，她真舍不得。

    展艾萍替她擦眼淚：“傻姑娘，跟個孩子一樣，天下無不散之筵席?！?/br>
    “嫂子，你等我寒暑假回來?！?/br>
    “經常給我打電話，打我辦公室的?！?/br>
    ……

    顧晟和展明昭站在一旁，眼看著她們姑嫂哭成一團，他倆顯得安靜了些。

    展明昭主動邀請道：“姐夫，要不……咱倆也抱著哭一哭？”

    顧晟：“你少來?！?/br>
    送走了弟弟和小妹，展艾萍靠在顧晟身上，神色難免感傷，雖然她沒哭，但她心里十分不舍，當著弟妹的面，沒好意思哭出來。

    顧晟道：“你要是想哭，你晚上偷偷在被窩里哭，我不笑話你?！?/br>
    展艾萍用手肘打了他一下：“哭什么，又不是見不著，現在有火車，還有飛機呢……要是有機會，咱們搭個飛機去探親?！?/br>
    顧晟笑道：“好?！?/br>
    展明昭夫妻倆離開不久，出版社的周主任登門來拜訪展艾萍，邀請她參與編寫一套小學數學輔導書。

    第144章 人如其名

    “展醫生, 你可一定要參與進來?！敝苤魅蝸碚艺拱嫉臅r候，他手上還拿著展艾萍在子弟小學里設計的數學題，這些題目舉一反三, 由易到難, 圖文兼備……比那些生搬硬套的題目新穎有趣多了

    展艾萍問：“設計一套小學數學輔導練習題？”

    “對啊，現在大有可為！我還怕我們出版社落后了哩?！敝苤魅涡那榧?，自從去年恢復高考之后，全國都刮起了一陣學習之風，其中就以數理化最甚，數理化的輔導書是全國緊缺的。

    瞧瞧去年那些粗糙混亂的高考刻蠟板材料都賣瘋成什么樣子了？全國上百家出版社加班加點趕制, 新華書店供不應求，出版社也賺的盆滿缽滿, 一眾人的獎金填滿, 新年更是氣勢勃勃, 預備著大干一場。

    “我們出版社的人去全國好幾家出版社學習了解過，今年大部分出版社全都開始轉向教輔書出版, 滬城出版社那邊也在著手做小學數學……”周主任滔滔不絕跟展艾萍說起了他們出版社的展望。

    展艾萍道：“設計教輔資料可以, 但是我要求我自己單獨編寫, 我不跟別人合作, 我來創作內容, 我丈夫配圖，這套教輔書出版利潤分成……”

    “??？你要單獨出……這可不是小打小鬧的, 一個人怎么夠？能……能賣得出去嗎？”周主任十分猶豫, 這一套小學數學教輔資料是他們出版社今年最大的項目，他請了不少人合作, 更想請展艾萍參與, 然而現在展艾萍卻說她要另起爐灶, 自己編寫一套小學數學教輔叢書。

    展艾萍笑道：“你們出版社今年教輔出版任務多，也不差多添我這套，我就小打小鬧?！?/br>
    “在滇省這邊，以我的名氣，不擔心這兩年賣不出去，去年高考，我還出名了呢，我弟妹都考上了大學，我們醫院的醫生，還有那幾個赤腳醫生……好些都考上了大學?！?/br>
    周主任感嘆道：“可不是么，最近這通知書過來，你展醫生的名氣可大了，整個省里，就咱們這邊考上大學的多，報紙上都引起轟動了，都說你弄得高考復習資料好……”

    展艾萍道：“那就這么定了?！?/br>
    “??？！”周主任道：“我們這邊著急出版，我們要搶先，你一個人能行嗎，最好要在明年春之前印刷出版?！?/br>
    周主任心急火燎的，他們要的就是一個加急，搶先。

    展艾萍道：“能行的?！?/br>
    展艾萍知道這幾年的教輔材料是一個很大的商機，但她不想參加周主任他們出版社的合作出版項目，這項目肯定邀請了不少人，人多那就不統一，最后為了加緊出版，結局大概率潦草。

    現在單位里工作風氣是不大好的，一味求快，不注重細節，依然殘留著浮夸風，要一步到位，光喊口號，搞形式。

    周主任這種還算是務實的，他還打算自己找人來編寫，而再等個幾年，全國的教輔市場一片亂象，各種照葫蘆畫瓢，大抄小抄，一會兒抄點這個的，一會兒抄點那個的，題目漏洞百出——盡管如此，但因為教輔市場才剛剛開發，前景廣闊，依然銷量火爆，有利可圖。

    展艾萍想自己領頭設計，給孩子們弄出一套有趣易懂，開闊思維的小學數學輔導書。

    周主任猶豫了下：“那行吧，你要記得快點弄出來?！?/br>
    周主任再一次強調了“快”這一個字，突然恢復高考引發了學習狂潮，所有的學校都起了連鎖反應，開始猛抓學習，全都需要輔導書??！

