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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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香殿外的假山后,一片幾乎凋落的玉蘭花樹下, 棠檀桓已經站了小半個時辰, 他瞧見蘇澤蘭送公主回來,一副戀戀不舍的樣子,忍不住怒火中燒。 其實他是明擺著找不痛快,明日大軍開拔,又是皇姐生辰, 人家今夜肯定要生離死別一番,自己非要來現眼,氣死了也是活該。 這次棠燁攻打支越國,并非一時興起, 原先也有這個計劃,但如今提出來確實太早, 他很清楚那是自己等不了,一定要把蘇澤蘭弄走,最好永遠別回來。 找人暗地里殺了他,實在太容易, 刀劍無情, 根本沒人能發現異樣, 密詔已經給了西南節度使裴蘇烈,就等著對方的好消息。 到時皇姐會如何,傷心欲絕肯定少不了,但人死不能復生,她總會挺過去的,再說還有他陪著她,一切又都回到過去模樣,姐弟兩個在這個偌大宮闈里相依為命,不是很好嗎! 他會勵精圖治,做一個好帝王,將大權重新掌握在手中,那個時候如果jiejie愿意,可以立刻恢復齊王女兒的身份,封為郡主,他們不同父,不同母,堂兄妹而已,不算多大的阻礙。 只要沒有蘇澤蘭,一切忽地又光明起來,他太清楚自己的心,絕對不會放手十七公主,三歲時母后死于非命,隨后父皇撒手人寰,留下個風雨飄搖江山與四分五裂的朝堂,人生中唯一的溫暖與明媚就是皇姐,誰也不能奪走。 蘇澤蘭算什么東西,來歷都不明,妄想得到十七公主,只要生了這個想法就該死! 皇帝的臉色陰云密布,目光在微弱燭火中灼灼燃燒,跟在后面的李瑯鈺不敢吭聲,只得小心地躬著身子,一站就到了后半夜,寒露之前霧氣彌漫,一陣風吹來,冷得刺骨,李公公實在受不住,壯著膽子開口:“陛下,小心凍著,若是不想回宮,老奴去拿裘衣來?!?/br> 聲音打著顫飄入耳際,棠檀桓才如大夢初醒,嗯了聲,“回去吧?!?/br> 他本來不想走,就這樣守在jiejie宮門前,也好像陪著jiejie一般,等到明日清晨,他就做第一個恭賀她生辰之人,若是如此,jiejie應該就不會生氣了吧,上次在紫宸殿,他那樣冒犯她,不知道會不會恨自己。 可是今日大軍出發,身為帝王不可缺席,何況這次行軍帶走了蘇澤蘭,jiejie恐怕根本無心過生日,尋思到這一層又開始怒火攻心,都是那個蘇澤蘭,真不該活。 他是高高在上,天生貴胄的帝王,去掉一個心機叵測的權臣有何不可,大不了留對方一個全尸,風光厚葬皇陵側,就算是安慰jiejie。 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他不介意他安葬在自己陵寢邊,等到百年之后再重逢吧。 皇帝大半夜回到寢宮,沒一會兒天就蒙蒙亮,有人睡得晚,就有人醒得早,城南大將軍府,花子燕剛起身,夫人已經端了洗臉水過來,兩人夫妻多年,都曉得對方的習慣。 將軍出征前必要早起,喝上點小酒,夫人便會親自下廚準備,不讓別人插手。 “將軍,不知為何,這次攻打支越國總讓人心里不安穩?!狈蛉藢⑺璺畔?,嘆口氣,“將軍千萬小心?!?/br> 花子燕穿好衣服,笑道:“夫人是個爽利性子,怎么優柔起來?!?/br> 對方搖搖頭,過來替夫君理著衣襟,“這次與往常不一樣,發兵突然又沒有過得去的理由,何必呢?!?