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姨母清宮養娃日常 第249節
景祺閣的位置本就偏僻,自從建寧大長公主死在里面后,這個地方更顯得陰森,偶爾有宮人路過這地方時,都會打心眼兒里覺得晦氣,得趕緊縮著脖子加快腳下的步子,匆忙離開。 或許是康熙和太皇太后心中也對建寧大長公主有愧,這處閣樓在也是他們祖孫二人不愿意多想的地方。 三大巨頭齊齊忽視景祺閣,宮妃們也瞧不上這地兒,一來二去的,景祺閣倒隱隱成為了藏污納垢、見不得人的地方。 獨自居住在此的烏雅氏拎著大掃帚,扶著宮墻緩步走到景祺閣,將大掃帚斜著靠在斑駁掉色的院墻上,隨后她就沿著臺階走到門檻處,伸出雙手“吱呀”一聲推開破舊的大門,跨過門檻走進前院里,將大門虛掩上留下一條縫隙。 前院里雜草叢生,枯黃的干草從地磚縫隙里鉆出來,將地磚都給掩蓋住了。 屋檐下的那個紅木花架上,幾年前建寧大長公主養在上面的幾盆番柿、番椒和向陽花早就干枯了,剩下個細細的枯桿兒直愣愣地豎著戳在花盆中。 花盆的泥土上積了厚厚一層灰,花盆的外壁也蒙上了灰撲撲的塵埃,花架上布滿了沾著灰塵的蜘蛛網,不時有棕褐色的壁虎沿著花架子爬,這荒涼的景祺閣就像這廢棄的紅木花架子一樣,一點兒人氣都沒有,淪落成了昆蟲的樂園。 烏雅氏挑揀著沒有長草的地磚走,目不斜視地進入后院里,拎起高大梨樹下的生銹銅盆,用葫蘆瓢到水缸里舀了些水倒進銅盆里。 十一月初的水寒冷刺骨,烏雅氏的手上長了好幾個凍瘡,她像是不覺得冷一般,用冷水將雙手仔仔細細地洗干凈,洗得通紅,才罷休。 隨后又轉身抬腳走進自己住的屋子里,看到屋門口的瘸腿長桌子上如往常一般放了個熱乎的食盒。 她拿起食盒就推開屋門走了進去,坐在屋子中央的飯桌上,打開食盒將里面的膳食一一取出來。 宮里各處的窗子在玻璃量產后,都漸漸換成了玻璃窗,烏雅氏的屋子用的還是白紙糊的窗子。 屋子中沒有炭盆,白紙糊的窗子也不保溫,坐在屋子里其實和坐在外面的梨樹下沒有什么太大的區別。 她用冰冷的手抱著溫熱的飯碗,用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飯,咀嚼著嘴里的米粒,靜靜等待著該來人的到來。 下午時,一個在北五所附近當差的小太監,如同往日一般路過景祺閣時,習慣性地往院墻上瞥了一眼。 待瞧見大掃帚斜靠在院墻上,景祺閣的大門也留了一條縫隙,信號又出現了,他眼前一亮,忙對著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哈了口熱氣,嘴里低聲罵了句:天兒真冷啊,窮人不配過冬??! 說完這話后,他就立刻掉頭跑遠了。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當暮色一點點兒染上天空時,沒過多久夜色就降臨、籠罩住了整個紫禁城。 夜晚的溫度低的很,主子們都早早地在宮人們的伺候下,洗漱完鉆進溫暖的被窩里了。 當差的宮人們下值時間也變早了,不用守夜的宮女、太監們三三兩兩地聚在耳房里,圍著炭盆閑聊幾句也都早早地歇息睡覺了。 戌時末,萬籟俱寂,整個紫禁城靜的只能聽到呼嘯的北風聲。 寒冷的冬風將昏黃的宮燈吹得四處亂晃。 幾個年輕太監跟著倆年過半百的老太監宛如鬼魅一般,腳步極輕地沿著宮道走進景祺閣。 一行人邁過門檻后,走在最后的年輕太監機警地探著腦袋四處瞅了瞅,確定周圍空無一人后,他就輕輕將大門給扣上。 隨后太監們就輕車熟路地徑直走到長著高大梨樹的后院里。 后院的兩層閣樓昏黑一片,只有一間窗子朝北的屋子隱隱透露出來油燈的光亮來。 倆老太監抬起右胳膊朝前擺了擺手,身后的年輕太監們忙抬腳朝著那間屋子走去,三短一長地拍了拍門。 門“吱呀”一聲就被人從內給拉開了。 冷風吹進去,放在燭臺上的油燈火苗上下跳動了一下。 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站在門邊的幾個年輕太監,看到半張美貌臉、半張毀容臉的烏雅氏,還是被嚇得心臟“咯噔”一跳。 “進來吧?!?/br> 烏雅氏瞧也不瞧門邊的年輕太監,瞄了兩眼遠處朦朧的老太監影子,出聲喊道。 倆老太監也吸了吸凍紅的鼻子,抬腳進入了屋子里。 老太監們和烏雅氏坐在桌子旁,幾個年輕太監分散到門邊、窗戶邊、老太監們身后站立著。 