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的是要拿鎮上賣錢換rou吃，可不是給家里人吃的?！睏盍牭剿嵩捯膊粴?，不值得為了旁人的話壞了心情，“程大哥說野生野長的東西，不摘也爛土里了，讓我們去多摘點?！?/br>
    “你爹倒是救了個財神爺回來?！?/br>
    說財神爺那就外道了，楊柳心里嘀咕。

    走到村西頭，楊柳頓足看了一會兒，聽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她摸了摸大黑狗，“叫一聲?！?/br>
    狗還沒叫，門從里面打開了，是坤叔，他往西指了指，“在西堰口等你?！彼陂T口當傳信的都等一晌午了，也不知道這倆人在搗鼓什么，凈折騰人。

    程石看到朝這邊走來的一人一狗，起身到水邊撩了水洗臉醒醒神，原先他坐的地方，土里的草根都被他刨出來了。

    “眼睛都要瞅酸了，你可算來了?！比藖砹怂缴献?，倒退著彎腰說：“我以為我前腳走，你后腳就會出門?！?/br>
    “你好好走路，別又摔了?！?/br>
    “你怎么沒跟你弟一起進山？”

    楊柳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但意思不言而喻，有她小弟在，他敢這么跟她說話？

    “我娘應該也快來了，我覺得沒必要再瞞著你家里的人?！背淌恿怂谋澈t挎在肩上，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走，“這兒沒人，我們好好說道說道?！?/br>
    “行，你說?！睏盍吭跇渖?，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樣。

    “你這是怎么了？”程石見她這模樣很不適應，她該高高興興的，像只驕傲的公雞，永遠神氣十足。

    “不該是我問你怎么了？我學你的啊?！睏盍⒅?，“因為你無緣無故的發脾氣，我這幾天不是很高興?！?/br>
    “你可以來找我問清楚?！?/br>
    “想得美，我找你個鬼?！睏盍嗨谎?，“我找你個鬼，你發脾氣你還有理了？我就不找你，氣死你?！?/br>
    美人瞪眼也是美的，跟之前不陰不陽的樣子相比，程石更樂于見她這個模樣，至少眼睛又有了神采。

    “你還笑！”楊柳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程石偏要笑，就著她怒發沖冠的樣兒笑彎了腰，把這幾天的郁氣都吐了出來，趕在要把人氣走的前一瞬恢復了正色。

    “我倆今天敞開了仔細談談吧，有疑惑就說清楚，我不想心里存個疙瘩?！?/br>
    楊柳納悶看他一眼，抱臂說：“行，你先問，我聽聽你有什么疙瘩?！?/br>
    “在我之前你可有愛慕過旁人？”

    “沒有?！?/br>
    觀她神色，程石相信她沒說假話，繼續問：“你遇到過跟我相像的人？有三次我通過你的眼睛發現，你看我的時候在看別人。楊柳，我知道你懂我的意思，我希望你跟我說個明白，我不欠你的，也不想當誰的替身?！?/br>
    楊柳聞言抬眼，眼中明顯一怔，抱臂的手垂下改為纏繞腰間的桃紅絳帶。

    這幾個細微的動作讓他心里一冷，也知道他猜對了，他又氣又急，背簍往地上一扔，掐腰來回踱步，傷人的話到嘴邊了又咽下去，深喘幾口氣，眼神鋒利地質問她：“楊柳你可真有能耐，你憑什么？憑什么玩弄我的真心？我真是……我真是屎糊腦子了跑來這狗屁莊子?！钡沽耸裁疵棺隽耸裁茨?。

    “行了，你們父女倆之前救我的事一筆勾銷，你走吧，別再出現我面前?！?/br>
    眼見男人要走，楊柳一把拉住了他，見他要掙脫她的手，另一手拽住他的衣擺，“先別急著走，聽我解釋好吧?！?/br>
    “你之前不是問我認不認識你？我的確見過你?！彼f完這句話感覺手上的力道消失了，但也沒松，果然聽她說在夢里見過后，他又氣急敗壞的要走。

