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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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春試后,再過了殿試,有了進士的功名,自己才好名正言順,向肖主事求娶二姑娘。 林子葵心里一片熱忱,回了洗心堂,先將梅花仔細地插在洗干凈的泥罐子里,后三兩步走去了靈源道長的居所。 他在偌大行止觀里說過話最多的,便是這位道長。 林子葵帶了一些麻糖給對方,落座后又問道:“不瞞靈源道長,在下患有眼疾,故此很難用眼看書。不巧我家小書童這幾日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來,所以我想詢問下道長,這觀中可有識字多些的小道士?可否……為我念幾日書,只需要念書即可,在下不會虧待的?!?/br> 靈源思索片刻道:“這觀中所有道士,每日從卯時開始便要上鐘,做功課,閑暇時間不多?!?/br> 林子葵:“那……” 靈源:“不過觀中有一藏書閣,名曰清心閣,樓中有個打理藏書的道長,乃是我師叔靈泊,他學問好,入道前也是讀書人。這樣,貧道明日去找他說一聲,你便去清心閣找他,他這人愛吃雞腿,你只需每日給他一只雞腿,不論你提什么要求,靈泊師叔都會答應你的?!?/br> “太好了,那便多謝道長了!” 靈源:“林居士不必客氣,對了,我瞧居士步伐已無大礙,可是腳上的傷已經好了?” “誒?”林子葵面露詫異,“道長知道我受傷么,無礙無礙,已經好了!” 靈源笑道:“那日我見林居士步伐不便,夜里想到此事,送了一瓶藥去,不巧見你在刻苦讀書,不便叨擾,便放在了門口。今日見居士大好了,貧道也就放心了?!?/br> 林子葵倏忽一愣,張了張嘴:“那藥……是道長送來的?” 靈源點頭:“是啊,這十六洞天山中多雨,入冬后若下雪更加濕滑,林居士有眼疾,還需多加注意腳下?!?/br> 林子葵神色呆了呆,旋即反應過來。原來……二姑娘不曾給自己送過藥。 是他自作多情了。 告別靈源后,林子葵回到洗心堂,看書到很晚,眼睛開始發疼了,他才停下,在燭光下提筆寫了了此前應天府書院夫子提點過的幾個春試要點。 春試第一場試《四書》義三道、《五經》義四道,他早已通讀四書五經,雖然林子葵極厭惡八股文,可這第一場試不成問題。 第二場試論一道,判語五條,詔、誥…… 而林子葵最擅長的,恰恰是對策。 他一筆一劃在紙上寫下:“黃河下游水患,京畿蝗災,北虜封貢,遼東韃靼,征伐突厥,反對朋黨,修治淮河?!?/br> 會試策問,多半逃不出這幾試的框架,此乃林子葵晝夜翻閱應天府書院的文庫中,鄴朝歷年所有的會試題總結出的。他這幾日勞累,寫了一會兒,眼皮撐不住地閉了起來,趴在了書桌上。 燭光搖曳,夜深露重,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林公子?” 墨柳正要將林子葵挪到床上去,奈何他力氣小,無法做到,聽見敲門聲,便去開了門。 “吱呀——” 墨柳看向門外,需得仰著頭,是穿著黑狐大氅、和白日氣質不大一樣、顯得凌厲的二姑娘,還有她那貼身侍衛。 墨柳眼睛在二姑娘身上直了一會兒,從他身上看見了一股凜然的英氣俊美,仿佛戰場上女扮男裝的少將軍。 他趕緊收回目光,旋即又看了那護衛一眼,心下嘀咕,哪有女子隨身不帶丫鬟,帶男人的。 難道這也是女扮男裝? 不像啊…… 他多看了兩眼,就被元武瞪了,墨柳只好看向和善笑顏的蕭復。 “二姑娘,深夜前來,可有什么事么?”怕吵著林子葵,墨柳的聲音壓得很低。 蕭復朝里頭望了一眼,輕聲:“林郎睡了么?” 一絲冷冷的墨香,夾著梅香氣從房內飄了出來,燭光下,蕭復看見林子葵肩頭披著一件灰兔毛領的舊斗篷,臉趴在胳膊上,底下壓著層層疊疊的宣紙。 墨柳說:“二姑娘,我家公子看書睡了?!?/br> “怎么睡在桌上了?!笔拸吞Р缴吓_階一步,墨柳吃了一驚:“二姑娘!” 蕭復說:“我給林郎送了一件兔裘,要搬進去?!?/br> 墨柳注意到一旁那護衛抱著的箱子,撓撓頭,沒怎么猶豫地讓開了:“二姑娘,我家公子睡眠淺,很容易醒?!?/br> “我不吵他?!笔拸妥哌M去,看見這間洗心堂,比他的寒梅堂要小一半不止,里外兩間,外間設書桌,茶桌,書架,里間兩張床,用一張爛屏風隔開。 而林子葵趴著的那張書桌不算大,一旁是白日摘來送他的白梅花,桌上有一摞高高的書卷,設筆墨紙硯,筆架上掛著幾支紫毫筆。燭火被風吹得搖曳,他閉著雙眸安睡,睫毛很安靜地耷拉著,幾縷墨黑發絲垂下,有些禿的灰兔毛拱著他清癯的下半張臉。 而且林子葵并不像墨柳說得那般睡眠淺,蕭復彎腰湊近他,他也毫無察覺。 蕭復挨得很近時,閉眼細細地嗅了一下,他身上只有讀書人的紙墨香氣,仔細分辨,皮膚也是好聞的,有股暖烘烘的香氣。 “二姑娘……”墨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蕭復:“噓,你家公子睡得正香著?!?/br> 墨柳:“……” 蕭復隨意地瞥了眼他的書桌,看見他寫得字很娟秀玲瓏,和他這個人一樣。 他隨手拿起一張來,發現其上字跡,慢慢地,眼神有了變化。 蕭復低頭看向了林子葵,眼底浮現絲絲納罕。 “難怪膽子這么大,敢罵文泰帝?!?/br> 林子葵的策文寫得極好,和那些迂腐書生全然不同,和原先蕭復想的也不同。 這等高才絕學,是個經國之才!只是心性太過稚嫩,不曾浸yin官場,不懂得掩飾鋒芒。 “這策文要是送到皇帝面前,你怕是要挨板子了……” 蕭復說的話,一旁二人都未聽清,他表情不變,將紙又原樣放了回去。旋即,蕭復彎腰上手,剛一手抄過去攔著林子葵的腰,墨柳就沖了過來:“二姑娘,這事兒還是墨柳來吧!” 蕭復見他執意,便松了手。 墨柳搖搖晃晃地將公子從椅子上扶了起來,可他畢竟年幼,力氣太小,剛一起身,就臉紅站不穩地要倒。 蕭復果斷地伸手將林子葵攔腰一拽,穩當地拉到懷中,這般動靜,林子葵就是再困倦,也該醒了。 見書生眼睛慢慢睜開了,蕭復假裝抱不住地雙腿一軟,攬著他的腰身歪倒在了地上。 “撲通!” 林子葵靠在他懷中兩人雙雙一齊倒在了地上,他直接摔醒了。 林子葵迷迷糊糊地睜眼,入目便是一張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 他起碼呆了有幾息工夫,以為……是在做夢,心臟撲通一聲。 卻聽眼前人出了聲:“林郎,你怎么這樣啊?!?/br> 林郎一臉迷蒙,他才剛醒,手掌下意識撐著想起來。 蕭復感受著他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是一種很奇妙的重量,讓他忍不住伸手攬住。 那灰兔毛領暖茸茸地擠在兩人的臉龐之間,搔得人脖頸癢癢。 見林子葵懵懂,蕭復單手扣住了他不小心按在自己肋骨上的手,啟唇:“我們還未成親,你就占了我的便宜,傳出去了,我還怎么做人?!?/br> 若非他的語氣過于霸道,語調里透著nongnong的頑劣,聽著倒還真是受了大委屈! 作者有話說: 林郎:無所謂我會娶你 第9章 行止觀(9) 讀書點的那一盞燭火,光亮影影綽綽地在墻上映照出兩人的影子。檐下的風燈,發出生銹的嘩啦動靜。 元武扭開了腦袋,一把摟過那書童的肩膀:“走,小孩兒,跟大哥出去?!?/br> 自己的手…… 林子葵后知后覺,自己竟碰了二姑娘的身子! 他腦子里的圣賢書復活,如臨大敵:“我、我不是故意,二姑娘,我方才,睡著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做了什么?!?/br> 林子葵又驚又怕,急忙翻身想起來,卻被他一只手按在身上。 蕭復聲音忽然啞了起來,說:“你扭什么,不要亂動?!?/br> 二姑娘的語氣有些不對勁,林子葵渾身僵硬:“對不起……” 這樣離得近了,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蕭復那結實的體魄,那溫熱的氣息,帶著力道的結實胳膊……非常違和的觸感。 他想,如果不是確信二姑娘是女子,這一下他都要懷疑,二姑娘是不是其實是二公子? 林子葵羞愧得把眼睛閉了起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擱了:“我……現在能起來了么?” 蕭復用鼻音“嗯”了一聲,濃長的黑睫擋住幽深的眼眸。 林子葵不敢碰他,自己打了個滾從地上翻身爬起來了,動作局促,表情難堪。 蕭復懷里一空,仿佛丟了什么東西似的,他有點不高興。 他不愿讓林子葵起來,但倘若一直抱著,林子葵就是再傻,也該發現自己那塊兒動靜,發現自己是個男人了。 看蕭復閉著眼,鼻間沉沉地出著氣,林子葵站一旁小心地出聲:“二姑娘,你、你還好么?” “不太好?!?/br> “可、可是我方才,不小心傷了你?” “你摸我這兒了?!笔拸桶霌沃觳财饋?,胳膊肘支在地上,一只手點了點自己的胸膛,仰著下巴看著他,“你說如何是好?” 林子葵瞳孔放大,憶起方才那飽滿有彈性的手感,滿腦子的圣賢書不斷鞭打著他的內心,他倒退半步,最后噗通跌坐在地,語無倫次地請罪:“我……并非故意,二姑娘,我不是人!我明日,明日就親自去肖府負荊請罪!” “你去肖府請罪做何?” “我……” 林子葵話還沒說完,蕭復便笑道:“不應該向我請罪么?!?/br> 林子葵一咬唇,直接從坐著的姿態,變成跪著:“我……二姑娘,你罰我吧,你打我,我,我絕不反抗!” 他發絲凌亂,表情自責,連眼睛都紅了。 蕭復的心都勾得癢了起來。 “林郎……”他伸手過去,手掌剛剛好,碰到林子葵的發頂,很自然地落下去,順著柔順的發絲緩緩向下,指尖碰觸他的耳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