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顏眨了眨眼睛，一臉笑嘻嘻，“小姑，我哥起了沒？”

    沈慧一眼便看穿了沈清顏的意圖，不由的好笑。哥哥家里的兩個孩子，平日里做起事情來，既麻利又清爽，接人待物那也是沒話說，在沈家村，誰不說沈家的龍鳳胎長的好，腦子好，有禮貌，叔叔長嬸嬸短的，就沒人不喜歡。

    可在家里，清泉到底是比清顏早出聲了那么幾分鐘，為人又穩重自持，清顏倒是還有幾分孩子氣，做個什么事兒，都一定要問一問哥哥做了沒？好像哥哥不做，就她做，挺吃虧似的。

    若仔細想一想，沈清泉作為哥哥，嘴上不說什么直白的話，可但凡重活累活，不都搶著做嘛，留給沈清顏的都是一些輕省活兒。

    “促狹鬼，你哥天沒亮就起來了，還說讓你們兩個小姑娘多睡兒吶，結果你倒好，眼睛一睜，什么活兒都還沒干，就開始算計著自己是不是要多干活兒了?！鄙蚧坂凉值?。

    沈清顏吐了吐舌頭，余靜好在一旁“呵呵”的笑。

    兩個孩子笑的開心，尤其是自己的女兒。

    好像自從離開了余家，女兒臉上的笑容愈發的多了起來，和哥哥jiejie在一起的時候，偶爾還極其的孩子氣，哪里有當初的樣子？

    安靜，少言，連笑都少有。

    沈慧心里一陣酸澀，隨即眼前閃過余靜好笑靨，又為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慶幸?？粗矍暗呐畠?，她無法想象，如果還繼續留在余家的話，孩子最終會變成什么樣。

    掃塵，是民間過年的傳統習俗之一。

    不是有一句民謠，二十四，掃塵日。

    意思是，進了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都要打掃環境，撣拂塵垢蛛網，清洗各種器具，拆洗被褥窗簾，灑掃六閭庭院，疏浚明渠暗溝。（1）

    沈家的房子是比較典型的農村房子，又大又高。當然，這個高不是說房子有好幾層，而是屋內的房梁。

    從正門進去，是堂屋，左右兩邊各兩間大小一樣的正房。堂屋前后兩個門是對開的，從后門出去就是一道類似于長廊，依次而建的是廚房，工具房，衛生間，從廚房出來就是院子，院子里種了許多的果樹，尤其到了秋天，雖然樹葉凋零，但是滿樹的碩果，也是另一番滋味。

    鵝毛似的大雪落下，果樹的枝丫上滿是積雪，像極了童話故事里的場景，映襯著灰白色的房子，從長廊看過去，偶爾會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

    再往里面走，是一排不算高的平房，最左邊是用來堆放柴火的，右邊連著兩三間房，是豬圈和雞舍。

    舅媽羅翠芬是個愛干凈的性子，哪怕每天雞都會從雞舍里放出來，她仍然能夠把小院里收拾的干干凈凈，哪怕到了夏季，也絲毫聞不到什么異味，更別說雞的排泄物了。

    余靜好和沈慧收拾好去到后面院子里的時候，后院的空地上已經擺了好些大件的家具了，羅翠芬和沈慧兩人用報紙做成帽子戴在頭上，拿著抹布在擦拭著家具，沈平和沈清泉兩人只穿著單衣，合力搬著一個刷著紅漆的柜子小心翼翼的往后院走。

    余靜好趕緊拉著沈清顏讓了讓，原還想上前搭把手的，沈平讓兩人讓一讓，說：“就你們這細胳膊細腿的，眼見著要過年了，可別折了?！?/br>
    羅翠芬聽見聲響，回頭看一眼兩人，直起身子，對沈慧說：“慧兒，讓她們倆過來擦家具，咱們去前屋，把屋頂和死角都收拾收拾?！?/br>
    沈慧“哎”了一聲，回頭一看，見倆人竟然穿的干干凈凈的，哪里像是要干活的樣子？“你倆趕緊去屋里換身外套，這幾天雪就沒停過，衣服洗了不好干?！?/br>
    這么一忙碌，時間不知不覺的就過去了。

