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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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虛弱得快說不出話來,還有心情瞧她的臉色,檀兒總是如此,從小到大心里第一位都是自己,說是弟弟,其實哪里像。 除了那碗湯面,她就不記得為他做過任何事。 想著心就軟得很,將粥放下,扭過頭用帕子擦淚,轉回來又擠出笑容,“你別胡思亂想,jiejie不累,看著陛下好起來,才能安心啊?!?/br> 棠檀桓閉上眼睛,想到底有多久沒和對方這般親昵了,jiejie身上柔軟的香氣四溢,讓他輕飄飄身體漸漸回過魂,可是他看到她的淚,眼圈紅彤彤,又知道是為了誰。 禁不住連著嘆息幾聲,事已至此,沒必要繼續打馬虎眼,語氣輕得快聽不到,“jiejie——不要過于傷心,蘇供奉啊,無論真相如何,朕可以放出來,只要他愿意離開?!?/br> 茜雪心里正七上八下地沒主意,忽然聽皇帝這般說,也不知這件事該如何收尾,試探地問:“陛下,我不相信——蘇供奉會弒君,我——” 對方搖頭,明顯不想繼續,又重復一遍,“他——必須離開,再也不能回到長安,還有——”語氣一沉,讓茜雪心口砰砰跳,“還有,皇姐不能走!” 話已至此,說得明白,就是要自己與供奉劃清界限,她怔怔地瞧著皇弟,膚色依舊雪白,整張臉秀氣俊美,還是那個跟在身后的弟弟模樣,可又陌生得嚇人,實在想不明白,心口懸著一把刀,隨時都能落下來,將人劈成兩半。 空氣凝結,暗沉沉屋內起了一層浮光,滅了燭火,在對方的臉上又落下青灰色,棠檀桓冷冷地開口,眼睛依舊閉著,“jiejie,你應該清楚,如果我要殺了他,易如反掌?!?/br> 她心口的刀掉了下來,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談條件的資格。 天子畢竟是天子啊,不是她可以用親情來左右。 皇帝身體欠佳,不利于走動,一直修養在華清宮,只留幾個近臣在身邊,另有貴妃與十七公主陪同,下旨李白紫回長安,穩住太后。 茜雪與蘇貴妃輪流在床邊伺候,她心里記掛蘇供奉,可不敢去瞧,只怕惹起皇帝的怒火。 回到沉香殿,吃不下飯,喝不下水,眼見著和朵花兒缺了陽光似地,蔫了下去。 杏琳看著心疼,可也沒法,矅竺還關在大理寺,身邊還有個秋露,也快撐不下去。 她只得勸公主多去泡溫泉,好解乏,至少能安穩睡一覺,茜雪點頭,來到海棠湯,在溫熱的泉水里嗚咽,觸景生情,也不知蘇供奉在牢里受了多少罪,忽然聞到一絲奇香,似曾相識,抬眼瞧秋露正打開護膚膏,香氣撲鼻,那是蘇供奉出事當天給自己的東西,接過來又仔細聞,頓時打一個激靈。 這味道如此明顯,分明是那日段殊竹身上的香氣。 作者有話說: 你們猜段殊竹是敵是友。 第90章 春風花草香(六) 霧氣繚繞的海棠湯, 各種香氣四溢,茜雪不敢確定鼻尖的味道,穿好衣服, 尋到院子里一處僻靜地, 遠離花草,又打開聞了聞,千真萬確,與段殊竹身上的香氣一模一樣。 她有些搞不懂,制香需要一段日子, 不可能由于兩人當日見面就染上, 若說巧合更離譜,蘇供奉素來手巧,這些香氣都精心調制,重合的可能性極低,除非——對方送給段殊竹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香膏。 越想越不對勁, 一個大男人再精致,也不至于用這些吧,何況他們兩個關系又沒多好,百思不得其解。 十七公主喚來秋露, 試探地問:“你與矅竺經常在一起,可聽對方提過段主使有什么特別之處, 或者對矅竺的態度如何?” 