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沒回話，他低垂著眼呵笑了聲，沉默了會兒，才忽然地道，“我好像有點后悔?！?/br>
    盧颯不明所以，“后悔什么？”

    周衡張了張口，呼之欲出的兩個字，被他咽回去，他改了口，“有點后悔回國?！?/br>
    “項目不順利？”盧颯聽到這里，猜測地問，見周衡沒否認，便以為自己猜對了，拍拍周衡的肩，安慰道，“大環境這塊，國內和國外確實差別比較大。你在國外待久了，一時適應不了，也是正常的，不過以你的能力，肯定沒什么大問題的。金子就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你周衡就是我見過最亮最真的金子……”

    “我是說真的，你別不信?！北R颯笑笑，難得矯情了回，“我真特佩服你。我就老覺得，你周衡，做什么都肯定能行，不是因為你智商高，是因為你這人，永遠想得比我們遠。跟下棋一樣，一般人走一步想三步，你呢，走一步想十步。所以你看得遠，也拎得清，從來都能選最快最好的那條路，不會做無用功?！?/br>
    周衡聽了，只很淡地笑了下，什么也沒說。

    盧颯看他這樣子，干脆地道，“也不說別的了，我今兒就舍命陪君子一回，陪你喝個痛快?！?/br>
    說完，又叫了幾瓶酒，沒伏特加那么烈，但度數也不低。

    幾瓶酒下肚，兩人都醉得不輕，盧颯搖搖晃晃站起來，“不行，我得去趟衛生間?！?/br>
    周衡看他一眼，跟著起身，“一起吧……”

    “哦哦，行、行?！北R颯邊點頭邊回話，扶墻出了包間，進了衛生間。

    片刻后，嘔吐的聲音，就從隔間里傳了出來。

    周衡站在洗手臺前，摘掉眼鏡，俯身捧了把水洗臉。西裝褲兜里的手機低低震了兩下，周衡摸出來，解鎖了屏幕。

    【轉賬】

    【學長，周二那束花，你一直沒來取，已經枯萎，店里作廢單處理了，這是退款?！?/br>
    大概是酒精的副作用，周衡覺得自己的閱讀能力也跟著下降了，短短一條消息，他瞇著沒戴眼鏡的眼，看了三遍，才終于在腦子里理順。

    周衡停在原處，垂眸，思緒緩慢地思考。

    可能是喝醉酒后腦子不夠用，直到吐完了的盧颯從衛生間出來，手拍上了他的肩，他也沒想出怎么回話才合適。

    “看什么呢？叫你都沒反應……”盧颯隨口地問，吐了之后，比之前好多了，至少說話不含糊了，“誰的消息??？”

    “溫妍的，”周衡一邊緩慢地答話，一邊打了個“好”字，按照平時的行文習慣，規整地加上個“?！焙?，把消息發了出去。

    “怪不得沒反應啊……”盧颯一臉了然，隨意地掃了眼周衡的手機界面，視線都挪開了，幾秒之后，又轉了回去，忍不住苦口婆心地道，“周衡，不是我說你，追女生哪有你這個追法的，你好歹多說幾個字啊。你論文十幾萬都不嫌多，追女朋友怎么就這么惜字如金了？對面那又不是你學生——”

    “她有男朋友了?！敝芎夂鋈坏亻_口，打斷盧颯的話，頓了頓，重復了一遍，不知道是說給盧颯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溫妍有男朋友了?！?/br>
    “所以，我不想讓她覺得困擾?！?/br>
    “……也不想，她覺得我很煩?！?/br>
    周衡的語氣很平淡，以至于盧颯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卡殼了半天，才回過神，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卻看見周衡收起手機，將眼鏡戴回鼻梁之上，留下一句“我先回包廂”，便從衛生間出去了。

    盧颯洗了把臉，也匆匆回了包廂。

    這下他也沒什么喝酒的興致了。

    一坐下，盧颯就開了口，“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誤會了??？”

    周衡反倒顯得冷靜許多，否認了盧颯的猜測，道，“是溫妍自己說的?！?/br>
    “這……那也不可能啊。你回國后，我跟葉盛楠打聽過，她跟溫妍那么熟，怎么會不知道？”盧颯還是不信，“她也不可能騙我??？”

    周衡垂眸，“可能才在一起不久吧?！?/br>
    盧颯張著嘴，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看了眼回國后便一直春風得意，唯獨在感情上栽了跟頭的周衡，低“艸”了聲，道，“這也太踏馬寸了。要說早，也是你認識溫妍早。要不是你出國，輪得到其他——”

    “盧颯，”周衡低聲打斷他，抬眸，“這些話，以后都不要說了。溫妍沒有任何義務等我。我什么都沒告訴過她?！?/br>
    那些日日相處中漸生的喜歡，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溫妍。

    --

    五月下旬的某個周五，whale受邀去滬市出席一個搖滾音樂節。

    因為是比較正式的活動，需要樂隊提前兩天去滬市排練，正式演出則是在星期天。

    車子開進高鐵站的地下停車場，在停車位上停穩，車子的引擎聲也隨之消失，開車的趙平掃了眼后視鏡，跟溫妍打招呼，“我下去抽個煙?！?/br>
    溫妍輕輕點頭，看他下了車，才側過臉，抬手碰了碰段淮的臉頰，輕聲叫醒靠著她入睡的段淮。

    段淮睜開眼，直起身子。

    車子里有些昏暗。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睫毛很長，眼睫微垂的時候，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他。

    “我們到了?！睖劐褎倓倿榱俗尪位此檬娣?，從他頭上摘下的帽子，拿過來遞給他，一邊輕聲說。

    段淮低“嗯”一聲，依舊捉著溫妍的手腕，沒有動。

    溫妍只好幫他戴上鴨舌帽，繼續哄他，“你們應該是周一回北城吧？定了車票，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好來車站接你?！?/br>
    段淮安靜聽著她說話，漆黑的眸子，專注地注視著她。