    可市面上沒幾本輔導書，還是些老舊破爛，落后了。

    展艾萍道：“欲速則不達，我盡量快點?！?/br>
    展艾萍接下了編寫小學數學輔導書的活，她腦子里已經有了藍圖，過去兩年，她作為子弟小學的出題人積攢下來大量的經驗和例題，這些都可以應用起來，再加上……她跟自己的親女兒小湯圓在學數學這件事上斗智斗勇，知道怎么用有趣的題勾起小朋友的興趣。

    她還打算讓自己的兒子鍋包rou來幫忙，這小家伙十分聰明，并且熱愛做題，對數字格外敏感。

    掌握了廉價勞動力，又讓小鍋包打零工。

    展艾萍笑道：“總比他幾毛錢幫人家代寫暑假作業好?！?/br>
    她還真是個良心資本家mama。

    不過，她還真算不上資本家，書上說了，資本家的雇工，要達到八位以上，她沒有雇傭八個人，那就算不上什么資本家，最多算是個體經營。

    *

    在巖心衛生院養病的賀醫生離開了，他接受了上面的安排，要去一家醫學院擔任教職工作，此外，他的女兒賀蘭也考上了大學。

    得知女兒考上了大學，他安心了。

    臨走前賀醫生十分感謝展艾萍：“真要感謝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盡管說?！?/br>
    “照我說啊，還是你這位小同志適合當老師，以后教育出更多的醫生，救更多的病人……這可比救治疑難雜癥偉大的多，一個醫生醫術再厲害，他這輩子又能救多少人呢？”賀醫生喃喃自語的。

    展艾萍笑道：“要是哪天我想進學校當老師了，問您要個推薦?！?/br>
    “好?！?/br>
    展艾萍送走了賀醫生，她在醫院里，除了主持日常的醫院工作外，抽空陪女兒，設計小學數學輔導書，每天過得忙碌而充實。

    以曾江為頭的幾個赤腳醫生經常上醫院里向她請教問題，他們要學習醫術，更要參加接下來的高考。

    展艾萍是附近鎮上村里的大名人，曾江同樣也是鎮上響當當的大名人，現在他平日出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的本名，他跟別人介紹自己就說：“我叫江曾，本地人，不是下鄉知青?！?/br>
    “我不是那個叫做曾江的下鄉知青?！?/br>
    曾江心里苦?。骸拔椰F在都快成知青里的笑話了，難受啊，我還是村里人鼓勵孩子的打氣筒，我就是個打氣筒……他們都拿我來鼓勵孩子?！?/br>
    還有下鄉知青比他更慘的嗎？別的知青沒考上大學就算了，他一個正統的下鄉知青，他的鄉下老婆考上了大學，偏偏他一個下鄉知青沒考上，現在薛小妹讀大學了，他帶著孩子留守鄉下。

    ——這簡直就是十里八鄉最出名最勁爆的大新聞。

    展艾萍忍俊不禁：“你看開點，爭取早日考上大學?！?/br>
    也正是因為曾江夫妻倆，也讓她名氣遠揚。

    曾江這個因為沒考上大學而導致被留守在妻子老家鎮宅的下鄉知青，簡直是一大堆拋夫棄子拋妻棄子中的“清流”。

    他的岳父薛大爺現在對他可好了，叮囑他：“你受委屈了，以后在鄉下好好帶孩子，爭取早點考上大學?！?/br>
    曾江：“……”

    曾江郁悶極了，他痛定思痛，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

    *

    七八年是變化極大的一年，人們的穿著打扮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開始出現了喇叭褲，披肩發，更有迪斯科風靡起來。

    小湯圓鬧著想買電視機，“mama，想看電視！”

    展艾萍去買了一臺黑白電視機，顧晟弄來的電視票，她看市面上的彩色電視機大多是進口，價格貴，就先買臺黑白電視機，不打眼，不少人家里都開始買電視機了，黑白的，彩色的他們家不是買不起，而是太惹眼了。

    現在暫時用著黑白電視機，等幾年國產彩色電視機出來，把價格打下來，到時候再買彩色電視，還可以順便把黑白電視機二手賣出去。

    展艾萍帶著大小兩個女兒去城里百貨商店買了黑白電視，兩個小家伙一路上都非常激動，小湯圓抱住自己meimei：“妹啊，咱們可以看電視了！”

    小棉花也不太懂看電視是啥玩意，但是jiejie高興，她也就傻笑。

    她們搭車回到家里，立刻把電視機用上了，這時候的電視還有天線，信號不是很好，時好時壞，是個玄學問題，母女幾個試了試，把天線拉到了好幾個位置，終于找到了畫面最穩定的狀態。

    小湯圓等著看電視……然而，下午時間段是沒什么電視節目的，家里的電視也收不到幾個臺，只能等待，等待之后還有新聞。

    小湯圓想看電影和電視劇，當然——她主要是不想寫作業。

    鍋包rou對家里新出現的電視不怎么感興趣，他更喜歡寫數學題，解題目和賺錢讓他思維快樂。

    他親媽說了，只要他努力想數學題目，努力思考數學題目的各種解法，mama會給他獎勵，雖然那獎勵不多，但也能積少成多。

    ——他已經努力賺到了二十塊錢。

    每次看到自己兒子這么努力學數學，展艾萍同志覺得自己是個無良黑心資本家，濫用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