秋露眼睛紅得像被人打了似地,搖搖頭,“矅竺不喜歡與我講主使的事,只說知道的越少越好, 奴婢也就不問了, 但他經常說主使對自己人極好, 我也不知道——”說著又哭出來,泣不成聲,“不知為何那日——主使直接就把矅竺關起來了!” 茜雪一陣心酸,掏出帕子給對方擦淚,“別哭了,我也才冷靜下來,你又招我,這件事不能急,容我仔細想一想。你放心,只要我在,蘇供奉與矅竺就不會有事?!?/br> “奴婢知道——”連忙把帕子接過來,自己抹淚,怯生生地:“奴婢總給公主添麻煩?!?/br> 公主溫柔地笑笑,看秋露就像瞧自己一樣,如果出事的不是蘇供奉,而是別人,她也會在他面前可憐兮兮地哭吧,有人疼愛就愿意撒嬌,可如今她一直依靠的人卻被關進去,不是可以哭鼻子的時候了。 她要護住他,失去他,就等于丟了命。 “秋露,你幫我辦件事?!惫髑扑南聼o人,悄聲附耳,“我知道矅竺平時與伍兒走得近,你們好搭話,去問問這會兒段主使在哪里?最好能找到主使一個人的時候,我有話說?!?/br> 瞧公主神色認真,秋露收起淚水,點點頭。 院子里起了風,冬末的風已帶有一絲暖意,她身穿薄衫竟不覺得冷,抽出新綠的樹枝張牙舞爪在地面,半明燭火搖曳,讓人心里害怕。 沒來由的怕又兀自帶來寒意,皮膚仍留有溫泉熱氣,心里卻瞬間結出層層霜雪。 她忍不住倒吸口涼氣,沒注意杏琳輕步來到近前,披風罩在自己身上,道:“公主別站在院子里啊,生病可怎么辦,越發難了?!?/br> 茜雪回過神,迷亂眸子看向對方,忽地想起蘇供奉囚禁在興慶殿的日子,杏琳就是這般陪著自己,一起偷偷走在夜色里,那會兒的心情多么忐忑,喜悅也有,擔心也有,但總比現在強,至少她知道他平安。 “公主!”杏琳迎上殿下擔憂的眼睛,不禁紅了眼眶,從小到大,十七公主何曾憂慮過,如今短短幾日就清瘦好幾圈,讓人心疼,“奴婢瞧不得公主這幅樣子——” 茜雪咬緊嘴唇,一聲公主點醒了她,是??!大棠的十七公主,先皇留下免死詔書的公主,如何護不住自己愛人,喃喃道:“我一定保他平安,哪怕劫獄也在所不惜,誰也攔不??!” 雖是自言自語,也嚇壞對面的杏琳,小殿下這是瘋了!如何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公主再得寵,也不可能蔑視皇權,連忙攥緊對方的手,搖搖頭,又指向院子外,示意隔墻有耳。 茜雪也知自己失言,但絕非戲說,若沒有別的辦法,她可以豁出去。 杏琳心里著急,拉情緒不穩的公主往屋里走,迎面見秋露從夜色中走來,急慌慌朝公主低語幾句,原是從伍兒處得知,段殊竹晚上喜歡在水上的石舫喝酒,若要一見,這會兒正是時候。 茜雪刻不容緩,換好衣服,只帶秋露順著回廊往南邊去,夜色漸深,繞過大片迷霧竹林,鞋履被濕氣覆蓋,羅襪輕透,帶來徹骨寒涼,站在滴翠亭往下看,果然見一座石舫,燭火搖曳在水面,激起陣陣金波。 石舫外站著個小太監,看不清容貌,但身形秀挺,不像普通的下等宦官,無論如何,段殊竹肯定在里面吧! 茜雪深吸口氣,曉得馬上要見之人有多不好對付,如果要和他談條件,又有什么籌碼可以拿出來。 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也就顧不上許多。 將秋露留在外面,與那個小太監一處,對方笑說自己名為竹兒,剛來主使身邊,眉眼帶笑,藏著情絲萬縷,實在是副極好模樣,只是年紀太小還未長開,將來不知會成為何種人物。 茜雪點頭,獨自往里走,沒多大會兒又見到伍兒,對方手里提著一雙翹頭藍云錦履,恭恭敬敬地走到近前,“公主殿下,主使說外面的路不好走,恐怕弄臟了鞋,還請換一雙吧?!?/br> 她愣了愣,原來人家早就等著自己來,坐在一邊的胡床上,佯裝隨口道:“樞密院的人就是不一樣,心細如發,難為你們主使想得周到?!?/br> 伍兒蹲下來伺候,滿臉笑嘻嘻,“我們家主使說了,奴們就是天生用來侍奉人,這點小事還做不好,哪能在樞密院里活,再說孝敬十七公主可是奴的榮幸,祖上冒青煙也不能夠?!?