    沈清顏扶著柜子站起身，一手扶著后腰，“天吶，我覺得我的腰要斷了?！?/br>
    “小兒無腰，你哪里要斷了？”羅翠芬正巧端著一盆水倒在院子，聽見沈清顏的話，接了一句，“你這就是平時事兒做少了，冷不丁做一點兒事兒，就開始呼天叫地的?！?/br>
    天地良心啊，這大大小小的柜子桌子得有十多件了，可不是指擦擦表面的灰塵就可以的，還要把柜子里的邊邊角角都要擦拭干凈呀，她和好好兩人這么擦了半上午了，也還有兩個柜子沒來得及擦吶，哪里就是事情做少了？

    不過，有過相同經驗的沈清顏機智的沒有反駁，只囫圇的點個頭，忙做出一副認真做事的樣子。

    余靜好在一旁抿著嘴偷笑。

    沈清顏瞥見，沖她吐了吐舌頭。

    羅翠芬看見兩人的互動，原先故作嚴肅的臉這會兒也繃不住了，笑道：“行了，眼見著要吃午飯了，你們倆一個去把米飯蒸了，一個去把籃子里的白菜洗干凈，不用切，還有把柜子里小碗里的rou給切成片，剩下的就放在那兒，一會兒我過來做飯?！?/br>
    說完，她轉身往堂屋走，剛走出一步，又想起什么，停下來，“清顏，還有廚房柜子里的粉絲，你記得拿出來泡一下?！?/br>
    余靜好和沈清顏去院子里的水池旁，把抹布清洗干凈，晾在院子里的晾衣繩上，去了廚房。

    “天吶，感覺手都要凍掉了?！鄙蚯孱伈煌５拇曛?。

    余靜好看她一眼，把手揣進上衣兜里，“何止是要凍掉啊，我都覺得這手跟不是自己的一樣，一點感覺沒有?！?/br>
    “是啊，也不知道今年怎么這么冷的，后面的河面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聽說，昨天小胖子跟他奶奶去河里洗東西的時候，非得要去河面上踩一踩?！鄙蚯孱佌f著一笑，就他們村那個小胖子，才五六歲，真的，體重都快五十斤了，圓滾滾的，特別愛笑，稍一逗就樂的不行，可頑皮的時候，也是真頑皮，關鍵，這破孩子好像總有各種各樣的好奇心，“他跟他奶奶說，他還從來沒滑過冰吶，既然河面都結冰了，那肯定要試一試的，不然等冰化了就沒機會吶?！?/br>
    小胖子的奶奶死拉硬拽，也幸虧是農村的老太太，平日里農活兒沒少干，手勁不小，不然真不一定能拽住那小胖子。

    好說歹說的怎么都不行，還是沈平剛好過去洗東西的時候看見了，一把把人抱住就給送回家了。平日里，他本身就長的兇悍，臉上一道疤，又不茍言笑的，總讓人望而怯步，偏他又是個殺豬的，村里那個孩子不聽話了，家長為了嚇唬孩子，總說，再不聽話就喊殺豬佬來把你抓走，遂，村里的孩子們見到沈平的時候，總有幾分怯意。

    哪怕是小胖子這種小霸王，在沈平懷里，也是緊抿著唇，大氣兒不敢出的。被沈平送回家了，也不再提要去后面河里滑冰了，一下子老實了。

    這事兒沈平在家里說話，余靜好也知道，這會兒沈清顏提起，她也跟著笑。

    可不是嘛，昨兒半下午，她和沈清顏去田里砍白菜的時候還遇見小胖子跟著他奶奶跟菜園子玩兒吶，看見了她倆，還吶吶的跑過來，哼哼唧唧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清顏jiejie，好好jiejie，我肯定聽話的，不去后面河里玩兒了，你們回家記得跟沈叔叔說?！?/br>
    說著就跑回了他奶奶身邊，還伸著脖子喊道：“真的，我記得了，一定不會去后面河邊上玩的?！?/br>
    打過霜的白菜和蘿卜是最好吃的，也是農村冬天唯一的蔬菜了，到了這個時候，幾乎家家戶戶每天都是吃這些菜。

