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52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元尊、表兄大人是首輔(穿書)、敗給溫柔、咸魚病美人在娃綜爆紅
蘇澤蘭面帶微笑,給對方把酒添滿,“將軍爽快,在下也不藏掖,我今夜能來,那是因為——”眸子一閃,俊秀臉上忽地冷峻異常,讓對面看慣沙場慘烈的大將軍也不禁屏氣凝神,聽眼前人壓低聲音,“那是因為將軍想見我??!” 裴蘇烈打個冷顫,脫口而出:“你——” 他笑出聲,自有一番瀟灑風流,緩緩道:“將軍奉旨要拿我人頭,難道不會對我朝思暮想?!?/br> 裴大將軍愈發呆住,蘇澤蘭一副文弱書生模樣,看上去連拿劍都費勁,居然對馬上要丟掉性命坦然自若,他不由得佩服起他,大丈夫說話,何必扭扭捏捏,隨即仰天大笑,“供奉爽快,我就喜歡與爽利人打交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獨自發愁,像個受氣的婦人!” 一連將酒飲盡,問道:“供奉,其實在下也不知為何,皇帝非要你的人頭,或者你再想想,有沒有辦法讓天子收回成命,我與供奉一無仇,二無怨,只是皇命難違!” 蘇澤蘭笑道:“多謝將軍,在下絕不會讓你為難,只是想寬限幾日,等大軍凱旋之后我會親自了斷,不勞煩將軍費心?!鼻茖γ嫒寺杂歇q豫,又道:“翰林院的李狀元,將軍熟悉吧!” 裴蘇烈與李清歡并不相識,但是兩家祖宅都在一處,曾經交好,最近這段日子李清歡青云直上,他也不介意多攀個親近,笑著回:“算認識吧?!?/br> “李狀元與在下有些交集,前一段他的家人帶了些酒回故里,不知將軍可否聽說?” 裴蘇烈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近侍說家中收了一批酒,全是天下珍品,以為朝中有人獻殷勤,也沒敢動,就等著誰來認,原來是對面人。 草蛇灰線,綿延千里,大軍還未出發,人家就已經把事情做到,實在是聰明得很,裴蘇烈愈發覺得此人有趣,俗話說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不介意賣他個人情。 何況他也長著眼睛,行軍途中,花將軍對此人分外關心,花子燕何人,棠燁大將軍,全國精銳兵馬盡在手中,又與樞密院主使關系極好,雖然他心中不服,仍明白是惹不起人物。 大戰在即,軍營中無故死人也不吉利。 “好,那我就先謝過蘇供奉的酒了!” 蘇澤蘭也端起酒杯,“大恩不言謝?!?/br> 夜深沉,南邊的冬天不算冷,他喝完酒,渾身熱乎乎,來到裴蘇烈帳外,望去一片蒼茫,蝴蝶塢是個小地方,走出來滿眼草原,抬頭滿天星光,月亮像一個剪影懸在半空,清輝灑下,塞外的風吹過,皮膚泛起寒意。 攏攏裘衣,想起長安的月光,同是一輪月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覺,長安的月溫軟如玉,眼前的月蒼涼幽遠,也不知還有沒有機會看到那輪暖月——還有他的小殿下。 他是真想她啊,心里頃刻間柔情似水,cao心對方哭了沒有,有沒有搬進自己的宅子,何時才能見到,其實他早就知道天子不會善罷甘休,如果換做自己,恨一個人入骨,才不會只打發到戰場就滿意。 肯定是要他的命! 縱觀整個大軍,最合適的就屬裴蘇烈。 今天也是來試探,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實在不想死啊,雖然十幾年前就把生死置之度外,現在卻是一點兒也舍不得離開,他答應她的,要好好活著回去。 年紀一大把,反而惜起命來了! 遠在天邊的十七公主也在盯著月亮瞧,癡癡地坐在直棱窗下,想塞外冷不冷,供奉是不是睡著了,歪頭問杏琳,“咱們也能出去就好了?” “去哪里!”