    等她說完，才低聲道，“好?！?/br>
    “這兩天滬市降溫，記得要穿外套，背包里有一件，下了高鐵記得穿?！睖劐滩蛔∮侄诹藥拙?。

    她潛意識里總覺得，段淮不是很能好好照顧自己的那種。好在他是和樂隊一起去的，撇開屈憑不說，周樟和傅思朗都是很靠譜的人。

    送走段淮，溫妍開車回花店的路上，接到了葉盛楠的電話。

    “把你家小祖宗送上車了？”

    一接通，葉盛楠就打趣地問她。

    對于好友喜歡給段淮取各種綽號這事，溫妍已經被迫習慣了，應了一聲。

    “你周末有安排嗎？”葉盛楠扯了會兒，說起了正事，“白芷生日，想喊我們過去玩?！?/br>
    白芷是兩人的大學同學，以前關系倒不是很親近，但自從畢業后，白芷留校做行政工作，同樣是留在北城發展的，慢慢地倒是比以前熟了。

    “周幾？”溫妍問了時間，說，“周六我有比賽?！?/br>
    這事葉盛楠知道，“哦，我想起來了，你那個花藝大賽決賽是這周六對吧？”

    溫妍點頭，“嗯?！?/br>
    葉盛楠：“那我幫你回了吧?！?/br>
    時間撞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決賽要線上視頻口述作品創意，而且是抽簽定順序的，溫妍也不確定自己什么時候才能結束。

    “你幫我帶一份禮物過去吧?！睖劐终f。

    “放心?！比~盛楠表示沒問題，掛了電話。

    掛斷電話，過了會兒，葉盛楠又打了過來。

    “白芷說，你周六不方便，就改周日吧?！比~盛楠轉述了白芷的意思。

    白芷都專門為她改了時間了，別說溫妍周日沒什么事，就是真有事，也不好意思一再拒絕了，便答應下來。

    --

    周日這天，早上起來天就陰陰沉沉的，也不知道是霧霾，還是陰天。

    溫妍下午沒出門，上網搜了下滬市音樂節的訊息，發現居然有平臺在直播，點進去，發現畫面還算清楚，就拿手機拍了一張，發給段淮。

    【剛剛發現可以看直播。你大概什么時候出場??？】

    段淮沒有回消息，直接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手機震了幾下，溫妍才連忙點了接通，畫面卡了幾下，段淮那邊光線不是很好的樣子，有些昏暗，他的臉也有些模糊。

    “現在不忙嗎？”溫妍看了會兒，分辨不出段淮那邊的背景，便放棄了。

    段淮隱在黑暗中，大概是要借光的緣故，手機靠得偏近，視頻框里基本就一張臉，這種死亡角度和鏡頭，顏值也夠抗打。他低聲，“不忙，可以視頻?！?/br>
    溫妍聽他這么說，也放心下來，抱著靠枕，就著音樂節的背景音，繼續跟段淮聊天，得知段淮他們八點才上場，那會兒她估計已經出門了，覺得有點可惜，“我晚上要去朋友的生日宴?！?/br>
    想了想，又道，“不過網上應該會有錄屏吧……”

    “應該有?！倍位纯繅φ局?，低聲應和，旋即道，“我問主辦方要視頻?！?/br>
    溫妍抿唇笑，眼睛彎彎地問，“這算是家屬福利嗎？”

    “算?！倍位创浇菢O輕地翹了下。

    兩人又說了會兒，段淮也沒說掛斷，還是溫妍怕其他人找他，才說要掛斷視頻。

    第41章

    “生日快樂！”一見來給她們開門的白芷,葉盛楠就笑容滿面地給了祝福。

    溫妍在她身側，也笑吟吟地接話，“白芷,祝你生日快樂?！?/br>
    “快進來，快進來?！卑总平舆^禮物，簡單寒暄了幾句，把人往屋里迎。進了屋才發現,屋里還有其他人，白芷看兩邊打了個照面后，便主動跟兩邊介紹，“這些是我學校同事?！?/br>
    “她倆是我大學同學?！?/br>
    白芷同事聽她介紹完，也都主動打招呼，都是年輕人，彼此也不拘束，一個叫孟穎的女孩兒熱情地招呼兩人過去坐，“你倆坐這兒吧……”

    白芷是主人家,見狀就問幾人想喝什么，她去拿。另個叫徐玉的女生大概跟她關系比較不錯，站起來說幫她一起。

    兩人進了廚房，白芷開冰箱拿飲料，徐玉靠著料理臺跟她聊天。

    “長卷發的那個？”

    白芷點頭。

    徐玉摸著下巴，回憶了一下，肯定地道,“確實是大美女，周教授艷福不淺啊?！?/br>
    白芷看她口無遮攔,忙道,“你小聲點?！?/br>
    徐玉一臉不解,“當紅娘而已，你這么心虛干嗎？”

    白芷嘆氣，“真有這么簡單就好了?！?/br>
    徐玉眨眼，“詳細說說？”

    白芷便把前因后果說了。盧颯怎么找到她，讓她幫忙找機會把溫妍約出來，還特意提醒她，別提他和周衡。白芷本來一聽，就覺得不太好，但無奈自己欠盧颯人情，拒絕的話，就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除了這個，她也有一點私心。帶完這一屆畢業生，她明年準備轉崗，這事上學院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這個節骨眼上，她哪怕說沒想跟周衡套近乎，也不愿意把人給得罪死了。

    徐玉聽她說完，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是周教授暗示他朋友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