/br> “天子有天子的考量,身為臣子不要多事?!被ㄗ友鄿厝岬厣斐鍪?,摟了下眼前人,他們自小相識,彼此知根知底,感情極好,輕聲說:“為夫不在的日子,屏兒也要照顧好自己?!?/br> 夫人嬌羞地笑了笑,“花大哥保重自己,尤其是手上的傷才好,千萬別逞強?!?/br> 夫妻兩個正說話,忽聽院子里響起一陣腳步聲,隨即相視一笑,都曉得來人是誰。 樞密院主使大人,段殊竹。 花夫人出門去備菜,先溫了一壺酒來,段殊竹已在屋子里坐下,笑道:“打擾了?!?/br> “主使如此客氣,別嚇著小女子?!睂⒕平o二位倒好,又問:“冷瑤呢,不來嗎?” 段殊竹抿口酒,“她一會兒還要起來念經,多睡會兒吧?!?/br> 花子燕在邊上笑出聲,“沒見過你這樣疼老婆的人,沒出息?!庇智品蛉说闪俗约阂谎?,立即不吭聲,垂眸喝酒。 等到對方出了門,方長出一口氣,段殊竹樂得歡,“大將軍看上去也沒好到哪里去?!?/br> 花子燕擺擺手,趕緊換話題,“說正事,你來恐怕不是大早上睡醒了,找我喝酒吧?!?/br> 段殊竹佯裝傷心,語重心長,“花子燕啊花子燕,我與你自小一處,大戰在即,難道不來送你一程?!?/br> “少來,還敢提小時候的事,你逃課,我受罰,你淘氣,我被告狀,遇見你啊,也是我此生之福了?!?/br> 對面人眉眼彎彎,“好說,好說?!?/br> 沒多大會兒,花夫人端來酒菜,知道兩人有話,擺好便走開 ,段殊竹復開口道:“這次出去要多留意身邊人,支越那里反而不用擔心,畢竟天寒地凍,天時地利都對咱們有益?!?/br> “身邊人?”花子燕將酒飲盡,半開玩笑,“不會是你那個鬧心的弟弟吧!” “他——”對方挑一下眉,“自己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br> 花子燕不再接話,段殊竹心思本就難猜,尤其是牽扯到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他也不清楚在對方心目中,蘇澤蘭到底有沒有位置。 “殊竹,其實有些事已經過去了,不用再糾結于此?!被ㄗ友嗲浦巴鉂u漸亮起的天空,淡淡道:“畢竟是親兄弟!” “親兄弟,我和庡?他哪里像——” “那是你沒仔細看,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就覺得挺像?!庇喙馇茖γ嫒藳]吱聲,若有所思的模樣,接著說:“你們兩個啊——都長得像段夫人?!?/br> 段殊竹輕蔑地笑,酒杯在手心轉了轉,“這可是瘋話,我與他一點也不連相?!?/br> 花大將軍直搖頭,顯然不想認輸,“段夫人美貌傾城,我雖然那會兒小也記得清楚,尤其是眉眼之間,若鳳若桃,天下無雙,你是瑞鳳眼,蘇澤蘭剛好生了桃花眼,正各自取了夫人一半,可不是像嗎?” “花大將軍做武將可惜了,巧舌如簧不如與我回樞密院?!?/br> 段殊竹邊說邊起身,隨意在屋內踱步,目光落到墻上掛的一把威風凜凜陌刀上,在半明半暗晨光中生出一股煞氣,刀削上的鍛金寒光凌冽,讓人不自覺屏氣凝神。 他出神地望著,完全沒聽清身后人還在啰嗦,“行啊,我也想去樞密院養老,等這次回來,勞煩主使給在下挑個好地方,只要不用凈——”猛地噎住聲,把凈身兩個字和著酒壓下去,真是喝多了口無遮攔,抬眼瞧對方,幸虧段殊竹沒反應,被那把陌刀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身形如松,臨涯而立,初生的秋陽帶著露水寒氣,淡淡白色薄光落在他身上,紫色圓袍泛起清輝,平白無故給人一種凄艷感。 