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立典型

    程曉珍本來是沒想要晚上就坐火車趕往金河縣的, 還是汪局長有公事要辦，大家順道坐了汪局長的車一起過來的。

    這會兒看來，還是應該要過來。

    再晚來一步, 他們可就把程誠帶去派出所嚴刑逼供了。

    押人的李公安一聽站在他們跟前的人是公安系統的局長, 不知不覺松了手。

    “報告領導，我是接了群眾舉報過來押人的?！?/br>
    汪局長看了他一會兒, 看得李公安額頭直冒汗, 才問，“是怎么舉報的？有證據嗎？剛才人家小姑娘問的幾個問題, 你都能回答的出來嗎？”

    李公安心想, 這錢都從程誠口袋里掉出來了，不是明明白白的證據嗎？

    汪局長心里暗暗搖頭，將李公安的想法看了個清楚，“同志, 你大晚上接到群眾舉報能來跑一趟還算負責人，沒有忘了為人民服務的初心，但是凡是要講方法、講證據，千萬不要讓人民寒了心?！?/br>
    李公安聽了若有所思。

    劉廠長見事情慢慢偏向程家, 心里哪會甘心？程曉珍都把大領導們請來了，眼下除了咬死不承認, 沒有別的法子。

    “領導，本來領導在這里輪不到我多嘴, 但事情發生在我廠里, 如果我不嚴追厲查, 以后別人仿著來, 也去偷國家的財產可怎么辦？我只有把程誠的事立成一個典型, 工人們才會知道害怕, 知道什么事情能干，什么事情不能干......”

    劉廠長覺得自己可真機靈，他都快被自己的說辭感動了。

    說破天去，他都是一個為廠子考慮的好廠長形象。

    “原來劉廠長想立個典型，恰好我也想立個典型?！壁w廳長緩緩開口，看向劉廠長的目光中帶著嘲諷。

    劉廠長心里一冷，直覺就要不好。

    程曉珍冷笑一聲，將帶來的那些資料，原封不動的扔到劉廠長跟前。

    這里頭除了之前給各位領導看過的那些，還有她最近幾天連著考的幾份試卷，雖然不至于回回滿分，但是每次的考試成績都早就超越了重本線，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程曉珍都絕無落榜的可能性。

    程曉珍：“劉廠長，您看看，這些是我的考試成績單，你女兒的、還有你女兒在想校期間的成績。以及，我想問問您，劉莉莉在學校用的我名字，用的檔案，這事您知不知道？是在我哥‘偷錢’以前知道的，還是在我哥‘偷錢’之后呢？”

    明明她面容沒怎么變化，說話的聲音卻像是從冰川中冒出來的，刺的劉廠長手涼腳涼。

    程曉珍：“對了，省城教育廳的王學立是您的外甥？也不曉得是表外甥還是親外甥，這辦起事情來是真沒拿你們當外人?！?/br>
    劉廠長的心狠狠一顫，他們連王學立都查出來了？

    多虧了劉廠長給小廣場這里安裝了高瓦數的白熾燈，一份份資料遞出去，工人們很輕松便能瞧清楚上頭的成績。

    在程曉珍滿分、九十五分的時候，劉莉莉可都是五十分，六十二分。

    差距這樣大的兩個人，怎么考上大學的會是劉莉莉？再加上劉莉莉上大學以后，用的是程曉珍的名字和檔案，這簡直昭然若揭。

    程曉珍前腳去辦檔案了，緊接著程誠就‘偷錢’了。

    你品，你細品。

    工人們老實不假，但又不是傻子。

    “就說按照曉珍的成績，為什么會沒考上......原來不是沒考上，是被人調換了?！?/br>
    “劉廠長心可真黑，要不是曉珍自己發現了，是不是要瞞著人家一輩子？從大學里出來，畢業可是包分配工作的！以后能直接坐辦公室，當人上人！曉珍呢，要是沒考上大學，是不是就得在車間待一輩子？”

    “車間女工和辦公室領導，劉廠長可真會選，能的都快上天了！”

    程學良的拳頭捏的緊緊的，他向來脾氣好，是經常替同事值晚班的老好人?？衫虾萌艘灿衅?，他閨女沒考上大學那陣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但其實每天早上起來兩只眼睛都腫成了大核桃模樣。

    問就說沒事，問就說是看書看太晚。

    當父母的哪會不知道，她這是怕家里人擔心，晚上蒙著被子偷偷哭呢！

    女娃，沒考上大學，家里的親戚朋友，左鄰右舍都勸曉珍嫁人，程學良也是這么想的。

    可瞧瞧，當初相看的王志華一家子，都是什么樣的人！

    差一點！差一點他們就把女兒推進火坑了！

    明明她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

    “你、你想干什么？！”劉廠長腦子里的念頭轉的飛快，他還想再給自己找找借口，冷不丁的看見鐵塔似的男人越走越近，讓他有種被猛獸盯上的錯覺。

    程學良沉聲說：“揍你！”

    話音落，他一擊拳頭已經甩過去，劉廠長沒反應過來，嘴角給打出了血，牙齒還給打掉了一顆。

    李公安：“哎哎哎，你怎么能隨隨便便打人呢？”

    蔣奶奶哆哆嗦嗦的走出人群，摁住李公安的手：“公安同志，哪里有打人??？我老人家眼睛不好使了，都沒看見?！?/br>
    “我也沒看見?！?/br>
    “我不止沒看見，連聲音都沒聽著。公安同志，打人的人在哪兒呢，您倒是指給我們看看?！?/br>
    鄰居們將公安團團圍住，叫他指給自己看看哪兒有人在打人。

