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站花生垛上沖后院喊：“小柳，細二嫂來找你玩了?！?/br>
    楊柳聽到聲放下剪刀，迎到垂花門外看到人，她笑著喊了聲：“二嫂今天怎么得空來找我玩了？”她領著人往前院走。

    “我什么時候都得空，就你是個忙人，忙里忙外沒看到我，就以為我也是個忙人?！?/br>
    “你家婆婆可天天在外說你是個勤快的，菜園伺候的沒一根雜草，屋前屋后張羅得干干凈凈的，這不叫忙還能怎么忙？”到了前院，楊柳拎兩把凳子放廊下有陰涼的地方，“二嫂坐，你家孩子呢？都去捋菊花了？”

    細二嫂點頭，“整天不著閑，除了吃飯睡覺不著家，一門心思想著挖采藥草賺錢?！?/br>
    “從小就不是個懶散的，長大了差不了，你以后要享福了?！睏盍嫘目?，村里的小孩都不差，家里的雞鴨多是她們找蟲喂，洗衣裳打豬草樣樣不落，閑了就呼朋引伴去山腳地頭挖蒲公英車前草之類的藥草，但凡是晴天，家家戶戶的院子里曬的都有草藥。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程石扛著木梯進來，他對楊柳說：“我去西堰撒網逮魚，有事你去喊我?！?/br>
    “你記得去山上看看，交代魏叔把豬和羊的窩里的濕稻草換換?！睏盍酒饋?。

    程石點頭，去偏院拎了個背簍，出來時說：“二嫂你在家玩，我去逮只雞，晚上在我家吃飯?！?/br>
    “可不能，抬腳就到家的功夫還在你家吃飯，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边@是鄉下常用的客氣話，細二嫂沒做真，等程石出門了，她扭過身跟楊柳說：“柳妹子，今兒找你也是為了旁的事，不知道你家食館還要不要人，我娘家有個小兄弟前日來找我，托我問問?！?/br>
    “今年應當是不招人了，人夠用，而且我也是楊家莊的姑娘，就是找人多半也是從自家村里挑選?！睏盍敢獾匦π?，又說：“鎮上也還有另外幾家食館，我要是聽到招工的消息，回來跟你支會一聲可好？”

    “哎，那麻煩你了?！奔毝噶讼率种?，心里知道大半沒戲，旁的食館找伙計也是多番托關系打點。但她也就消沉了一瞬，臉上又浮起笑，打聽今年收購雞鴨鵝的消息，“有你跟青鶯她爹在，又是做熏rou又是開食館，還雇人往縣里送鹵蛋，咱們村的日子可比旁的村好過許多，今年有好幾家準備入冬了蓋新房呢?！?/br>
    “我也不是白送銀子，都是下了力氣自己賺的，反正勤快的人不會餓肚子?！本褪菦]她跟程石，村里人的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兒去。每逢農閑，村里的男人多半都會出去找活兒，給糧店扛包不嫌累，進山砍柴拉進鎮賣不嫌苦。

    突然聽到孩子哭，楊柳往后院看，細二嫂有眼力勁地起身說要回去，“前兩天下雨攢的臟衣裳還沒洗，我回去洗衣裳，你也去看看你的嬌丫頭?！?/br>
    楊柳笑，送人出門了她回后院，嬌丫頭睡醒了正在吃奶，聽出腳步聲奶都不吃了，撇過臉沖她娘笑。

    “吃你的，吃飽了肚子娘帶你去看你爹逮魚?！睏盍S便一坐，跟奶娘說起中秋回縣里的事，“青鶯還在吃奶，你得跟我們去一趟?！?/br>
    “羅姐跟我說了，我知道的?！蹦棠餃芈曊f。

