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將心養明月 第73節
沉悶被子,氧氣寥寥, 兩個人低聲說話, 有著隱秘的感覺。林月盈無意識地感嘆:“我們這樣好像偷情呀, 秦既明?!?/br> 秦既明說:“考慮到你現在的年齡,我愿意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說一遍,用我可以接受的詞語來形容我們的關系?!?/br> 林月盈短促一聲啊,腿纏得更緊了,化身為蛇,緊緊約束著自己的兄長:“我們這樣好像一對——沖破艱難險阻、終于走到一起、勇敢正直、一往直前、天造地設的完美愛侶喔?!?/br> 她的呼吸是熱的,薄荷的氣息是涼的,這種矛盾又曖昧的味道落在秦既明臉頰上,他說:“勇敢正直?一往直前?” “……手機和行李都被mama拿走了,”林月盈委屈,“剛落地,mama就讓人過來拿行李,我連給你報平安的時間都沒有。行李全被送到這邊來,她說讓我來吃個晚飯,我一直在想怎么給你打電話?!?/br> 她還是有些缺氧,呼吸聲不自覺加重。還沒等她解釋那個“不速之客”,秦既明已然翻身,一轉局勢,被子還在她身上,不過這下成了墊在身下的東西。秦既明握住林月盈的兩只手手腕,按在頭頂,垂眼,借著那一縷幽幽的月光看meimei。 “你和史恩琮單獨說話時,怎么不想著借一下手機給我打電話?”秦既明說,“來的路上我就在想,你聽她的話,現在她這樣逼你,你不知道該有多無助多可憐。我甚至還在擔心,擔心你因為反抗被她欺負——” “我聰明吧?”林月盈眼睛亮晶晶,驕傲極了,“我沒受任何欺負,而且mama也沒有責備我?!?/br> “是,”秦既明說,“受欺負的人是我,猜猜看,當我看到你和史恩琮有說有笑的時候,我心里面在想什么?你當時那種行為叫什么?” 林月盈回答:“虛與委蛇?” 秦既明嘆氣。 林月盈提:“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她是你的mama呀,”林月盈小聲,“你知道的,在紐約,我沒辦法和她爭執,也不能和她吵架……太危險了,我在不熟悉的地方很不安,既明,秦既明,你也不想看著你的meimei在異國他鄉因為劇烈的吵架而發生糟糕的、不可逆轉的后果吧?” 秦既明不言語,只是握著meimei的手。他的掌紋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愈發明顯,而林月盈天生沒有他這樣粗糙的掌紋,撫摸上去,一團綿軟。就是這樣嬌生慣養的一雙手,有著膽大包天的想法。 外面依稀聽到動靜,好像有什么人急促地走動。臥室里躺在同張床的兄妹倆默契地保持了緘默,直到那種聲音歸于安靜。 林月盈抬手,攀扯住兄長的脖子,仰臉去親他,含糊不清地說可想死我了,秦既明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呀?我本來就是想等回國后就跑去找你的…… 又黏人又軟和地一通撒嬌,秦既明拿她也毫無辦法,拍一拍她的臉,捏著林月盈企圖亂蹭的下巴,問她。 秦既明問:“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林月盈手往下小心地探了探,滿意地縮回,理直氣壯又乖乖地說:“你在想搞我?!?/br> 秦既明莫可奈何一聲嘆氣,俯身,吻了吻她額頭。 “我在想,如果現在你受不了mama的壓力,選擇結束,”秦既明說,“我一定要把你狠狠地罵一頓?!?/br> 林月盈:“??!” 她沒能立刻理解兄長的想法,大約是沒想到他要用這件事來做試探?不,這個詞有些過于嚴重了,不是試探,像是一個考驗?一場下定決心的、交給她的試煉。 林月盈敏銳地抓住他的手:“所以,秦既明,這才是你在紐約時說什么都不肯搞我的真實原因嗎?” “嗯,”秦既明說,“這不是開始,也不是個例?!?/br> 何涵并不是個例。 會用異樣眼光看待他們兩個這段感情的,不會只有何涵,也不會只從何涵開始。 秦既明已經不能控制這段愛意的萌發,那林月盈呢?她甚至還沒有真正的工作過,她能承擔得起這社會上的可能存在的、且會傷害她的那些聲音嗎?那些阻攔,那些惡意,不僅僅是秦既明選擇搬家,選擇離開這個城市就能結束的。 