花子燕放下酒杯,瞧對面人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刀鞘,依舊沉默不語。 眼前是名副其實的金陵節度使公子,當年段將軍統領西南六部,馳騁沙場,生出的兒子又怎會差。 可惜段殊竹卻陰差陽錯做了宦官,段家人死的死,賣的賣,如今也沒幾個活人了。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br> 這可是對方曾經掛在嘴上的詩啊,他還是從他那里聽到。 花子燕是個性情中人,每逢此時此刻,心里便揪著不舒服,雙眉緊鎖,表情看上去倒比人家還痛苦,半晌等到段殊竹回頭,忍不住仰天大笑。 “大將軍愁眉不展,哪里像勢在必得的征戰之人,此去珍重,在下就在后方靜候佳音,只管享福了?!?/br> 花子燕被他笑得翻白眼,“是,是,主使就在后邊等著吧,最看不慣你這副書生樣!” 段殊竹繼續坐下喝酒,笑而不語。 他當然知道他不單是個青衫書生,當年騎射演練總能拔得頭籌,百步穿楊之人,怎會只捧得起一堆堆卷軸,即便在十幾年前,對方與先皇和番子的那場硬仗,孤軍奮戰數日,幾乎丟了性命,世人都說段殊竹一戰得到天下,卻無人見過他渾身是血,幾乎喪命的模樣。 他把他從死人山里撈出來,聽著微弱的呼吸聲,鮮血染紅玄色衣襟,以為他死了,那種恐懼到現在都縈繞于心。 一個人豁出命難道只為了皇權,他如何能信,人死如燈滅,戰場的慘烈沒有經過之人怎會明白,那場大戰最終維護的是棠燁國威,身后還有成千上萬的長安百姓。 作者有話說: 段殊竹這個角色很重要,所以多寫點。 公主與蘇供奉,小別勝新婚一下??! 供奉總在身邊,公主也長不大~哈哈。 第75章 蓮動下漁舟(十一) 寒露清晨, 水珠凝結在梧桐葉上,滾落下一層秋霜,窗外霧氣繚繞, 冷得人渾身打顫。 大軍在一片白霧中出發, 浩浩蕩蕩,一會兒便不見蹤影,仿若從來沒有出現過,整個長安又恢復寧靜。 茜雪并沒有去送行,怕自己哭得太傷心, 惹來萬眾矚目, 到時更給蘇供奉添麻煩,但依舊大早上起床,呆呆坐在窗邊的榻上發呆,瞧暖陽淡淡驅散迷霧,想著大軍行進到哪里。 杏琳端來蜜花糕, 菊花茶,勾頭道:“今天是公主生辰,陛下本來說要大辦,但有大軍出征, 所以才免了那些繁瑣,晚上再來瞧殿下?!?/br> 茜雪嗯了聲, 不言語,心思完全不在,沒有盛會更好,她最煩那些場面上的事, 扭頭問:“秋露起來沒, 讓她多睡會兒吧, 不著急?!?/br> “殿下放心,今日的活都我們來干,不讓她動手,公主也要高興點,奴婢聽人家說支越是個小國,仗肯定很快就能打完?!边f過來塊花糕,看對方咬了口,接著說:“還請殿下快點更衣,咱們去給太后請安,要在德懿殿吃長壽面?!?/br> 茜雪點頭,本來想在屋里窩一天,但閑著越發胡思亂想,還不如到處跑著散心。 洗漱更衣,略施粉黛,心不在焉地往太后宮里去,路上遇到蘇雪盼的侍女靈兒,笑說貴妃過會兒來給公主送賀禮,沒走幾步又瞧見兮雅,也念叨著皇后吃完午飯就來瞧殿下。 茜雪說好,尋思宮里有那么多人,今天肯定亂哄哄,還不如往年舉辦生日宴,一下子全見了,這會兒一個接一個,她更累。 轉身小聲吩咐杏琳去備車馬,今日無論如何不能在宮里待著,找個地方躲清閑。 吃長壽面的時候就給太后說好,想安安靜靜過個生日,今天要由著女兒。 