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 第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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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切實際的荒唐。 林子葵被裹挾在三百余貢生間,踉蹌走出奉天殿。午時已到,明晃晃的日光落在眼前,視線里的懸日高照,照得林子葵大腦一片空白,頭暈目眩間,他站不穩地倒了下去。 第62章 金陵城(31) 站在林子葵四周的貢生有片刻的驚慌, 紛紛散開來:“哎!你怎么了!” 前頭領路的太監回過頭。 有貢生道:“他、他暈過去了!” 一直看著的蕭復突然站起身來。 小皇帝:“皇父?” 便見蕭復大步走出奉天殿,同時喚梁洪:“去喊院判來!” “太醫院判?”一個貢生暈倒,竟然值得喊老院判跑一趟? 林子葵站不穩, 陡然倒下去,還睜著眼睛, 無力起來。 蕭復摘了冕冠上的幾顆不起眼的珠玉,由指尖輕輕一撥,速度快到只有守在奉天殿外的錦衣衛指揮使瞧見了。 珠玉隨機彈到十個考生的睡xue上。 韓指揮使:? 只聽“咚、咚、咚……” 接二連三的考生倒下! 梁公公張大了嘴:“這、這是……是怎么回事!” 攝政王:“奉天殿天威甚篤,撼人心神, 貢生學習刻苦,體力不支,來人啊,將這些貢生送到太醫院去治療,本王愛賢, 務必全部治好了?!?/br> 林子葵眼皮將閉未閉,他看見攝政王走出奉天殿, 定在了自己面前,眾目睽睽下, 攝政王只是站著,并未彎腰, 下頜線鋒銳如鉤。 隨即, 攝政王下令讓宦官將所有貢生領出宮, 除了體力不支倒下的。 蕭復站得離他那么近, 又那么遙不可及,在林子葵的視線里顯得光怪陸離。他望著蕭照凌, 猶如做了一場清醒夢, 萬分清醒, 又萬分荒謬。 林子葵嘴唇動了動,像是喊了他的名字,可最終也沒有喊出聲。 林子葵被送到了太醫院,蕭復交代梁洪,由章院判親自把脈,如此看重,梁洪自個兒琢磨:“看來這個林會元,要中狀元了,真是個膽大包天的,殿試上什么都敢說?!?/br> 章院判看過后,就望向了竟然親自來太醫院看他把脈的攝政王:“千歲,考生沒什么問題,只不過心神不寧,需要服用一些安神藥,微臣給他開個方子,服用一貼就好了?!?/br> 蕭復不動聲色,只看向林子葵的眼底,隱隱透出擔憂:“他何時醒?” 院判:“頂多一個時辰。至于其他考生……” 蕭復沒聽,半側過頭問梁洪:“梁公公,林會元方才在殿試上所言,你可認同?” 突然被點到的梁洪:“…………” “奴、奴才……不敢妄議?!?/br> 蕭復:“本王愛才心切,還有話要問這學生,他快醒了對吧,醒了就將人送到本王宮中?!?/br> 這么多考生出殿暈倒,林子葵就顯得不起眼了。 那幾個考生從太醫院醒來時迷迷糊糊的,對自己怎么暈過去的,實在是糊涂,心里惶恐自己殿前失儀,排名會因此受到影響,便悄悄塞了銀子給一個太監問:“方才我等暈倒,陛下和攝政王可有說什么?” 太監道:“放心吧,梁總管親自差人送你們來太醫院的,攝政王金口玉言,惜才若渴,叮囑太醫好生醫治,想必并無問題?!?/br> 另一邊,林子葵醒來后,就看見一個粉面的公公立在身前,道:“林子葵?醒了?那你將發冠整理好了,跟咱家來?!?/br> 林子葵沉默地起身,青天白日,紅磚綠瓦,宮墻深重。 他不知是做夢還是真的發生了那一切,問出聲來:“公公,這是領學生去何處?方才……方才學生,是不是出糗了?” 梁公公看了這考生一眼:“你啊,是太過膽大包天,待會兒見了攝政王,記得把嘴關得嚴實點,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當心自己的……”他抬了抬脖子。 這林會元瞧著得攝政王眼緣,竟然要親自召見,如果大難不死,定能受到重用,梁公公就賣他給面子,給他提點一遭。 林子葵神色更怔:“是去,見他的……” 梁公公立刻壓低聲音:“林子葵,那是千歲爺!” 林子葵點了點頭,卻是臉色發白,神色恍惚。心底繁雜情緒,根本理不清。 