林月盈用力踢秦既明的腿,她惱:“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訴我呀,秦既明,你要告訴我,我早就在紐約——不,還是回來吧,你早告訴我,我從下飛機就開始給你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保證你來這里看不到和史恩琮友好聊天的我,只能看到我拿水果刀放在脖子上打算自刎——” 秦既明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吉利的話少說?!?/br> 林月盈看著他,眼睛中緩緩地積蓄出淚水,忍了忍,沒忍住,梗著咽喉,哇地一聲哭出聲:“秦既明你好過分嗚嗚,你都不知道我一個人在美國時候多難過。我夾在你和mama之間,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婆媳矛盾’,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其實是在考驗我,你好混蛋啊秦既明?!?/br> 秦既明低聲:“那我怎么辦?如果我真昧著良心和你講,向你保證,我們未來一片坦蕩,不會有任何風言風語——但你又切切實實受到傷害了,我怎么辦?” 林月盈壓著聲音和他吵:“我能扛得??!” “但我不能冒這個風險,”秦既明說,“我不能就這樣欺騙著你,和你做,之后等你后悔了、受不了別人指點,要用我分手,我是應該把你捆起來不許你走,還是就這樣放手,看著你用我,cao,你的方式被別人,cao?之后看著你新交的男友,我會怎么想?我想你是不是也會像愛我一樣愛著他?想你是不是也會主動翹著讓他茶?想怎么拆散你們把那些小雜碎都趕走?” 林月盈上一次聽他說這種話,還是爭吵期間。 林月盈說:“我都說過了呀,我愛你,我不在乎那些?!?/br> “因為你還小,”秦既明說,“我不能冒這個險,你還沒畢業,你可能現在認為和我戀愛新鮮,認為你的哥哥作為你的愛人也很有趣,但你很快會失望地發現,我,你的兄長,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比你少十年青春、古板、無趣甚至都接受不了你一些新玩法的普通男人?!?/br> 林月盈說:“不對不對,你怎么還覺得我只是三分鐘熱度呀,我對你表白的次數還不夠多了嗎?不要說三分鐘了——快一年了,我快追你一年啦你怎么搞的嘛?!?/br> 她委委屈屈,又問:“還有你說的什么新玩法呀?” “那個不重要,”秦既明伸手撫摸著她的臉:“林月盈,我是你哥哥?!?/br> 林月盈輕輕地嗯一聲。 “我得承擔照顧你的責任,”秦既明說,“有些事,我不能做得像你期望的那樣直接,我需要想一想?!?/br> 林月盈說:“那你向我道歉吧哥哥,你說一聲對不起,好月盈,我不應該懷疑你對我的愛,不應該懷疑你愛我的決心。你向我道歉,我就原諒你?!?/br> 秦既明松開她手腕,抬手捏一捏她臉頰,頭痛:“你轉移話題的技巧越來越高明了,現在不是你在想辦法讓我消氣?” 林月盈睜大眼睛,據理力爭:“可是我也在生你的氣呀?!?/br> 最后一聲沒說完,外面腳步聲又起來了,秦既明及時捂住林月盈的唇,兩個人蜷縮在同一張床上,誰都沒有說話。林月盈感覺到有些不舒服,動了一下,秦既明低頭,看到meimei無辜的臉。 她小聲說:“我沒有穿內……裙子磨到我了?!?/br> 秦既明的太陽xue突突跳了兩下。 何涵一直將她視作女兒,就連給她買的衣裙,也是嬌嬌的乖乖女兒風,傳統的公主領荷葉邊裙擺。 “你真是膽子大,”秦既明咬牙切齒,“穿成這樣在這時候跑我被子里?” “道歉的誠意嘛,”林月盈說,“禮尚往來,你也要這樣道歉才行。咱倆一塊兒坦誠相待,不就可以同時道歉、同時原諒對方啦?” 秦既明說:“你這樣我真的想——” 林月盈探頭探腦:“想什么?” 秦既明沉沉:“想打你一頓?!?/br> 林月盈啊一聲,作勢要捂好自己:“干嘛呀?!?/br> 片刻,秦既明才低聲問:“手機拿到了嗎?” 林月盈噙著淚花點頭。 “其他東西先不拿了,”秦既明說,“走,跟我回家?!?/br> 林月盈愣了愣,她現在穿著睡衣——不要緊,秦既明房間里有其他的衣服,雖然很久未穿了,但干干凈凈,長風衣蓋在她身上,完整地遮住小腿?,F在是夏天,即使是穿拖鞋也沒關系,秦既明拿著車鑰匙,牽著meimei的手,打開臥室門就往下跑。 何涵就站在她臥室門口。 看到林月盈和秦既明手牽手從秦既明臥室中跑出來后,她整個人都好似被人潑了石膏,一動也不動,難以置信地看著穿著秦既明衣服的林月盈—— 方才的聲音令何涵起疑心,但在確定林月盈房間中安靜一片后,何涵又認定是幻聽。