    余靜好把灶燒起來，鍋里放上水，去廚房的隔間的米缸里拿米，去到院子里的水池洗干凈米，這會兒，灶膛里的火已經燒的很旺了，火苗一下一下的往外冒。

    她把洗干凈的米放在廚房的小飯桌上，鍋里的水已經燒熱了，用絲瓜瓤洗干凈鍋，才把洗干凈的大米放進鍋里，又從水缸里舀水倒進鍋里，才用大鍋蓋蓋住鍋。

    隨即去到灶膛口，退出一些柴火。

    這才去碗筷柜旁邊的柜子里拿出粉絲，泡在不銹鋼的水瓢里。

    沈清顏正在剝白菜，她直接在菜籃子里，用菜刀先切掉白菜的根部，然后一片一片的剝下來，余靜好過去和她一起剝。

    兩人做起來速度很快，三兩下白菜就全部剝好了，余靜好覺得她姐大概是有強迫癥，她竟然把白菜葉子一片一片整整齊齊的碼起來，才從中間用刀一切為二。

    隨后直接提著籃子去院子里的水池里清洗白菜了。

    余靜好沒出去，而是拿出柜子里的新鮮豬rou，直接用葫蘆瓢舀了點水，把豬rou簡單沖洗了一下，才切成rou票，切好之后，再次用葫蘆瓢舀水，這次洗的仔細一些。

    沈清顏洗好白菜回來的時候，余靜好已經把配菜都洗好切好了。

    廚房里是有兩口鍋的，里面的鍋在蒸飯，外面的鍋里是燒著水，以免火把鍋燒破了。

    余靜好拿起鍋蓋看了一眼，米飯已經煮開了，她把大米從鍋里盛出來，熱水舀出來倒掉，鍋里又倒進去一些冷水，隨后用一個不銹鋼的半圓形的蓋子一樣的東西蓋住鍋底的水，這時，把剛剛盛出來半熟的米飯沿著半圓形的蓋子倒進去，再次蓋上鍋蓋，繼續燜煮。

    灶膛里的火又退了些出來，太大的火會把米飯煮糊的，用小火，慢慢煮，這樣蒸出來的米飯很松散，一顆一顆的，說實話，余靜好覺得這樣蒸出來的米飯比后世用電飯煲蒸出來的米飯好吃多了。

    哪怕后世的電飯煲各種功能齊全。

    “好好，你去看著灶膛里的火，我來燒菜?！鄙蚯孱伆淹饷驽伬镌缫呀洘_的水舀出來，倒在廚房里的一個水桶里，這個桶里裝的是潲水，是可以用來喂豬的。

    余靜好腦子里有很多美食，都是她從后世里學來的，每道菜的做法步驟她都知道，可是，她就是典型的，一學就會，一做就廢。

    熱鍋下游，放入肥rou多過于瘦rou的rou片，一直到肥rou的油都被煉出來了，放入蒜，姜末，紅辣椒，炒出香味，再倒入白菜翻炒，放入醬油，醋一直炒出香味，鍋里倒入冷水，蓋上鍋蓋煮。

    鍋里煮開，下泡好的粉絲，菜就做好了。

    余靜好見沈清顏把粉絲倒進鍋里了，便去廚房的里間，拎出來一個小爐子，從廚房角落里的罐子里，夾出一些碳放進爐子里，差不多快放滿了，才從灶膛里夾出幾塊燒的正旺的碳放進小爐子里，用小扇子輕輕扇一扇，很快，小爐子里燃了起來。

    這時，沈清顏已經把鍋里的菜全部盛進了炒菜的小鍋里，徑直的放在了小爐子上。

    “媽，小姑，爸，哥，吃飯啦?！鄙蚯孱佌驹趶N房門口，朝堂屋喊了一嗓子。

    余靜好已經把里面那口鍋里的米飯盛了出來，貼著的鍋底的米飯有些微焦，成了鍋巴。這會兒沈清顏站在余靜好身側，一看忙說道，“小心點，別把鍋巴都給弄碎了，你把米飯盛出來，這層鍋巴再燜一會兒，讓它更焦一些，我一會兒給它做成飯團子吃?！?/br>
    這個飯團子就是把鍋巴炒一炒，鍋里放點油，倒一些鹽，炒入味兒了，把它用手捏成團子的樣子，可以當零食吃，嚼在嘴里，淡淡的咸味兒，有些硬，很有嚼勁。