照凌時常早上卯時起,出門,到午時回來用膳。 前兩個月,更是不見蹤跡。 元慶一身武將氣質,出類拔萃。元武近幾個月都沒見過人,元慶說,他去了外地辦差。 金樽是突厥人,攝政王從前在關內帶兵。 這一切種種,此刻似乎都能對上答案。 他是攝政王…… 竟是攝政王…… 此刻,蕭復在御書房內,小皇帝也在身側,貢生名冊攤在面前,哪位考生說過什么,小太監都記好了。由于人多,是按照千字文來編號的。 幾乎所有貢生都答過問題,有的好有的差,差的三甲,好的先提到二甲,極其優秀的,才能作為一甲進士及第備選。 小皇帝似乎有自己的考量,在宣紙上寫了幾個名字。 “皇父覺得如何?狀元,榜眼,探花,都點誰?” 蕭復還想著林子葵的,雖然派陳元慶暗中看著了,還是放不下心。 怎么就暈過去了呢。 小皇帝見他不作聲,道:“皇父?” 蕭復撩起眼皮:“陛下以為呢?” “這幾個考生,各有其獨到之處,這位顧元祐,才思敏捷,言之有物,思維縝密,挑不出錯。而這個林子葵……” 若要挑錯,字字都是錯的。 可他說的,又字字都是真話。 蕭復:“陛下思考過林會元字字肺腑所言么?” 小皇帝頷首答道:“兒臣思考過,所謂民貴君輕,并非兒臣這個君覺得民貴于君,便是真的民貴。是要百姓覺得,可北部百姓現在還顆粒無收,朝廷放的糧食,層層克扣下去,百姓吃不飽了,不是越來越輕么?” 蕭復又問:“顧考生所言呢?” 宇文煊停頓住,看著太監記錄的字句回答。挑不出錯的回答,有家國天下,卻沒有警示,現如今,找個敢說真話的官員難于登天! 蕭復:“陛下點誰做狀元呢?” 小皇帝瞥著蕭復的臉色,提起御筆,圈了林子葵的名字:“皇父以為如何?” “陛下決定吧,”蕭復站起身,“皇父先行回宮?!?/br> 小皇帝從椅子上跳下來:“皇父不跟兒臣一同用膳么?” “今日不了,讓趙學士過來陪你點黃榜吧?!笔拸驼f完就走,他在皇宮有一處璇璣宮,離奉天殿不遠,方便他早起上朝。 梁公公將林子葵帶到后,看見陳統領也在攝政王宮中,立刻見禮,用拂塵提醒林子葵。 林子葵看見他時,瞳孔縮了縮,怔忪到慢半拍地跟著行禮:“見……大統領?!?/br> 但元慶只掃了他一眼,表情里半點紕漏都無。旋即就打發梁公公走了:“殿下交代了,公公不必在璇璣宮候著了?!?/br> 梁公公有些遲疑:“那貢生……” “千歲爺自有分寸,梁公公退下吧?!?/br> “是,陳統領,那咱家就告退了?!?/br> 蕭復不喜排場,他這璇璣宮里灑掃的人頗少,加上眼線眾多,元慶已經清理過了。此刻除了他們三個,空無一人,林子葵看著陳元慶,嘴唇緊抿沒有說話。 元慶朝他頷首,壓低聲音請他入內:“林公子,主子在里頭,宮里人多口雜,屬下不得不如此?!?/br> 聞言林子葵深吸口氣,閉了閉眼。 果真是他。 不是做夢。 他以為自己中了進士,終于夠得上蕭家門楣。 照凌不敢跟家里人說斷袖的事,可他有底氣了,他敢了! 他以為當了狀元公,有了御賜的府邸,和娘子一起搬進去,小橋流水,詩情畫意。 現在恍若一個天大的笑話! 深夏幽靜碧綠的宮殿,宮門掩映,柵欄門推開了,林子葵走得慢了些,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懸心吊膽。 他掀起袍角,正要跪下去行禮,被蕭復雙手抱著了:“林郎見我,行什么禮?” 林子葵身上有些發抖,慢慢仰頭看他。 蕭復朝著他笑,是熟悉的笑眼:“這番意外么?” 元慶一聲不吭將兩人身后的門關上了,盡職盡忠地守在門口。 林子葵什么話都沒有說,他極力克制顫抖,可克制不住。 “攝政王?!绷肿涌麑⒏觳矎乃蔫滂糁谐榱顺鰜?,膝蓋彎著跪下去。 “學生林子葵,”他咬著牙,背脊發麻地拜下去,是個十足的君臣禮,三叩,四肢蜷縮著沉聲道,“叩見攝政王?!?/br> 蕭復的表情頃刻凝固住了,溫度漸低。 想過一萬種林子葵的反應,沒想過是這種。 “林郎不認我么?就因為我穿上了這身衣裳?”蕭復身上還穿著玄黑的大禮制朝服,腰纏玉帶,寬袖里伸出手欲將他拉起來,林子葵巋然不動,深埋著頭。 蕭復也不動,神色莫測:“我脫下這身衣裳,不當攝政王了?!闭f完便去解玉帶,林子葵陡然抬頭,不可置信望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