/br> 茜雪唇角露出一抹笑,好聽的話誰都受用。 雙腳踩上干爽綿軟的新鞋,身子瞬間也暖和許多,她跟著伍兒來到石舫中心,迎面是副紅竹畫屏,前方擺著一張紅漆案幾,忽覺一堆金燦燦入了眼,細看原是鎏金飛鴻球路紋籠子,飛天仙鶴紋銀茶羅子,摩羯魚三足架銀鹽臺,后面還有不少好東西,整套茶具金碧輝煌,一絲甜香縈繞鼻尖,段殊竹正在慢條斯理煮酥茶。 “公主來了,真是讓臣好等?!彼従徠鹕?,拱手施禮,“殿下快請坐?!?/br> 茜雪嗯了聲,落座在貴妃榻上,抬眼見面前人眉宇溫柔,身上的琉璃藍圓袍只在袖口領邊墜著幾朵蘭花,微風拂過,清雅至極。 他是生的好,不亞于蘇供奉,可心思太毒,讓人親近不來。 段殊竹將金牡丹茶碗推過來,輕輕道:“公主喝點暖身子吧,天天照顧陛下,一定十分辛苦,可惜臣的事多,無法替殿下分擔?!?/br> 她微微點頭,最煩這種客套話,朝堂上的人就喜歡繞彎子,雖然心里急,也還要先穩住心神,“主使日理萬機,大棠上下誰不知道,陛下的身體就盡管交給我吧?!?/br> 段殊竹抿唇不語,燭火忽明忽暗,映出他諱莫如深的眸子,讓茜雪心口直往下墜。 她終究沒多大耐心,抿了口茶,尋思場面上的話已說夠,頓一下,直接開口:“主使,明人不說暗話,想必你也知道我今夜為何會來此吧!”目光落在乳黃酥茶上,幽幽地:“主使的茶雖然好,但——本公主實在心緒不佳,無心品茶?!?/br> 對面的段殊竹笑出聲,“公主爽快,臣就喜歡與爽利人打交道,那在下也就開門見山,不拐彎抹角,省得浪費時間?!庇喙馇屏搜凵磉叺奈閮?,小太監會意,退出去把風。 他往后靠靠,用手爐暖著腿,緩緩道:“公主想救出蘇供奉出來,臣非常明白,說實話,這件事不好辦,其實蘇供奉曾在事發前找過臣,今夜用香引公主來也是他的主意,在下可以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訴殿下?!?/br> 眼前人淡淡說著,語氣泰然,卻讓公主聽得忐忑,不知為何緊張得很,預感不妙,就怕聽見自己最不想知道之事。 “殿下,有件事你一定清楚,天子從攻打支越國那會兒就想要蘇澤蘭的命,可從來都沒變過??!” “我知道,陛下不滿意蘇供奉與——”頓了頓,將后面的話壓下去,不想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 段殊竹極有眼色,自然能領悟,不深究,只自顧自地:“蘇供奉是個聰明人,早預料到這次突然來華清宮,目的便是解決他,不怕告訴公主,陛下也找過臣,當日在長生殿上發生的一切只是個局,其實是陛下讓矅竺在酒里放毒,以此陷害蘇供奉,矅竺來自樞密院,所以那個旨意臣很清楚,可惜臣也是天子的人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為了蘇供奉翻供,必要時刻也只能舍去矅竺了!” 不成想弟弟的心思竟如此之深,茜雪呼吸不自然起來,明明那日說一切都由她做主,這次卻愈發要致對方于死地,還親自下手——弒君啊,誰能擔得起如此滔天的罪名。 公主臉色難看,段殊竹又加了點溫熱酥茶,怕對方一時接受不了,語氣輕柔許多,“公主不必過于擔憂,其實這件事也不是沒有回環的余地,依臣看天下只有公主能解開,解鈴還須系鈴人,公主何不問問陛下,為何如此記恨對方!恕臣直言,天子對于蘇供奉的恨,實在不一般啊,就連在支越大戰之時,那位臨陣倒戈的副將軍——” 后半句話突然放慢了語速,顯得意味深長,公主似乎明白點什么,段殊竹沒可能對自己交底,如今整件事的核心就在于皇帝對于蘇供奉無緣無故的恨,若說看不上對方,顧慮他會和自己在一起,實在說不過去。 茜雪站起身,輕輕道:“今夜多謝主使,能夠告訴我實情,后面的事本公主自會處理?!?