太后滿心都是希望她早點搬出去,催了下何時收拾東西,也就不再多話。 十七公主誰也不想見,回去立刻換衣服,帶杏琳出宮,車子搖搖晃晃在長安剛蘇醒的街道上,馬蹄踩著滿是露水的地面,發出悶悶聲響。 她聽著失了神,輕輕揭開紗幔,迎面吹來潮潤空氣,打在臉上黏黏膩膩,街面陸續有行人來往,細聲碎語傳到耳中,整個城市在蘇醒之中,炊煙裊裊,人間煙火。 杏琳邊上問:“公主,咱們出城嗎?” 茜雪瞧著路邊烏瓦上的青苔,猶豫會兒,道:“去西坊?!?/br> 她不愿意見宮里的人,外面只能想起剛認識的林合子,準備去瞧瞧。 茜雪來的時候,合子也才剛起床,正一副副地往店里擺畫,看見對方滿臉吃驚:“大冷的天,這么早,雪兒怎么來了?” 她笑嘻嘻,獨自走進來,伸手幫對方拿畫,“我沒事,過來看看jiejie,就是不知道打擾不打擾!” “哪里的話,我也是幫忙而已?!迸聦Ψ铰牪欢?,特地放慢語速:“你既然來了,剛好偷懶,咱們一會兒去外面吃東西,西坊最近新開的小食鋪子可好了,都是西域那邊的東西?!?/br> 林合子容貌清秀,眼皮又白又細,整個臉就像工筆畫似地,眼睛也不大,唇也不紅,連眉毛都是淡淡得描上去一樣,可有種說不出的美,瞧著舒服。 “好啊,只是meimei我沒銀子,今日全靠jiejie?!彼B皮地說,看到有人進來選畫,輕輕放下帷帽, “meimei我胃口可好啦,別把jiejie吃窮?!?/br> 合子數了數眼前的畫,一邊笑道:“我才不怕呢,不行就去找你的小叔父,蘇供奉還能賴賬不成?!?/br> 茜雪如今聽到這個名字就傷心,立刻不吭聲,像個霜打的茄子般沒精神,合子聰明,發覺情緒不對,給老板說句出去吃飯,拉著對方往外走。 西坊剛開市,街面上前前后后沒幾個人,秋高氣爽,空氣極好。 林合子纖細的身體像條小魚兒,領著茜雪繞來繞去,來到一家門面嶄新的食鋪,走進去要了兩份畢蘿糕,一盤核桃籽,熱乎乎與對方吃起來。 茜雪幾乎沒試過外面的東西,嘗起來新鮮,眉目逐漸舒展,合子才試探地問:“雪兒meimei今日看起來有心事,不嫌棄jiejie的話,說出來聽聽?!?/br> 對方嘆口氣,“合子jiejie,你知道陛下發兵攻打支越過國吧,我——小叔父也去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如此傷心,刀劍無情,任是誰都會發愁,她放下碗筷,溫柔道:“meimei別急,出兵的事我也知道,支越國不大,咱們絕對不會吃敗仗,再說蘇供奉是翰林院的文官,肯定沒事?!?/br> 所有人都說沒事,可在乎之人放不下,茜雪點頭,又聽對方特意提高聲音,為了帶動她,顯出朝氣蓬勃來,“俗話說吉人自有天相,好人有好報?!?/br> “好人有好報——”竟被這句逗得露出笑容,“我家小叔父最喜歡說的是好人不償命,禍害遺千年,他可不想做什么好人!” 林合子也笑出來,“蘇供奉還真有意思?!?/br> “對呀,怪話特別多,還經常說什么上去一團火,下來一把灰,完全聽不懂?!?/br> “喲!這話我可明白?!焙献优d奮地眼神發光,“上去一團火,下來一把火,說的是人啊,當官富貴,繁花似錦,下來了就無人搭理,像灰塵一樣,是我們本地話,原來蘇供奉與我同鄉啊,雪兒你長在長安,所以搞不清楚?!?/br> 牽扯到蘇供奉家鄉,茜雪頓時來了興趣,“合子jiejie來自金陵?我記得修侍郎可是臨安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