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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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鼓足勇氣問道。 「你得在太陽升起前,讓對方親口說出愿意和你交換,這才可能成功,否則你只會隨著陽光消失?!顾穆曇舯纫婚_始更嘶啞,最后幾個字直接淡出在空氣中。 這下我終于曉得,為何他一開始便認定「交換」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要柯宇潔把她的生活讓給我簡直是在說笑,她可是連娃娃都不肯給張彤碰一下。 換作是我,我也不會想和自己的影子做百害無一利的交換。 就算她真的肯,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掠顫嵓瓤床灰娨猜牪灰娢?,我該怎么說服她? 我向他提出疑問,空氣靜了一會后,他說話了。 「時機成熟的時候,你們自然會有交集?!?/br>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明白所謂的「時機成熟」指的是什么時候。不過他都這么說了,也許他也不知道明確的時間。 疏理好所有交換的條件后,情緒也跟著平靜下來,我開始對隱身在黑暗里的他產生好奇。我靜靜地靠在墻邊,沒有繼續尋找他的蹤影,算是一種基本的尊重。 「你也是影子嗎?」我問,心里其實不太確定。 對方沒有回應,我有些緊張,怕自己冒犯他了。如果他真的是神──我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有什么三長兩短,畢竟十分鐘前的我徹底不把神放在眼里。 「以前不是,但現在是了?!顾穆曇魩撞豢陕?,啞掉的嗓子夾雜著濃烈的哀傷。 聽懂他的話后,我不自覺瞪大眼。 「你……是自愿交換成影子的?」 他笑了,笑聲是那么絕望。我皺起眉,不忍再聽到他令人心寒的笑。 「為什么那么做?」 「說解脫也好,逃避也罷。我以為生活不會再更糟了,那么變成影子至少還有一點好處。殊不知自那以后,是比痛苦更深的地獄?!顾犉饋砗芷届o,實際上完全相反。頓了頓,他繼續說:「再怎么糟,也就到此為止了?!?/br> 我被這句話嚇了一跳,什么叫做「到此為止」? 「一小時后太陽會升起,沒意外的話,你會是最后和我說話的人。仔細想想也挺不錯,至少在最后一刻,我不再是任何人的痛苦?!顾Z中的釋懷說明了他早已下定決心。 這樣棘手的情況任誰都無法裝作若無其事,更別提不擅與人對話的我。 「你先別衝動,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總會有辦法的?!刮野阉邢氲降脑挾颊f出來了,「既然你已經成功交換過一次,再換第二次也沒那么難,到時候你就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對不對?」 我迫切地想得到他的答覆,怕一個不注意,他就消失了。 「一但選擇成為影子,就無法再回到陽光下。每個人都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我已經用掉了?!?/br> 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才他沒有提到這點,否則我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增加他的傷痛。 他沒有怪我的意思,苦笑一聲,道:「現在說什么都太遲了,就算我能再換一次也沒有意義?!?/br>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刮疑陨蕴岣咭袅?,是說給他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肝业挠夷橆a有個酒窩,就是這個瑕疵決定我是影子。我恨透它了。后來有個人告訴我,酒窩是天使的吻痕,還說我笑起來像陽光。很奇怪吧?我厭惡一輩子的東西居然有人喜歡?!?/br> 我嘆了一口氣,又道:「你或許認為自己是個負擔,但你想過嗎?你的存在也可能是別人的陽光?!?/br> 有好一陣,他沒有說話。我以為他離開了,心里升起一股忐忑。 「天快亮了,你回去吧。還有,祝你好運?!顾鋈婚_口。 我瞄了天空一眼,還很暗。 「你呢?」 沒有回應。 「再見?!?/br> 語畢,我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又等了一會,希望他也能對我說聲「再見」。那樣的話,也許我們還會再次見面。 直到黎明升起的前一刻,我都沒有等到他的回應。 ? 等待時機成熟的同時,薛然已經好些天沒有出現在學校,第一次段考也因故缺席。 聽教官說,他母親死了,死因是自殺。一開始我還不信,可是當每個人都這么說的時候,它就變成一個不爭的事實。 消息傳開后的一個星期,薛然總算出現在學校里。見到他的時候,是他們班的體育課,他和五個同樣高大的男生在籃球場上,看起來和平常無異。 中場休息,我有意無意晃到籃筐后方,薛然沒有注意到我。 和薛然關係不錯的男同學拍了拍他的肩,關心了幾句,大意是希望薛然早日走出傷痛,不需要自責。 「生活本來就要繼續向前,一直沉浸在悲傷里沒有意義吧?」薛然大笑幾聲,惹來其他同學詫異的目光,我也不由得瞪大眼睛。剛才安慰他的男同學笑著點了點頭,表情里透出幾分驚訝。 我以為薛然是因為傷心過度,心里啟動了保護機制才讓他看起來那么開朗,畢竟他們母子的感情那么深,換作是我說不定好幾年都走不出來。 當他和柯宇潔相處的時候,表面上一切正常。正是因為太正常了,又讓我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經過幾日的觀察,我察覺到薛然的「反?!箒碜阅睦铹ぉけ绕鸨瘋^度,他更像是漠不關心,彷彿已經將母親去世的遺憾拋諸腦后。 這個念頭很快被我揮去,我也為自己糟糕的想法感到羞恥。薛然能夠早日走出陰影是好事,生活本就不該停滯不前。 微涼的秋夜,薛然一如既往,在十點之前送柯宇潔回家。我沒有等到薛然離開才進屋,而是在他們擁抱之前先回到柯宇潔的房間。 房間里的小夜燈是亮的,燈光不足的時候它會自動亮起。我靠在墻邊,一陣風吹了進來,有點涼。窗戶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的,連紗窗也拉開了。這里是二樓,蚊子比高樓層多得多,因此柯宇潔鮮少開窗,更不曾連同紗窗一起拉開。 我走向窗戶,他們還在樓下,兩人聊得起勁,柯宇潔不時咯咯笑著。我撇過頭,眼角捕捉到不尋常的反光??掠顫嵉拇采献浑b貓,牠玻璃珠般的眼睛正對著我看。礙于光線不足,無法看清牠的模樣,只能隱約知道牠是隻白色的貓。 記憶瞬間被喚醒。能看得見我的白貓,全世界大概只有一隻。不過,在三個無關聯的地方遇見同一隻貓,說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我試著湊近一些,速度放得很慢,有了上次的經驗,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怕驚動到牠。 忽然,牠警惕地盯著我,我定在原地,不敢繼續移動?!缚挂豁?,房門被打開,天花板的燈接著亮起??掠顫嵶炖锖咧?,放下背包時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 出了這么大動靜,我以為白貓早已逃得不知所蹤,于是往床上瞥了一眼,牠仍處在柯宇潔的床鋪中央,面對門口的方向。 片刻過后,柯宇潔終于注意到床上的貓,她尖叫著吼道:「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把牠趕走??!」 這句話乍聽之下沒有不對,然而,房間里只有我和她。 我吃驚地抬眼,和柯宇潔四目相接。她的表情瞬間變得僵硬,陌生又熟悉的詭異氣氛瀰漫在房間里。過去十七年里我們形影不離,卻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儘管心跳略微加速,我仍顯得很平靜,不希望成為弱勢的一方。反而是柯宇潔沒了以往的強勢,面前的她呼吸急促,彷彿隨時都可能喘不過氣。 順著柯宇潔的視線,我看見停在窗沿的白貓。靛藍色的眼睛盯著她好一陣后輕盈地跳出房間,我本能地往窗外探去,已不見牠的蹤影??掠顫嵆脵C將左腳向后跨,試圖溜出房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