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在三本書當炮灰男配后 第220節
——暴漲四溢的魔氣久未凈化,充斥在污濁的空氣之中,讓沿路屠戮凡人殺至癲狂的士兵和所剩無幾的城中百姓性情大變,互相殘殺,甚至讓早已死去的尸體尸變,淪為魔物和怨魂的溫床。 處處都是橫死的尸體,血腥氣沖天刺鼻,破敗的空城寂靜無聲,一個活人也無。 少年怔愣地站在原地,握緊的雙手掌心冰涼。 ——這些,都是他造成的嗎。 是因為他自暴自棄,沒有去管凈化魔氣之事嗎。 昆侖君強行轉過他的肩膀,盯著宴秋的眼睛:“……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你很好?!?/br> 他微微一頓。 ——少年神情怔愣,大滴大滴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他年少時不識愁苦,以為天底下最傷心的大事,就是早上起不來床,趕不上西街那碗熱氣騰騰的甜豆花。 但現在,此時此刻。 他終于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如潮水般、能將人淹沒的痛苦。 .回到鳳凰臺后,他比往日更加沉默的同時,重新開始凈化魔氣。 隨著魔氣的愈發洶涌猖獗,每每需要耗費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吃力,甚至忙碌一宿至天明,才堪堪借著晨曦的光芒勉強將魔氣壓制住。 少年比之前消瘦了一些,神色也有些憔悴。 不知是出于愧疚還是補償的心理,宴秋又開始頻繁地下界。 這一次,卻不是為了吃喝玩樂、游戲人間,而是出于補償的心理,幫助無辜的凡人,為他們提供食物,熬制傷藥,或是祛除邪氣。 看到那些災民斷手斷腳、骨瘦如柴的身體和因苦難而麻木的神色,他又開始無法抑制地感受到痛苦。 這些災民中,甚至有他曾經相識之人。 那挑著扁擔走街串巷的賣貨郎,人長得結實,很有一把力氣,臉上總是掛著憨厚的笑容,最大的夢想就是攢上足夠的銀子,將來回鄉下老家置辦一間小小的屋子,讓年邁的老母和體弱的meimei享享福,不用再吃苦受罪。他還送過宴秋一只陶瓷做的小鳥,為了答謝宴秋給他meimei帶的治肺病的藥。 以他的勤勞肯干和忠厚老實,這個愿望并不難實現。 可他如今出現在施粥的長隊中,黝黑,瘦骨伶仃,孤身一人,那熱忱又憨厚的笑容已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麻木。 凡人微渺、曲折、掙扎的一生,就像枝頭搖搖欲墜的落花,只要一場不算瓢潑的夜雨,就能徹底傾覆。 不知為何,認出他的下一瞬間,宴秋的第一反應不是尋問他的現狀,而是找個地方躲起來。 他不敢看到那張痛苦麻木的臉,不敢問及他的母親和meimei。 他不敢……不敢面對他們。 每一個深夜驚坐而起的夢魘,他仿佛都會看到昔日那一張張友善微笑的面孔,被仇恨的目光和質問取代。 ——你為什么不能更早發現師無渡的異樣? ——你為什么不能凈化更多的魔氣? ——你為什么不能阻止這場災禍? 他披散著一頭亂發,背后的蝴蝶骨瘦削地支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凈化快要壓制不住的魔氣和頻繁地下界幫助救濟凡人,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心神。 不知從何時開始,暗地里不一樣的聲音,已經從細小的漣漪變成了能掀翻船只的浪潮。 昏黃的午后,姍姍凈化完魔氣的鳳凰勉強支撐著心神,正欲下界為醫館送去一批連夜煉制好的傷藥。 踏出殿門,黑壓壓的羽族不知什么時候已齊聚在殿外,背對光,讓人看不清他們的神態。 宴秋面無表情:“……這是什么意思?!?/br> 為首的孔雀姿勢恭敬,語氣卻暗帶一絲嘲諷:“既然我一人的卑愚之見無法動搖殿下的想法,那今日這些同族,能讓殿下停下腳步,聽聽眾人的心聲了嗎?!?/br>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 江宴秋能明顯感受到,他內心突然“蹭”地一下涌起的怒火。 “是么,”鳳凰冷聲道:“有什么心聲,今日一并說說吧?!?/br> 他這么一說,面前烏泱泱的羽族反而躊躇了,臉上閃現過猶疑的神色,誰也不愿率先開口。 終于,不知哪個角落傳來聲音:“殿下!您到底為什么要費心費力救濟那些卑鄙的人族!您難道不知道我們有多少族人死在他們手里嗎!咱們一再龜縮,淪落至此,就是被那些人害的!” “是??!殿下!我們需要一個說法!” 孔雀定定地看著宴秋,嘴角的笑意愈發明顯。 “……你都聽到了吧,小殿下。這就是大家的心聲?!?/br> 鳳凰用力閉了閉眼,江宴秋知道,他在極力壓抑內心的憤怒。 他能理解對方此刻全部的想法——這些養尊處優、一出生就占盡天地靈氣在食物鏈頂端的羽族,怎么有臉面稱那些骨瘦嶙峋的災民卑鄙?羽族和人族根本不是你死我活的死敵,但各族之間天然的壁障,只會讓人看到對方的錯處,對己方挑起的事端視而不見,更何況還有師無渡這種別有用心之人在本就混亂的局勢繼續攪渾水。 