    離中秋也沒幾天了，隔天，楊柳讓春嬸進山逮了只雞，橘子石榴和柿子都摘了些，又拎兩條魚，從箱籠里裁七八尺棉布，讓坤叔趕車送奶娘回去一趟，“快中秋了，你也回去看看孩子，估摸著時辰去魚館奶孩子?！?/br>
    “哎，謝謝太太?！蹦棠锬抗獯罅?。

    青鶯再次被她爹娘帶去魚館，賣蛋的時候她被保母抱著在一邊看，有人逗她她就笑，有時候還害羞得往人懷里躲。

    “你家這小東家長得可真好，凈撿著爹娘的長處長?！庇腥顺瘲盍f，“等她長大了也帶她來做生意，保證比供什么財神都有用?！?/br>
    小東家？楊柳偏頭看一眼，這稱呼挺不錯。

    “中秋那天不關門吧？可以預先訂個包間嗎？我家小叔子中秋從縣里回來，我干脆就在外面訂桌菜也不開火了，免得費老大勁弄得人家也不愛吃?！鳖^戴銀簪的婦人挎著籃子問。

    楊柳“唔”了一聲，她看向程石。

    程石喊來管事的，“阿嫂你跟他談，我們過兩天也要去縣里，中秋后才回來?！?/br>
    “你們走了這攤子還賣蛋嗎？”沒走的客人突然問，“要是不賣了我也多買點?！?/br>
    “別急，食館只要開門，攤子就會擺出來?！背淌斐鍪窒聣?，“不用提前買，就是中秋那天也會有鹵蛋賣?！?/br>
    這趟過來也是安排食館的事，程石把看攤子的事交給劈柴的蔣大力，期間每天的工錢多加一百文，若是遇到下雨天，回村也由他趕牛車接送。

    交代了魚館的事，程石跟楊柳又往悅來食館跑一趟，等從悅來食館出來，他們身后就多了五個穿著青衣的伙計。

    雨后林中長菇子，有雞糞的堆肥，松樹林里土壤肥沃，入秋了松乳菇長得還尤其猛，一片一片的。程石跟楊柳不想cao心雇人采菇子，干脆找悅來食館的東家，他們要是想買就自己過來采，價錢便宜一半。

    入林時，雞群或臥或站，挺著鼓囊囊的食囊懶散地看著路過的人，沿路是被它們啄得殘缺不堪的菇子，有的被啄了幾個洞就不吃了，五個伙計暗暗咋舌，好家伙，多糟蹋東西。

    坤叔和春嬸雷嬸早就過來了，背簍里快裝滿了，但也蹲得腿酸腿麻，膝蓋跪在地上糊了滿膝的濕泥腐葉，手指甲里也是青苔和黑泥。

    “累了就歇歇，摘的夠自家吃就行了?！背淌f。

    沒人理他，就是楊柳也拖著背簍勾著脖子在草叢和樹根下翻找，還得小心注意著蟲蛇，松樹林深處沒雞群過來，相對的也不及外圍安全。

    “摘滿了，我們先把這三簍送回去再過來?！贝簨鸫分酒饋?，下山時碰到楊家三口人，她搭話問：“怎么這時候才過來？”

    “家里的活兒忙完了過來的，小柳跟阿石也在上面？”楊母問。

    “在，你們快上去?！?/br>
    臨到晌午，趙勾子也拎了筐上來。過了晌，劉嬸洗完鍋碗也背著背簍進山，她怕遇到蛇，拎了兩只大鵝一起上山。

    “哎呦，踩爛了踩爛了，去去去……”張家的伙計抬手趕鵝，這可不得了，兩只公鵝立馬來勁了，展開翅膀就撲上去噆人耳朵

    ……

    “那這兩只鵝我們就拎走了？”傍晚下山，長臉伙計拎著嘎嘎叫的鵝再次確認。

    程石看了眼他的耳朵，不大的耳朵半邊掛滿了血痕，都是鵝喙上的鋸齒夾著耳朵劃出來的。

    “嗯，給你了?！彼f。

    “走走走，今晚吃頓好的?！边@些伙計滿臉喜意，兩只鵝可不瘦，挨一頓噆能換兩只鵝，搞的他們也想試試，太劃算了。

    楊柳走在后面交代劉嬸別讓鵝靠近人，“勾子你也是，別把村里的小孩往林子里帶，今天要是鵝喙或是翅膀戳進眼睛里，可不是兩只鵝能了事的?！?/br>
    “噢，好?！壁w勾子點頭應下。