明日公主要搬家,侍女正在收拾衣物,一邊回:“這不是馬上要到外面住了?!?/br> 茜雪嘆口氣,她只想去南邊,最好一睜眼就飛到蘇供奉身邊,扭頭瞧秋露紅著眼睛在抹淚,比自己還傷心,心里一陣難過。 她伸手拉住她,悄悄附耳:“放心,蘇供奉那個人九條命,矅竺也機靈,不會出事?!?/br> 秋露點頭,自己就是性子太急,不好意思地:“奴婢讓公主cao心了,對不住?!?/br> 茜雪擠出個笑容,兩人同一心境,她如何不知揪心的滋味,只盼著對方快點回來。 是夜,擔心秋露太難過,特地讓睡到榻邊,晚上對方翻了幾次身,她也睡睡醒醒。 天色將明不明,公主拽了拽錦被,揉著眼睛打哈欠,秋露立刻起身,瞧了眼帷幔外,屋子里升起一層薄霧,嘆口氣,聽到公主在說夢話。 “供奉,供奉——”細細的聲音,蕩在秋天彌蒙的清晨,飄來飄去,可憐兮兮。 秋露心疼得咬嘴唇,公主這幾日吃得越來越少,只怕等蘇供奉回來,對方就已經瘦得脫了相,想到這里愣一下,心口騰騰跳,回來——蘇供奉怕是回不來了吧。 她心里揪得緊,忍不住又低聲哭泣,徹底吵醒茜雪,公主猛地坐起身,“怎么又哭???”用衣襟輕輕擦了下眼眶,“我才好沒多久,你又來招我!” “公主——”聲音打顫,纖細身體抖個不停,“我,對不起殿下,有事一直瞞著?!?/br> 茜雪愣愣,沒想到有這層,秋露跟自己好多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隨即又躺下,懶懶地:“什么也不值當哭?!?/br> 哪知對方愈發激動得很,直接下榻,撲通一聲跪倒,“殿下,我——要說的是有關蘇供奉!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奴有幾次去找矅竺,瞧見他與玖兒公公說話,奴婢也沒多想,但大軍出發前日,奴又瞧見玖兒公公,兩個人嘀咕許久,奴婢偷偷聽得暗殺,蘇供奉之類的……殿下,玖兒公公可是段主使的身邊人?!?/br> 茜雪騰地坐起來,重復道:“玖兒公公——” “是啊,殿下,你說會不會有危險!”秋露臉色煞白,明顯嚇壞了,“奴婢……也怕矅竺走錯路?!?/br> 她身為公主的貼身侍女,絕對不能背叛對方,如果矅竺害了蘇供奉,小殿下的心性她最清楚,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矅竺。 對方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十七公主,平日里雖然只顧玩樂,但真要遇到事,誰也擋不住。 “殿下,奴相信矅竺也是不得已,畢竟樞密院權勢滔天,千萬不要怪罪——” 茜雪已經完全聽不到對方的話,段殊竹,樞密院——個個都不是善類,蘇供奉本來去的就是戰場,若是樞密院使絆子,哪里能活。 段殊竹這個人心思難測,當初稀里糊涂地把供奉囚禁,后又莫名其妙地放了他,如今又要殺人,其中關系盤根錯雜,她一時也不能分辨,但樞密院素來殺人不眨眼,如何能讓人不擔憂。 她只要想到他會有危險,便如坐針氈,千里之外的荒涼邊境,自己根本夠不著,戰場之上,刀槍無影,又加上暗箭難防,簡直就是四面楚歌,哪里還能安心。 十七公主立刻起身,顧不得吃飯,吩咐備車,她要去段殊竹的住處,大將軍府。 作者有話說: 段殊竹:弟媳還真不好惹。 蘇澤蘭:好說,好說。 第78章 塞外天涯(二) 茜雪起身要去大將軍府, 被進來送洗臉水的杏琳攔住,“公主別沖動,這會兒過去算怎么回事, 也沒個由頭, 依奴婢說不如先搬出宮,再從長計議?!?/br> 性命攸關,她如坐針氈,根本待不住,可杏琳說得對, 必需找到合適理由, 否則會惹人懷疑,何況從段殊竹那里根本套不出話,思來想去,還是從段夫人處下手最好。 