油燈昏暗的光線將一行人的臉照得明明滅滅的,看不清表情。 過了好一會兒,烏雅氏先開口道: “你們真是廢物!康熙帶著那么多小崽子們跑到深山老林里,你們竟然一個都沒傷著,還讓這群人全須全尾的滾回來了,就你們這德性,還反清復明呢,怕是反到下輩子也未必會成功!” 坐在左側的老太監聞言,臉色“唰”的一下子就黑了下來,屋子里的幾個年輕太監也都齊齊怒瞪著坐在凳子上的烏雅氏。 任誰劈頭蓋臉地遭人一頓罵,都不會開心的。 坐在右邊的領頭老太監伸手阻攔住身旁想要出聲唾罵的老伙計,翹著蘭花指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風吹亂的袖口,用尖細的嗓音笑道: “烏雅姑娘是個聰慧的,假如韃子皇帝那么好刺殺,三藩王爺和寶島鄭氏早就把他腦袋砍了百八十次了,哪能輪到我們這些蝦兵蟹將???” “如今整個烏雅一族的老老少少們被那韃子皇帝砍的七零八落的,姑娘的親人們都還在寧古塔受苦呢,寧古塔,姑娘知道嗎?那地兒可是比咱這兒還要寒冷的,許多被流放的人,沒走到那里呢,就在中途死亡了,既然烏雅姑娘和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咱合該同仇敵愾才對,怎么可以一見面就痛揭傷疤呢?” 他這話音剛落,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個老太監則cao著喑啞的公鴨嗓子,連聲冷笑道: “烏雅姑娘動動嘴就完事兒了,一切實事兒都是我們做的,今天上午那三花貓也按著烏雅姑娘的吩咐做了處理,它從樹上跳下來一撲就直接好運氣地撲到了九阿哥身上,這不是你夢寐以求的對象嗎?烏雅姑娘今日是如愿了,你心里高興了就來給我們添堵的嗎?” 烏雅氏聽到老太監這粗聲粗氣的話,嘴角反而露出了笑意。 翹著蘭花指,性子穩重的老太監見狀,不由瞇了瞇眼睛,樂呵呵地詢問道; “我們整日里給烏雅姑娘送熱乎的飯食,都這么長時間了,雜家一直想問,當年烏雅姑娘究竟是如何得知韃子皇帝要帶著他的韃子兒子們去景山行獵呢?” “如果不是烏雅姑娘事先言之鑿鑿地說了韃子皇帝會在六月去景山行獵,我們也不會抓緊機會,加班加點的將地道給挖通,事先日日夜夜的在崇禎皇帝自縊的老槐樹附近守株待兔?!?/br> “倘若上回運氣好些,我們就一下子把韃子皇帝和他的太子都給滅了,哪能等到現在,如今一晃就四年過去了,咱們也打交道這么久了,彼此都是老熟人了,也不知烏雅姑娘今晚能不能為雜家解惑???” “感情你們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啊?!?/br> 烏雅·德蓮聞言,不由捂嘴輕笑了兩聲。 坐在她對面兩個老太監則神情嚴肅地瞇眼看著她。 “包衣家族之間就像這竹子的樹根一樣,扎的又深延展的又遠,還盤枝錯節地連在一起,康熙當年因為貪|污的問題,就利索地手起刀落砍了幾家冒頭的,難不成他就妄想著憑他那幾下子就將包衣家族之間的聯系給盡數砍斷了?” 烏雅氏說著說著就從凳子上站起身,找了個素凈的細簪子撥動著油燈的燈芯,泛著藍光的火苗隨著她手上的動作搖曳著,將她毀容那半張臉給隱在了黑暗里。 她冷嘲道:“除非他有魄力將包衣給廢除了,但沒有包衣,整個紫禁城的吃喝拉撒都得癱瘓,他自己的生活都沒辦法自理了?!?/br> “我把這點兒給你們點透,也就是想讓你們別多想,鼠有鼠道,我們包衣自然有打聽確切消息的辦法,我敢保證只要我說出口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你們只需按著我說的做就行,不要問我消息來源就可以了?!?/br> 在場的太監們聽到烏雅氏這話,齊齊皺了皺眉頭,顯然這不是他們預料之中的答案。 兩個老太監不由扭頭對視了一眼。 穩重的老太監微微擰眉,將右手搭在桌子上用指尖敲打著桌面沉思一會兒后,覺得烏雅氏說的話也有理,皇帝決定去行獵、或者出宮遠行,都只需動動嘴即可,該準備的用具及一切后勤服務都得包衣奴才們來做。 這一環扣一環的,興許中間某個環節就有與烏雅一族親近的人。 烏雅氏借此機會提前得知韃子皇帝準確的行獵時間,想來也是沒有問題的。 眼下烏雅氏已經表明了絕不會將這保命用的打探隱秘消息的法子告訴他們的。 