    “小柳，這兩只鵝從我工錢里面扣吧，要不是我拎它們上去，也不會有這事?！眲鹫f。

    “不至于，就當是你們吃了?！睏盍鴶[手，“下次小心點就是了，不說了，我回去了，你們也忙?！?/br>
    夕陽西下，鳥雀歸林，趙勾子跟劉嬸互看一眼，轉身進山去撿雞蛋。

    ……

    “殺豬佬，我要的豬腿你可給我留了？”下半晌，程石給食館送了魚，趕馬車去豬rou鋪。

    鋪子里出來個男人，扛著條大豬腿放馬車上，接過銀子站一邊問：“給你丈母娘送的節禮？”

    程石點頭，“我之前托你問的事如何了？”

    “你只要給得起銀子，豬不還是隨你拉，沒問題，你啥時候要買直接跟我走一趟?！?/br>
    “行，到時候我來找你?！背淌牧讼滤募?，“你忙，我也回家的?！彼蛩阒星锖箝_火熏rou時買上二十頭肥豬宰了熏豬rou，他養在山上的豬還在長膘，入冬了才能殺。

    馬車進村，程石先把豬腿給丈母娘送去，“明天我們就回縣里了，節禮先送過來，娘你可別見怪?！?/br>
    “不怪，提前送節禮的人也不少。你就是不送我也不怪，平時沒往家里送雞送鴨?！睏钅杆团龀鲩T，“代我向你外公外婆問好，老人家年紀大了，你們是該多回去看看?！?/br>
    程石點頭，坐上馬車說：“家里還在收拾東西，娘我回去了?！?/br>
    他到家門，楊柳也剛從西堰回來，摘了黃的橘子紅的石榴，還有剛從雞肚子里出來的雞蛋。

    “東西都收拾好了？”程石問。

    “差不多了，明早再去逮上雞鴨鵝就能動身了?！?/br>
    雞鴨鵝以及各自的蛋，鮮蛋和咸蛋，今年新榨的香油，釀的果酒曬的干菜，新捕出水的魚，滿滿當當裝了兩馬車。

    “我這也叫衣錦還鄉了?！背淌萌?，拖家帶口，一出門就是四輛馬車。

    作者有話說：

    情人節快樂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出門時秋風正好, 楊柳給青鶯裹了層薄薄的包被，抱在懷里跟程石坐在車轅上，快六個月的娃娃看什么都新奇, 一行大雁掠過，稻田里驚飛的野雞, 熱鬧的集市, 白煙滾滾的蒸籠，坐在竹筐里的小孩，出了鎮, 一望無際的田野，長勢沖天的竹林, 汩汩的蜿蜒小溪……一直到日頭烈了，楊柳才抱她坐回車里。

    走到半途路過一彎水草豐茂的小溪, 馬停下來飲水吃草，人也下車歇歇，這邊的路沒人整修，溝溝坎坎顛簸得人骨頭都要散架。

    程石從楊柳手里接過水囊, 喝了兩口潤潤嗓就塞緊了蓋子, 往路邊的稻田看了一眼, 輕聲問：“可要解手？”

    馬車里只有奶娘在喂孩子, 春嬸和雷嬸下車了就找草叢方便去了，坤叔在水邊提水，楊柳看了一圈，點頭率先往田埂上走，程石緊隨其后。

    這個地方的稻田臨水, 長勢不錯, 稻桿快有膝蓋高, 人蹲下去只能看個頭頂?？焖俳鉀Q后，楊柳站在不遠處等程石，看到一方田壟上長著一叢紅艷艷的雞冠花，她走過去趕走飛蟲掐了兩朵。