    “你后腰偏下有個青色胎記，形狀是扁的，末端還帶了個彎勾?！睏盍f了擔心他自己不清楚，又補一句：“你娘給你說過嗎？你要是不清楚等你回去了讓坤叔看看?！?/br>
    程石捂住后腰，那個胎記在臀溝上方一個指節的地方，知道的人不多，更別提能說清形狀了。他一時恍惚，仔細回憶他是不是什么時候遇見過她還玷污了她。

    心情急轉而下，腳尖轉了個方向，男人像個被雨淋濕的雞，蔫頭巴腦又愧疚地縮著肩，干啞著嗓子問：“我對你怎么了？來刀痛快的吧?！?/br>
    但他死活想不起來什么時候當著姑娘的面褪過褲子。

    楊柳抿唇笑，指了指下方的堰，“我做夢夢見過你，你在堰里洗澡?！?/br>
    “不可能?！?/br>
    “做夢夢見的?！?/br>
    做夢？堰里洗澡？還看清了他的胎記？

    “騰”的一下，程石燒紅了臉，看了她一眼又趕忙撇開眼。

    “不可能吧？”

    “我也覺得納悶，在那之前我都沒見過你，還在想做的什么鬼夢。直到在山里看清了你的臉，我想這應該是老天指定的姻緣?！睏盍室鉃殡y他，眼神在他身上游走，“看你現在的模樣，我無法跟在堰里洗澡的男人對上，所以才……”

    “我懂我懂?！背淌s忙打斷她的話，“我懂，求你別提了?！?/br>
    哈哈哈哈，楊柳在心里笑彎了腰，面上卻是板著臉，“你之前甩臉子就是為了這事？我一直高高興興的，就因為你前一瞬還在笑，后一瞬就甩臉，這幾天我干活都打不起精神?！?/br>
    “我以為你是拿我在懷念哪個男人?！背淌樣樀負炱鸨澈t，心里滋味難言，一時也分不清把這事掰扯開是對還是錯，只要一想到他被她看了全身，渾身都不自在。

    “這一次就算了，有情可原，我不跟你計較?！睏盍砗笸蓸淞肿?，“以后你再無緣無故對我發脾氣，你別想我還全心全意對你?！?/br>
    “好，我記住了?！?/br>
    到了松樹林，兩人分開找菌子，慢慢的，程石一點點挪進距離，一想到兩人之間還有這玄之又玄的緣分，眼睛從楊柳身上就挪不開。

    一直以來縈繞在心頭的不對勁也說的通了，程石心里再沒有猶豫。

    下山路過西堰坡，他忍了又忍，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那啥，我洗澡的時候穿的有褻褲吧？”沒把他看光吧？

    “你一個男的還在乎這個？”

    “我是個正經人?！背淌娝敌?，按住她的頭揉了揉，“到底還是被你占便宜了?！?/br>
    “我的頭發！”

    我的……哎！

    作者有話說：

    程石：哎，還滿意吧？

    第十三章

    人進門了，站在門后迫不及待地喘了口氣，程石看靠墻放了個板凳，他拖著腿坐過去，仰頭抵著墻，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臉上卻還帶著笑。

    “你這是掉魂了？”坤叔走近，踢了踢攔路的長腿，彎著身子仔細打量他，又低頭瞅了兩眼他的褲腰帶。

    “不是去找菌子了？怎么像是去占人家丫頭便宜了？”

    程石斜了他一眼，擺了擺手，“去去去，你不懂?！?/br>
    他怎么就不懂了，他懂的時候這小子還沒投胎。

    膝蓋上有土有臟印子，衣擺一長一短的垂在外面，再看他臉帶紅暈，時不時樂呵一聲，還意有回味。

    “阿石啊，你真不是個東西?！崩掀烷L嘆一聲，原地轉了個圈，脫了鞋朝他打過去，“你喊我喊聲叔，我今兒可得好好教訓你?！?/br>
    “干啥？干啥??！”程石挨了一鞋底原地蹦了起來，滿頭霧水地盯著他，“好端端你發什么瘋？”

    門離路不遠，說個話外面的人就能聽見，坤叔壓低了聲音問：“你個混賬是不是糟蹋那丫頭了？你娘走的時候怎么交代你的？”

    冤死了，程石氣蒙了頭，轉身往屋里走，對跟上來的老叔說：“你說什么瘋話，我咋會干那不要臉的事？一個兩個都懷疑我，我在你們眼里就是這么個人？”

    “真沒有？”