    這大概是這個年代農村孩子里少有的零食了。

    第42章

    “還說我來做飯吶, 沒想到你們倆人不吭聲的把飯都做好了?！绷_翠芬在院子里洗干凈手, 進到廚房里, 看著小爐子上的鍋子，還有灶臺上已經盛好的飯, 笑著說。

    沈清顏和余靜好把已經盛好的飯一碗一碗的遞過去，沈清顏一臉嬌笑，“媽，我雖然是沒有哥哥那么勤快懂事，可是, 我也會心疼您和爸爸小姑呀。我和好好一覺睡到自然醒, 您們那么一大早就起來做事了，總不能午飯我還做著等您做好了我吃嗎？”

    羅翠芬聞言, 臉上的笑意漸深, 看得出來是真的開心，有欣慰, “怎么？只心疼我們, 不心疼你哥呀？他可是一大早就起來干活兒, 原先我還想著要把你和好好叫起來的, 還是他不讓的?！?/br>
    沈清顏瞥了沈清泉一眼，對上沈清泉清冷的眸子，她撇了撇嘴，心想, 哼, 哥哥心疼meimei是應該的。

    心里這么想著, 沈清顏聰明的沒說出來，她拿過一雙干凈的筷子，給沈清泉夾了一筷子的白菜梆子，是沈清泉最不愛吃的部位，笑的一臉諂媚，“哥，你真是我親哥，這么心疼我?！?/br>
    沈清泉看著碗里堆成尖的白菜梆子，嘴角抽了抽，對著沈清顏硬扯出個笑容來。

    沈清顏沖著她無聲的“哼”了聲，扭過來。

    她這是心里還生氣吶。

    剛回家那天，不僅不幫著她在爸媽面前遮掩，還給她制定學習計劃。這事兒，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心里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可是，她覺得，沈清泉既然是自己的親哥哥，還給自己制定了學習計劃，這就是他們兄妹倆的事兒，怎么著都得私底下解決，不就挺好的嗎？

    可他倒好，直接在爸媽面前把事情腦開了。

    不僅她被爸媽教育了，還惹得爸媽傷心。

    回家好幾天了，沈清顏但凡對上沈清泉，不是“哼”一聲，就是直接無視。

    沈清泉作為哥哥，倒是沒計較，該怎么做還是怎么做。

    余靜好作為旁觀者，倒是多少有些明白沈清泉的心思，當然，她也知道，其實沈清顏心里也是懂的，她心里絲毫沒有怪過沈清泉。

    到底是十七八的“大人”了，總覺得有些丟人而已。

    沈慧夾了一筷子菜，“清顏的手藝不錯呀！”說著看一眼正悶頭吃飯的余靜好，一笑，“比好好不知道強多少吶?！?/br>
    從開始吃飯起，余靜好就一直沉默，不斷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話題轉移到自己的身上。別的都不怕，就是不想聊做飯這個事兒。

    看，什么母女之間的心電感應，兄妹之間的默契，在他們家，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此時的她不就驗證了那一句，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嘛。

    “媽，您現在吃的米飯是我蒸的，粉絲是我泡的，大白菜我也幫著一起剝了?！庇囔o好面無表情的說。

    沈慧側目睨她一眼，“可是，菜不是你炒的呀！”

    好吧，這話沒毛病，我竟無言以對。

    沈平和羅翠芬雖然去了城里幾回，但都沒什么機會吃飯，總有些來去匆匆，倒是在城里讀書的沈清泉和沈清顏和沈慧余靜好相處的時間長，這會兒一聽沈慧的話，倒是都笑了起來。

    沈平看一眼滿臉囧的外甥女，臉上的表情很是柔和，“怎么？難道咱們家的好好不會做飯？”

    “怎么會？”羅翠芬驚奇道：“不是說你們那個餐廳的好些菜都是好好想出來的嗎？”說完，她看向沈慧。

    沈慧說：“可不是，店里的菜單就是好好定下來的吶，好些菜和甜品糕點啥的，咱們請的大師傅都沒聽說過，還是好好把做菜的步驟一步一步寫下來的?！?/br>
    “那好好咋就不會做飯了？”羅翠芬不解。

    如果余靜好真的不會做菜，那，“甄味”里的菜怎么就那么受歡迎呢？

    雖然羅翠芬和沈平沒去過幾回，但是村子有去過城里，有些人還特意去吃過吶。

    回來說的那真是天花亂墜的，什么店里裝修的可真不一般，簡直就沒見過。尤其是店里做出來的菜，原來菜還可以擺出個花型來的，真是讓人看了根本舍不得下筷子。味道更是好的不行，簡直讓人想吃掉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