    還有工人小心的站在大領導們跟前，想給程學良遮擋遮擋，大領導們互相說著話，好像對眼跟前一切毫無察覺，給足了程學良發揮的時間。

    十幾分鐘以后，汪局長才清了清嗓子。

    人群散開，劉廠長遠遠看著還行，走近一看，牙齒掉了好幾顆，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他躺在地上像一條死狗般喘息著。

    汪局長：“哎呦，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摔跤摔的這么狠？李公安，你還不快把人扶起來，帶去公安局好好問話？”

    李公安應了一聲，這就去扶劉廠長。

    不管他碰哪里，劉廠長都不停倒抽著冷氣，想來身上也被打的不輕。

    曾秋萍大聲哭著，拉著人不讓他們把劉廠長帶走。

    汪局長：“你放心，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走吧，你也一起跟我們回派出所，作為劉廠長的妻子，很難想象這件事情你完全不知情?！?/br>
    大領導們把廠長一家帶走了，跟著一起的還有程家一家人。

    程誠身上事情還要進一步調查，程曉珍他們則是去做筆錄去的。

    等程家一家做完筆錄回來，早就已經月上中天。

    冬天的月亮可真亮啊，明晃晃的掛在天上，把一家四口的心都照亮了。

    程誠揉揉鼻子，替meimei高興：“妹，太好了！等過了年，你就可以去上自己心儀的大學了！”

    錢素梅：“等今年過年的時候，媽給你多做點好吃的，帶去學校和同學們分享?！?/br>
    程學良還是不知道要說什么，他寬厚的大掌，在女兒肩膀上拍了拍，力道輕的像是羽毛拂過。

    程曉珍心里暖呼呼的，頭一次沒避諱在家人跟前紅了眼圈。

    “爸、媽、哥，其實我特別害怕自己考不上大學，也特別害怕嫁人......”更害怕重蹈覆轍。

    上輩子，他們一家都太慘了。

    重生回來程曉珍拼了命想要改變，到了如今總算能松一口氣。

    錢素梅心疼壞了，以為女兒被王家的事情嚇怕了，將女兒攬緊在懷里。

    “曉珍，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家那么壞的。你要是害怕就先不考慮這些，總歸你要上大學，畢業還要好幾年呢?！?/br>
    程學良：“爸養你?！?/br>
    程誠：“還有我，還有我，哥也養你！”

    程誠順手去捏程曉珍的臉，被程學良一掌拍開了，疼的他倒抽一口冷氣。

    “爸，你這手是鋼板做的吧？”

    程學良：“你要不要再試試？”

    程誠縮了縮脖子，劉廠長的牙齒都給他爸打掉了，他才不想試呢！

    程曉珍被他逗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程誠正想調侃幾句，一抬頭見他們家門口燈火通明，鄰居們竟然都來了，看他們一家完好無損的從派出所里出來，都狠狠松了一口氣。

    蔣奶奶：“曉珍啊，讓奶奶好好看看你。好孩子你別怕，你這叫吃苦在前頭，享福在后頭。以后，你一定會順順利利的?！?/br>
    程曉珍握著蔣奶奶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范菊香八卦道：“你們從局里出來了，程誠偷錢的事呢？”

    錢素梅臉色一變：“什么程誠偷錢，我兒子可不會偷錢，公安都查清楚了，根本就是劉廠長想把我們一家弄走，故意嫁禍給程誠的！”

    范菊香：“嚯，劉廠長心可真黑！不止要曉珍的名字、檔案，連你們一家子都不想放過?！?/br>
    她一向嘴利，罵起領導來毫不嘴軟，被她男人推了好幾下反而不高興的質問：“我哪句話說錯了，也虧得曉珍機靈，要不然我們平頭百姓對上人家廠長，鐵定只有吃虧的份！罵他心黑都是便宜他，你去看看外頭罵他的人多著呢！劉廠長要是正要計較，那也得從牢里出來再說！”

    “越說越沒譜了，還不跟我回家！”

    “我怎么離譜了？你還敢推我，我看你皮癢了......”

    話雖這樣說，范菊香還是跟著丈夫慢慢往回走了。

    張紅聽不好意思的，“曉珍，你別介意啊，我媽就是這個性格。還有......之前我還幫著劉莉莉說過你的壞話，對不起！”

    張紅說完，拔腿就跑。

    程曉珍搖頭失笑，張紅這人嘴欠，但好在人不壞。

    “曉珍，你們沒事可真是太好了?！绷ι锨敖o了程曉珍一個大大的擁抱。

    剛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她嚇得腿都軟了，幸好曉珍一家吉人自有天相！

    “大晚上的，你怎么也跟著出來了？小石頭呢？”

    “沒事，我男人看著呢......曉珍，你很好，以后也會越來越好的?！?/br>
    程曉珍笑起來，輕輕點頭。

    天色雖然還暗著，離太陽升起還要過很久，但程曉珍心里的太陽已經徹底亮了起來。

    *

    遠在京市中央大學的劉莉莉，還不知道老家發生了大事。

    她只知道，自己考試又沒過，給班主任找了。

    這種事在劉莉莉這兒都不算事，她進辦公室早就熟門熟路，應付老師也有一套自己方法。

    面對班主任鐵青的臉，劉莉莉不緊不慢的說：“張教授，您找我？是關于這次考試的事兒吧？您放心，我雖然這次考試沒及格，但是補考一定會及格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