不如他們也裝得糊涂些,只要烏雅氏提供的消息精準就行了。 作為領頭人的老太監將所有的想法極快地在腦海中過一遍,隨后舉起雙手,沖著烏雅氏拱手笑道: “哈哈哈哈,多謝烏雅姑娘解惑,今兒個雜家總算是將困擾雜家好些日子的謎題給解開了?!?/br> “要不雜家都會誤以為烏雅姑娘會未卜先知了呢?!?/br> 老太監開玩笑地說道。 站在燭臺前的烏雅氏聽到他后半句話,不由身子一僵,嘲弄地隨口道: “我若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們烏雅一族也不會有此劫難了?!?/br> 坐在左側的粗嗓子老太監聽著自己老伙計和烏雅氏說了半天一直不提接下來的事情,不由有些急了,開口說道: “那我們接下來該咋辦呢?韃子皇帝回宮了,我們教會的人也沒辦法再刺殺他了?!?/br> “總不能看著他就這么舒舒服服、嬌妻美妾的活著吧?” 老太監伸手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地罵道。 領頭的老太監也將視線移到了烏雅氏身上,想要看看能不能從烏雅氏嘴里再扣出些有用的信息。 烏雅氏嫌棄地看了看吐口水的老太監,斂眉努力翻找了一下上輩子的記憶,又掰著指頭算了算日子,確定太皇太后沒有幾年好活了,就用牙齒緊緊咬著下唇道: “不急,先等著吧,只要你們沒有偷懶真得按照我說的事情做了,康熙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的,既然現在咱沒法要他的命,那咱就一個一個讓他在意的人死在他前頭?!?/br> 幾個太監聞言,看著烏雅氏一臉狠辣的模樣,也不再出聲了。 站在倆老太監身后的一個年輕太監則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了上午的三花貓,眼里不由滑過一抹憂色,但想起大明朝的君主們,他又極快地將眸中的憂色給斂去,抬起頭深深瞥了一眼烏雅氏,覺得這個女人可真是可怕,狠起來什么事兒都敢干。 眼看該說的都說完了,領頭老太監翹著蘭花指,指著烏雅氏手上的凍瘡笑瞇瞇地道: “雜家瞧烏雅姑娘手上長了不少凍瘡,不如明兒個小太監來送飯的時候,讓他給烏雅姑娘帶些凍傷膏來?” 老太監不說這話還好,一提起凍瘡,烏雅氏就覺得她的凍瘡處又癢又麻的。 她甩了甩手,皺著眉頭冷聲拒絕了: “不用了,這些凍瘡能讓我時時刻刻明白自己的處境,脖子系在褲腰帶上的人還是不要太安逸的好?!?/br> “好了,該說的話我都已經說完了,你們沒事兒的話就快些離開吧,別讓人發現了?!?/br> “行,那烏雅姑娘就早些休息吧,雜家這就帶著人回去不打擾烏雅姑娘安寢了?!?/br> 老太監從善如流地從凳子上起身,沖著烏雅氏拱了拱手,隨后就帶著其余人一個接一個地走出了烏雅氏的屋子。 烏雅氏目送著幾人縮著脖子遠去。 她就拎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溫熱的涼白開。 端著粗瓷杯子,倚靠在門框上,她借著頭頂上朦朧的月色,看著不遠處在寒風里亂晃的梨樹枝椏。 將手中的水,喝成了酒的模樣,半杯溫水下肚后,她的思緒也漸漸飄遠。 “呵呵,哀家可不就是未卜先知嘛!” 烏雅氏自嘲地低聲呢喃道。 上輩子康熙十八年的六月是她最幸福、記了整整一生的月份。 六月初她終于從承乾宮里搬出來,住到了隔壁的永和宮里,而且皇上不像今生這般,是直接讓她住在了正殿。 緊跟著皇上就帶著五歲的小太子去景山行獵,太子小小年紀就射中了“四兔一鹿””,喜得康熙不能自已,將小太子親手打到的獵物送到御膳房里做成膳食,賞賜到各宮里。 他則親自拎著半只烤兔子帶到了她的永和宮正殿里,然而那兔子她只聞了一個味兒就干嘔不止,慌得皇上忙宣了太醫給她診脈,她才知道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那是她的小六。 幾個月后,她就揣著她的小六,獨自一個人享受封嬪的風光。 前生她有多愛皇上,這輩子就有多恨康熙! 烏雅氏閉了閉濕潤的雙眼,又仰起脖子將杯中剩下的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