/br> 她轉身離開,嬌柔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段殊竹靠在石舫的雕金欄桿上,垂眸不語,想來公主也難做,親弟弟與心上人,哪一個更重要呢! 伍兒換一個新手爐來,不放心地:“主使,晚上天冷,仔細自己的腿傷,別凍著,何必為了那些沒必要的瑣碎心煩?!?/br> 對方嘆口氣,說心煩,他還真有件事犯愁,扭頭問:“你今天去長安,聽到宮里的流言了嗎?” “奴聽到了,傳得風言風語,等不到陛下回宮,恐怕就會知道?!?/br> 段殊竹蹙起眉,狠狠地:“這個禍害,都快打入死牢還能散布謠言,蘇澤蘭果然不是個好東西?!?/br> 旁邊的伍兒笑,“奴多嘴,這位供奉行事手段果敢狠辣,倒是很有主使的風采??!” 作者有話說: 預知是何謠言,下回分解,哈哈哈。 第91章 春風花草香(七) 星子落了閃, 蕩在月色不明的湖面,一層層翻滾,嗚咽一下又沒了影。 光華湮滅在段殊竹眸子里, 映出他唇角懸著的笑容。 “蘇澤蘭倒像我!”語氣不好, 卻又不是生氣腔調,冷冷道:“我可想不出這般主意,真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去找人傳話,無論如何, 傳出天子并非先皇血脈, 有損薛貴妃清譽,這種謠言我不愿意聽,叫他好自為之?!?/br> 伍兒應聲退下,卻瞧見竹兒1捧著一束不知名的藍紫色小花,來到段殊竹跟前, 怯怯地問:“主使,臨出門前段小娘子讓奴采水邊的花兒,說叫做勿忘我,奴不知找的對不對?” 段殊竹撿起一朵, 放鼻尖聞聞,淡淡清香, 笑道:“你被她耍了,那是波斯使者帶來的花,這里可沒有,扔了吧?!?/br> 對方靦腆地點頭, 并不做聲, 還是將藍紫花小心收好, 躬身問:“主使今夜可回長安?” 段主使擺手,撩袍子走進石舫內,“就歇在此處?!?/br> 舫內滅了燈,月光便整個傾瀉下來,他望著偌大的花屏,夜色里愈發舒展在眼前,那些竹子凌亂了影子,鮮紅被黑色渲染,已經看不出本來模樣。 “殊竹圖啊——”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忽覺一陣梨花香氣飄過,左右瞧去,并沒發現綻放的花兒,自嘲地笑了下,低語著:“貴妃,我欠你的都記得,且放心吧?!?/br> 他閉上眼,似乎看見一雙空靈迷夢的眸子,緩緩靠近,淺笑嫣然,“主使來了,怎么好久不到子華殿里??!” “我曾問父親,竹子都是翠綠色,怎么節度使家的公子偏偏叫做殊竹,殊不是紅色嘛,父親說紅色乃我大棠國色,此位公子日后必成大器,不是一般人物?!?/br> “段公子,若是能夠重來一回,你可愿與我比翼雙飛?!焙愕慕廾澏吨?,慢慢沒了聲響。 薛婉顏——薛貴妃,曾經金陵太守家艷名遠播的千金,與自己從小訂過親的薛娘子,終歸還是死在他懷中。 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要她的命,但確實也脫不開關系,當年為了皇權獨攬,眼睜睜瞧著薛家滿門被抄,硬是做了壁上觀,只剩對方一人,心灰意冷才會服毒。 他想起在宮里剛遇見她的模樣,掛著細紗帷幔的步輦緩緩駛過甬道,光華四射,奇香撲鼻,坐在中間的女子烏發如云,如夢似幻,而自己只是個剛從樞密院出來,到太子跟前侍奉的下等太監,正小心翼翼地捧著御洗金盆。 那雕刻牡丹的金盤閃著光,激得他半閉起眼睛,只能低頭跪在地上,又由于跪得太久,膝蓋上瘀痕一片,疼得幾乎匍匐著,瞧見初春飛落的梨花,滿地雪白。 卻不知步輦里的女子竟輕輕撩開帷幔,蕩了一水春光過來,目光落在年輕宦官綠色袍衫上,微微紅了眼眶。 旁邊的侍女好奇,試探地問:“薛良綈怎么了,可是被風迷住眼?!?/br> 薛婉顏點頭,轉過身笑了笑,仿若自言自語,“剛才看見個太監眼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