    程石不想再說一遍，進屋了提了茶壺灌了半壺冷茶，坐在椅子上斜眼看還握著只草鞋的人，嫌棄極了，“不嫌熏人？穿上吧?！?/br>
    “我一天洗好幾次腳，哪還有味兒？就你瞎講究?！崩な迦恿瞬菪┥?，坐在門檻上換了種問法：“看你剛剛那樣子，在山里出啥事了？”

    “說了你也不懂?！背淌€挺得意的，“吵架了又和好了，我心里愜意，你個拈花惹草的臭男人懂什么？”

    老仆不跟他計較，繼續問：“衣裳是怎么回事？吵架還跪到地上了？衣擺也扯出來了？脫衣裳吵的架？”

    膝蓋上的土是采菌子的時候跪地上沾的，至于衣擺，是楊柳拽出來的，當著她的面，他也不好解了褲腰帶再塞進去。

    “你去看看你去山里穿的褲子，看膝蓋上可是臟的？至于衣擺，我在山里尿急，慌里慌張的沒塞好?！背淌椭宰咏忉?，納悶極了，“你跟我娘怎么都覺得我是個會糟蹋人家姑娘的爛人？要真是這樣，我會去打強占人婦的肥豬？還把自己折騰到鄉下來了?！?/br>
    “鄉下怎么了？不來鄉下你遇得上柳丫頭？”坤叔信了他的話，跟著解釋：“我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毛頭小子血氣盛，看個貌美的丫頭晚上睡覺都睡不好……”

    “打住打住?！背淌幌肼?，“我什么都沒做，你出去忙你的吧?！?/br>
    “裝什么裝，夜里點燈洗褻褲的又不是我?！崩な迨橇曃涞牟谌?，見不得讀書人掩耳盜鈴的假模樣，撂下一句話見他氣勢大減，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走了。

    程石：“……”

    日頭還掛在山頭，他揣了封信牽了馬出來，身上還是那身臟衣裳，出門看到廚娘，交代道：“春嬸，我去鎮上一趟，你晚上飯做晚點?！?/br>
    “可有想吃的？”

    “饅頭吧?！彼鶘|瞅了一眼，想著門前有棗樹的人家，屋頂的煙囪可能已經冒上青煙了。

    打馬從村里走，騎棍的小童見了吱哇著追著馬屁股跑，嘴里大聲嚷嚷著駕駕駕。

    楊柳在院子里洗菌子，聽著馬蹄聲跑出來，手拉門環跟馬上的男人對上眼，“干嘛去？”

    “送信?！睗M臉不自在的躲開視線，火急火燎的催了馬走。

    蠟封口的信交給信客，程石付了腳程費，問了什么時候動身，囑咐讓他早些送到。

    *

    為了賣菌子換rou吃，楊小弟天不亮就起來了，這時候村里幾乎還沒有人聲，只有早起的婦人坐在灶房里燒火煮飯，炎炎的火光照亮了一角，也烤出了一臉的咸汗。

    他背著背簍出門，嘴里還塞著一塊兒焦殼饃，看腳下饞得滴哈喇子的大黑狗，鼓著腮幫子咬了兩口，最后一口扔給它。

    “你大姐要是給你東西你別拿?！睏钅缸烦鲩T，“跟她說家里什么都不缺?！?/br>
    “知道了?！?/br>
    “大黑回去?！?/br>
    他們娘倆一人一嗓子，屋里的人也徹底清醒了，看窗外的天色，摩挲了一會兒穿好衣裳開門出來。

    涼水撩上臉，瞌睡也沒了，擦臉的時候仰頭就能看見山，深吸一口氣都是樹葉的味道。

    “地里的草可拔完了？”楊柳先喝了口稀稀的豆子粥，米貴豆賤，農家種的豆子除了換豆腐就是充當米煮粥，一口下去滿嘴的豆香。

    “人死草都不死，一茬又一茬，哪有拔得完的?！睏钅竾@氣。

    “別嘆氣，大好的天?！睏盍鴴读藟K兒焦黃的饅頭片給她娘，說她今天也下地去拔草，“我連根給拔起來，你看它死不死?！?/br>
    “拔了又生新的?！?/br>
    “那我再拔?！?/br>
    “拔到老地里的草都絕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