她確定在她回房之后,兩個孩子都住在他們各自的房間中,沒有互相來往,也沒有互相走動。 但是—— 誰他媽的能告訴她,為什么林月盈一直都藏在秦既明的房間里? 秦既明和林月盈頭也不回,兄妹倆手牽著手往樓下急奔,秦既明不能跑太快,擔心meimei會不小心跌下樓梯,但林月盈的平衡能力完全超過了秦既明的想象,她沒有任何停頓,毫不遲疑,提著寬大的風衣往下跑。 何涵不能驚醒史恩琮,不想令外人看自家的笑話,她驚駭萬分,往外追自己的孩子。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跑過,速度也無法和正值盛年的二人相比較,何涵在逐漸拉開的差距中凄惶,好似在追逐她一輩子都追住不到的東西—— 等何涵追出去的時候,秦既明和林月盈已經上了車。 何涵伸手捂住胸口,難過、悲憤、焦急萬分:“月盈?。?!” 她的女兒。 她—— 年幼的月盈—— 無辜的清光—— 年輕時的她—— “mama!”車窗落下,林月盈大聲向她喊,“不是每一個年輕人的戀愛都是沖動沒結果的!” “如果您覺得我現在是沖動的話,”林月盈說,“那我會沖動一輩子!” 何涵踉蹌走下臺階,黑色夜幕中,車子啟動,載著她的兒子和女兒,徹底走向無法回頭的道路。 何涵站在夜色下,她仍舊走到方才車子停放的地方,空寂一片,她大口喘著氣,忽而低頭,雙手掩面,絕望無助地慟哭出聲。 “?。。。。?!” 車子在夜幕下疾馳。 林月盈一邊哼著歌一邊把外套脫下來,她不冷,睡衣也不是多么裸露的款式。秦既明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一路上迫使自己的視線不往副駕駛座上看,冷靜看前方,不忘警告meimei,讓她收斂些,別太過分。 什么算過分? 林月盈才不知道。 她知道秦既明喜歡她、寵著她,不敢把她怎么著,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錯,哥哥也不舍得往死里教訓她。在紐約時,林月盈敢趁著吃自助時候偷偷吞就是知道哥哥不會生氣,現在也一樣,道路兩側無人,林月盈脫掉了風衣,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純棉睡衣,委屈又嘆息地說一句裙子都要濕透了。 林月盈在作弄兄長時總有她自己的一套,小時候和秦既明捉迷藏就敢藏在秦既明的日記箱子里,上初中時也因為和秦既明賭氣而說自己想要早戀—— 這些切切實實的作弄行為最后也都落得了該有的懲罰,比如夜奔歸家后,林月盈也沒想到秦既明會直接拉她進衛生間。 冷熱交替的花灑噴出的水能泡腫一輪小月亮。 林月盈和秦既明心里都藏著一口氣,何涵的地方不適合吵架,兄妹倆的爭執也都是壓低聲音的,那樣小的聲音,怎能把情緒都激烈表達。如果語言就能完整地表達情緒,那么意大利人也不會借助于如此豐富多彩的肢體動作。林月盈不知道她的利齒有沒有令肩膀流血的秦既明感受到她的憤怒,但她從秦既明緊繃、不容置疑不容反抗的肌rou和那深刻到貫穿一輪小月亮的力道中深刻滴感受到對方情緒的激烈。 秦既明果然沒有講錯。 如果林月盈平時喜歡玩的、適用的就是絲絨袋的那些小東西,那么她的確不會和秦既明一上來就合拍。 林月盈沒辦法完整地用語言來表達自己了,她的思考能力都隨著那不可思議的感觸和征伐而暫時停擺,好像所有的聲音、動作、肢體、思維甚至于靈魂都在強行地分一條路令其橫行。哪怕爭吵過程中的二人不分勝負、各占上風,可此刻絕對力量和容,納額度的差距,讓林月盈節節敗退、潰不成軍。 她那漂亮的眼睛中在短暫的茫然后流下并非傷心、近乎于滿足的淚水。 秦既明按著她的頭,他微微蹙著眉,輕輕吸一口氣,滿是不能再回頭的決心。 “是你自己選的,”秦既明說,“受著點?!?/br> meimei一直向他這個兄長索要的,也是兄長對meimei那無法抑制的、被春風吹過的野草一般的東西。 林月盈啪地一下掉了淚,決堤似的,從上至下,皆止不住。 這一些淚又令秦既明動彈不得了,無論何時,無論何事,一旦林月盈難過,掉了淚花,他這個做兄長的就再不能繼續強硬著和meimei若無其事地說話了。 哪怕他身置溫泉,仙人洞府。 他就是欠她的。 這輩子做她的哥哥,管教她,約束她,縱容著她,哪怕是被meimei一塊兒拉著跌跌撞撞落到這網中,秦既明還不是照樣得疼著她,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