段夫人——她的心陡然驟緊,倚著人家兩個青梅竹馬的感情, 肯定不會袖手旁觀,心里不是滋味,但只要能救蘇供奉,也就顧不得許多。 十七公主冷靜下來, 猶豫著問:“今日我搬去烏衣巷,可有人知道?” 杏琳端來熱粥, 回:“公主吩咐過不許聲張,除了太后與陛下,還有咱們承香殿里的人,沒人知曉?!?/br> 她點點頭, 抿口粥, 蜜棗混著酥茶又甜又暖, 這是蘇供奉留下的方子,蜜棗酥茶粥,心中酸楚,嘆口氣,“今天先搬出去,但我等不到明日,午飯前必須把屋子收拾出來,下帖子請段夫人——不,請段小娘子,段姝華來玩?!?/br> 偌大的府邸半日就要歸置好,眾人實打實忙了一陣,又趕在中午做出桌菜,仔細擺在院子里,春望與仆人去請段小娘子,果不其然姝華愛玩,聽見就忍不住。 畢竟是公主府上,出不得半點差錯,冷瑤不放心,跟著一起來到烏衣巷。 段夫人來了,正合公主心意,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廚子是宮里帶出來的名家,做的各色小食最符合孩子口味。 只花糕就好幾樣,又加上西域美食,漂亮得讓姝華坐在桌邊一口口吃,舍不得離開,冷瑤瞧著驚奇,姝華從小挑食,沒想到讓公主給解決,笑道:“今日幸虧來了,真是多謝殿下,我們家這個孩子不愛吃東西,全讓她父親慣壞?!?/br> 茜雪笑道:“夫人言重,是我要多謝,剛搬進來挺無聊,幸虧姝華來了,蹦蹦跳跳多熱鬧,這些吃的也沒多精貴,不過樣子好看,小孩子瞧著新鮮罷了,我從小也不愛吃飯,母后便這般哄我,家里富貴的孩子難免挑剔,不單姝華如此,也常見?!?/br> “是了,像我們出身貧苦之人,想挑也沒得挑?!泵鎺⑿φf著,一點兒也瞧不出窘迫來,完全不把貧苦富貴之事放在心上,云淡風輕的模樣很難讓人不喜歡。 她瞧著她,想蘇供奉以前一定十分愛慕對方,如此出塵恬靜的女子,仿佛亂世中突然瞧見的一座禪寺,讓人如沐浴圣光,心神安寧。 可惜嫁給段殊竹,便宜了那個冷酷無情的權宦,要是與蘇供奉,肯定更加幸福。 尋思到這里更難過了,面上仍要端得云淡風輕,有一句沒一句地聊閑話,等段小娘子吃完,拉貼身丫鬟綠蕪去湖邊檢樹葉,她方才拿出個鳥兒風箏,開口道:“姝華喜不喜歡這個,給你了,去玩吧!” 鳥兒風箏的做工精巧,姝華樂得很,冷瑤的目光落下,禁不住出一下神,茜雪看在眼里,佯裝隨口道:“這是蘇供奉做的東西,他的手藝一直最好?!?/br> 余光瞧見段夫人眉目舒展,低語著:“難怪,澤蘭的手一向很巧?!?/br> 她喚他澤蘭,自己只能稱蘇供奉,心里一下子就如打翻五味瓶,又酸又苦一大堆,偏偏沒有甜,可此時此刻不好發火,比起拈酸吃醋,她更在乎他的命。 茜雪抿口茶,“段夫人,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夫人與蘇供奉是同鄉吧!我記得小時候好像見過你們在子華殿說話?!?/br> 冷瑤笑了笑,并不隱瞞,“是啊,我與供奉都在金陵長大,以前就認識?!?/br> “那夫人給我講講蘇供奉以前的事吧?!毖劾锿蝗痪陀辛斯獠?,像只好奇的貓兒,讓冷瑤忍不住想起自己年輕時,也曾有過如此神情,眸子里都是nongnong愛意,她知道不是由于自己,而是將要說的這個人。 冷瑤抿抿唇,眉眼溫柔,像江南煙雨蒙蒙,她也這般看過段哥哥,愛一個人才有的神色,怎會不知,輕聲回:“好呀,殿下,你別看蘇供奉瞧上去萬事萬物都不放在心上,一副舌燦蓮花,玩世不恭的樣子,其實心思很重,對在乎的人很好,就是嘴硬!” 一邊的雪蘭碧波蕩漾,秋風吹過,卷起片片落葉,飛入望雪亭,冷瑤慢慢地講,公主仔細地聽,沒想到蘇供奉小時候如此頑皮,眼眶慢慢濕潤。 對方愣了下,不知為何公主竟哭了,“殿下可是有什么傷心事!” 