他透支自己凈化魔氣,究竟是為了誰?難道除了人族,羽族、妖族……其他各族就沒有從中受益嗎?他屢屢下界,不過是為了彌補自己可笑的愧疚之心,略施恩惠,這些羽族當初要求鳳凰臺的庇護,他未有分毫阻攔。 偏偏還有人在這時候火上澆油:“您明明是羽族身份尊貴的殿下,為何要偏心那些凡人?難道就因為那個來路不明的昆侖君,您打算徹底偏心到底,連自己的同族都不顧了嗎?” “……好,很好?!兵P凰怒極反笑,那平靜的語氣,卻讓方才那些群情激奮的羽族心中打鼓,升起不妙的預感。 “既然你們都這么說了……那我干脆如了你們的愿,偏心給你們看看?!?/br> .所有羽族都被趕出了鳳凰臺。 離開得跟當初尋求庇護時一樣猝不及防。 他們這下徹底傻眼。 當初他們只是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嚇唬嚇唬這位年輕的殿下,卻沒料到宴秋一不做一不休,真的“一視同仁”,將下界布施的丹藥和糧草打包了同樣的一份,連夜將他們掃地出門。 普天之下,哪里找到第一個比鳳凰臺還安全堅固的居所? 一時之間,后悔者有之,慌亂者有之,甚至有羽族內心深處浮現出一絲陰暗的想法——將這位甚是年輕的鳳凰取而代之,由他們掌管鳳凰臺。 ……然后被昆侖君徹底揍服,羽毛亂飛連滾帶爬地跑了。 鳳凰臺終于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小鳳凰卻依舊開心不起來。 他喃喃自語:“……是我做錯了嗎?!?/br> “我可能真的做不到像一只合格的鳳族那樣護佑蒼生,也不是他們合格的殿下?!?/br> “我說過,不是你的錯?!崩鼍孤渖砼?、握劍的那只手蜷縮了一下,方才一劍橫掃作亂的羽族時他神情淡漠,此刻卻罕見地有幾分慌亂,定定地看向宴秋:“世間明明再無人比你更問心無愧?!?/br> 如果他不是人族。 是否就不會無能為力,眼睜睜地看著愛慕之人日夜忍受魔氣之苦。 如果…… .孔雀是自己跳下鳳凰臺的。 離開前,他深深地望向鳳凰最后一眼,忽然冷笑道:“殿下……恕我直言,你真的以為,你能救下所有人嗎?!?/br> “今日你之于我們,就是明日人族之于你,你終將會發現,心心念念想要守護的一切,到頭來,卻是徹底摧毀你的最后一根稻草?!?/br> 這句臨別之言,更像是一個充滿不詳的詛咒。 ——因為這世間的魔氣,終于徹底壓制不住了。! 第159章 不知在這具身體中呆了多久,時間的流逝仿佛失去了意義。 恍惚中,江宴秋幾乎快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他從何處來,忘記了他經歷的一切。 他與那名為“宴秋”的少年、羽族的殿下、世間最后一位鳳凰仿佛融為一體,用他的雙眼見證著上古世間風云變幻的一切,感受著他的喜怒悲歡,命運無常。 仿佛他就是“宴秋”,“宴秋”就是他。 他見證著他們一步步走向最終的結局。 孔雀那飽含不詳的判詞,仿佛一雙無悲無喜的雙眼,預言著他的命運。 人族終究是發現了他的不尋常。 ——能變出無盡靈丹和食物,不問來出和身份地接納救濟流民和災民,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是凡人? 他們之中的聰慧敏銳者翻閱著傳承的古籍,激動又興奮地叫出了少年的身份。 ……絕對不會錯! 那人是上古傳說中為世間帶來祥瑞,平息災禍的鳳凰! 當知道竟是鳳凰下界拯救世人時,無數人族泣不成聲,跪地叩首,訴說著對宴秋的感謝之語。 看到那一張張漆黑、瘦削、麻木的面孔上迸發出的,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蛛絲一般渴望的神情,他心中卻一片恐慌。 不,不是這樣的。 他無聲地嘶吼。 他根本不是什么能帶來祥瑞、終結災禍之人,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無路可逃、活不下去、投奔而來的災民越來越多,于是他只能榨干己身的一切,帶來一點點和平的希望的假象。他停下一日、放縱一日,就會有無數嗷嗷待哺的、身受重傷的、饑餓難耐的流民因他死去。 他只能把自己抽成永遠旋轉的陀螺,一刻也不敢歇下。 他開始把自己的血融化在水中稀釋,做成世間最上乘的靈藥。 可即使是這樣,也只是杯水車薪。 攜家帶口、滿懷希望地以為從此能過上安寧祥和生活的人族,卻發現這處亂世中的桃源,也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逃難而來之人越來越多,食物甚至還不如先前夠吃,每天都過得緊緊巴巴,傷藥也總是不夠,重傷快死之人領不到救命的藥,心眼活絡之人卻極盡坑蒙拐騙、高價囤賣之能…… 漸漸地,不滿的聲音越來越多。 ……就像當初的鳳凰臺那樣。 明明最開始,無論是人族、羽族,都只是想要一處小小的,能遮風擋雨,不被四溢的魔氣侵蝕的容身之所。 可貪婪是永遠無法滿足的,得到之后,永遠只會想要更多。 這一次,圍在門外的不再是羽族,而是穿戴盔甲、手握長刀的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