    “走了?！背淌雎?。

    “好?！睏盍觳礁?，把花遞到他面前，“好看吧？稻田里竟然還長了雞冠花?！彪u冠花多是長在花生地，喜旱耐熱，花冠能入藥。

    程石瞅了一眼沒說話，走到水邊撩水洗手，看坤叔走過來，他問：“雞鴨鵝喝水了？”

    “喝了，叫了一路哪有不渴的?！?/br>
    楊柳看到奶娘從車窗里探出半邊臉，了然地走過去接過孩子，沖另一邊的草叢指指，“春嬸和雷嬸還沒過來，你去那邊?！?/br>
    “哎?！蹦棠镎砗靡律严萝?，“姐兒還沒尿尿，您注意著點，小心尿你們身上了?！?/br>
    楊柳應了一聲，抱著青鶯走到溪邊看馬吃草，兩口草一口水，嘀嗒嘀嗒的，再加上溪水流淌的輕響，不一會兒，扯了尿布的小丫頭就來了尿意。

    程石扭過臉輕笑，“你可真會想招?！?/br>
    楊柳抿嘴笑，把小丫頭遞給程石抱，她換了個地兒洗手。

    雞鴨鵝潤了嗓又來勁了，扯著喉嚨咕咕嘎嘎地叫，擾得青鶯皺起眉頭一臉焦躁，眼瞅著就要撇嘴嚎，楊柳擦干了手把娃接過來，一手捂住她的耳朵，輕聲哄：“要睡了是不是？”

    “應該是要睡了，她吃飽了就要睡一會兒?！蹦棠镒哌^來洗手，見狀擦干手走過去，說：“太太，要不我來哄？”

    楊柳“噓”了一聲，“我抱著，人都回來了？那就上車走吧?！?/br>
    馬車再次啟程速度就慢了下來，車輪轱轆著壓在土坷垃上，馬車顛簸得像水波里蕩開的木舟，車里的搖籃也跟著晃動，楊柳等青鶯睡熟了把她放進搖籃里。

    帶著個吃奶的娃娃，一路的速度快不起來，馬幾乎走成了牛的速度，不等看到城門，最后一抹夕陽先落下了。

    “幸好提前給娘和大舅捎了信，不然咱們今晚就要睡在馬車里了?！背淌戳搜厶?。

    “還有多久能到？”楊柳透過車窗往外看，天邊沒了晚霞，天色暗得就特別快。

    “還要走小半時辰?！?/br>
    等到了城門口，天色已然黑透，馬車里嘶啞的鴨鵝叫驚動了城門后的守衛，沉重的黑門敞了個縫，姜大舅走出來問：“可是阿石？”

    “是我?！?/br>
    “是我外甥，勞煩兄弟開個門?！?/br>
    城門開了半扇，四輛馬車先后駛進去，程石下車牽著馬，沖守衛拱手：“多謝大哥行個方便?！?/br>
    姜大舅拍了外甥一掌，“傻小子，這是你表叔，你二表姑的小叔子。兄弟，天晚了我也不啰嗦，改天請你去家喝酒，這小子帶了一車的好東西回來?！?/br>
    “好，一定去?！贝┲椎哪腥死事曊f，“回吧，我也去巡邏了?！?/br>
    城門之隔，外面是曠野，里面歌舞裊裊，一路走來，車里粗噶的鴨鵝叫顯得很是突兀，一扇扇木窗推開，勸酒令和著琴音一同xiele出來。

    程石抬頭掃了一眼，不在意地跟他大舅說話：“等久了吧？”

    “到了關城門的時辰還不見你們回來，我就過去等了，路上還好走吧？”姜大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