茜雪掏帕子抹淚,低聲道:“夫人,我心里有話就說,蘇供奉這次去戰場,你也知道吧,既然是同鄉,想必也擔心他的安危,說實話,供奉不過一屆文官,本來上戰場就容易出事,若是再有人看他不順眼,想要除之而后快,只怕兇多吉少?!?/br> 冷瑤聽出話里有話,與段殊竹在一起這么多年,自然曉得宮中之事瞬息萬變,公主這幅樣子絕對不是閑話家常,朝中能人眾多,偏偏只找自己,根本不用多想,肯定有關樞密院。 澤蘭與段哥哥是親兄弟,她實在不認為自己夫君會下死手,但兩人確實看對方不順眼,回去問一下也好,才能放心。 “公主別急,我一直長在九華山道觀,對于宮中那些錯綜復雜的關系不太明白,但澤蘭與我從小長大,我一定會盡力?!?/br> 茜雪眼尾掛著淚珠,可憐兮兮地點頭,她要的就是這句話,段殊竹對于夫人寵愛無雙,世人都看在眼里,含在嘴里怕化,放在手心怕飛,若是夫人開口,對方一定會乖乖聽話。 只要能保住蘇供奉平安歸來,別的她也不在乎。 “夫人,我在這里把心掏給夫人看?!崩Ψ降氖?,每個字都發自真心,“我與蘇供奉雖然只是小時候見過幾面,但特別投緣,他自從走出興慶殿,對我十分關愛,只要能保得他平安,我以大棠公主的名義起誓,一定不會虧待有功之人?!?/br> 對面的冷瑤點頭,竟連大棠公主的身份都搬出來,可見有多著急,也不久留,即刻帶著玩得不亦樂乎的姝華往回走。 十七公主等在烏衣巷,心里沒著沒落,直到聽見報曉鼓敲了,才回到屋內,一扇青枝屏風,兩張胡床,博古架上放著不少文物古玩,細看都是自己給對方的東西,旁邊紫檀木書架上擺滿書,全是供奉經常翻看的典籍。 她的衣物并沒帶多少,全放在幾個黃花梨木箱里,妝奩已打開,上面的海獸葡萄鏡正是自己最喜歡樣式,那些流光溢彩的珠寶懸在里面,香花滿桌搖曳,胭脂水粉羅列,給這間全是墨香的屋子平添一絲女子氣,她呆呆地坐在榻邊,愈發想對方了。 夜色降臨,長安宵禁,公主睡不踏實,一晚上醒好幾次,這幾日前方不斷傳來戰報,大軍已進入草原,正準備與敵國正式交鋒,她的注意力卻從戰場轉到后方,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第二日早早起床,剛洗完臉就聽春望來報段主使求見,沒想到這么快來了,她急著梳妝一番,請段殊竹在前廳等待。 朝臣私下覲見公主,按理不合規矩,不過十七公主在外開府,所以也說的過去。 段殊竹昨夜回去,迎面便瞧見冷瑤情緒不佳,自己夫人心里藏不住事,他細心問明白,揶揄道:“十七公主倒是知恩圖報,曉得蘇澤蘭為她和親之事費了功夫,現在想要救人一命?!?/br> 冷瑤聽得慌了神,聽對方語氣,公主的擔心并非無風起浪,急得呼吸急促,“段哥哥,你不會真的——” “我如何!”段殊竹目光一沉,“我要殺了他,你信嗎?” 冷瑤十分肯定地搖頭,“不信,我的意思是段哥哥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無論誰想背后加害與他,樞密院都有這個能力保住澤蘭!” “你也學會巧舌如簧了,少給我戴高帽子,我恨不得他一命嗚呼,永遠別回來!”段殊竹撩袍子靠在榻邊,接過夫人遞過來的茶,眉眼溫柔了許多,“只不過你總惦記他,我明日也無事,就去烏衣巷跑一趟吧?!?/br> 冷瑤不吭聲,笑嘻嘻坐在邊上,兄弟兩個別的不說,嘴硬倒是不相伯仲,天下一流。 她就不信他真想讓澤蘭死。 所以段殊竹才一大早站在這里,一邊喝茶一邊瞧屋外開放的秋海棠,好奇這種花的生命力還真頑強,一年四季除了冬天都能綻放。 其實花兒和人一樣,養的好就開得久,凡事都講個用心。 他出神地望著,想著母親最愛的海棠,終于還是開在蘇澤蘭的院子里了,沒留意公主已經來到近前,輕聲道:“主使來了?!?/br> 段殊竹連忙轉身,朝公主施禮,“臣段殊竹參見公主,大早上來訪,實在打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