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鶯嬌 第1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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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冤枉你了,別認為我小就不記事,誰不知道供奉訂過親吶!” 蘇澤蘭愣了愣,他還真忘得一干二凈,當初設計讓先皇賜婚與冷瑤,不過是為了報復段殊竹,時過境遷,早就拋之腦后。 現在想來確實發瘋,難怪親哥哥到現在都心有忌憚。 “我確實不記得,囚禁之前的事仿佛上輩子?!彼卣f,眸子里全是漠然。 “是嘛——”茜雪沒看到對方的神色,小女兒情態盡顯,語氣里都是不舒服。 蘇澤蘭說是啊,人哪有記性一直好的道理,“小殿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早說了喚我供奉不合適,你可曾記得?” 她賭氣不理他,尋思這怎么能一樣,再說自己也不是忘,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瞧小公主別扭地偏頭不說話,蘇澤蘭明白又惹到了,無論如何小殿下不開心,總是他不對。 “殿下,臣真沒有心上人,不信你看——” 茜雪尋思這還能看,莫非把心掏出來,習慣性扭頭,四目相對,盈盈一水間。 “我這個人心上空空,不過此時眼里倒是有一位?!?/br> 他樂悠悠地說,有意無意,那雙桃花眼都攬盡春色。 茜雪的臉又騰地紅了,今日胭脂擦得太紅,也不知剛才抹掉沒有,這會兒好不好看。 作者有話說: 12都是自己寫的。 順便感嘆一下蘇供奉是十八樣全能,什么都會做。 第19章 暖鶯春日 蘇澤蘭去了樞密院,沒有見到親哥哥段殊竹,由新管事的宦官李鈺涵引到院內,奉杯新茶,笑盈盈地說些客氣話。 他挑眼瞧屋內擺設,細想還是第一次來,外面看著不大,內里卻有乾坤,兩邊墻上懸著花鳥魚蟲畫,博古架上全是名家典籍,沒有半點棠燁權力中心的影子,倒像誤入翰林。 就連對面的李鈺涵也是副書生模樣,眉宇間盡是儒雅之氣,抿口茶,緩緩道:“探花郎這些年受苦了,幸而皇上圣明,總歸沒有鑄成大錯?!?/br> 蘇澤蘭恭敬地回:“皇恩浩蕩,臣感激不已?!?/br> 李鈺涵唇角噙笑,拿不準對方來歷,萬事謹慎為先,“今日主使有事,吩咐我來候著探花郎,主使說了,以探花的才情來我們樞密院實在委屈,他老人家已經奏請陛下,還請探花郎去翰林任職,過幾日旨意就該到?!?/br> 段殊竹讓自己去翰林,自然有必要的用處,既然已經決定為對方效力,換取小公主安穩,他也無所謂干什么,聽之任之。 蘇澤蘭離開樞密院,騎馬走在長安大街上,冬天已過,春天露出生機勃勃的影子,繁華柳綠,翠鳥鶯啼,清晨空氣里還留有昨夜云煙,街邊食鋪開了張,籠屜揭開全是滾圓糕點,桃杏枇杷落了盤,小商販挑著扁擔,吆喝著:“狀元糕,晦氣消,三月春闈躍龍門,秋入狀元及第來1?!?/br> 他微頷雙眼,享受著人間煙火。 馬踢踩在露水打濕的地面,濕熱又新鮮氣息繞在鼻尖,唆眼瞧路邊有老人家在賣紙鳶與風車,姹紫嫣紅得好看,隨即下馬選了個精巧的蝴蝶箏,準備討小殿下歡心。 手放在韁繩上,正準備上馬,忽地背后不遠處傳來小女孩的聲音,甕聲甕氣,“我就想要那只彩蝶的紙鳶,今兒就要——” 對面人挑眼一看打扮,就知金枝玉葉不好惹,忙笑臉回:“小娘子,最后一只蝴蝶鳶剛才有位郎君買走了,明兒我們還賣,有更好的!” 小丫頭性子急,一跺腳,“明兒誰要你的,我偏今天喜歡,今天要——店家,你就不能現在給我做嗎?” 還沒等老頭兒開口,轎子上又下來位身穿琉璃藍襦裙的婦人,后面還跟著兩個清麗侍女。 她輕手拍了下小女孩,溫柔眸子里含著一絲責怪,“姝華,你又淘氣,今天若不是去廟里進香才不會讓你出府,剛才怎么和老人家說話呢!” 小女孩頓時沒了氣焰,不情愿地低下頭,嘴里念叨:“本來就是嘛,做生意還不多準備些紙鳶來賣,讓人掃興?!?/br> “姝華!”婦人生了氣,眉宇嚴厲起來。 見狀不好,尋思這等人家得罪不起,旁邊的老頭兒連忙勸,“夫人莫要責怪小娘子,都是我們不是,原該多做一些擺著才對?!闭f罷又看向小女孩,“小娘子別氣,明兒我們不只有蝴蝶箏,還有翠鳥,小魚兒,保管你喜歡?!?/br> 小孩子到底好哄,抬起眼,眸子亮起來,“老人家,那咱們可說好了,明兒的紙鳶和風車我都要了,你可不許賣給別人,若是我忘了來,你就送到神武大將軍府,喏——”伸出只粉雕玉琢的小手,放下一串金臂環,“要是門口不讓你進,就說段主使吩咐過的事?!?/br> 她歡心雀躍地拉婦人往回走,惹得對方搖頭,“又隨便打你父親的名號,小心他罰你?!?/br> “父親才不會,父親最怕娘——而娘你最疼我啦?!币荒樏髅男θ?,全是嬌生慣養下的尊貴。 “我就是慣壞了你!也不知那個蝴蝶箏如何特別,宮里出來的都看不上眼?!?/br> 丫鬟挑起轎簾,二人往里進,姝華回:“顏色不一樣,鮮亮鮮亮比宮里的好,一眼就能喜歡上,再說我一直想要母親房里的那個風車,誰叫你小氣,總不給我呢?!崩洳环揽匆娞K澤蘭站在馬旁,手里正是心之所念的蝴蝶箏,急著喊出來:“哎呀,母親快看,就是那人手里的紙鳶?!?/br> 段夫人連冷瑤應聲回過頭,瞧見個身穿柳綠袍衫的男子立在梧桐樹下,陽光逐漸明媚,樹葉寬大的陰影落在袍子上,光影流動像副畫。 目光交錯處有陌生人的影子,來來回回,她竟茫然。 時光荏苒,光陰流轉,仿佛又把她拉回十幾年前,在金陵街角與那個青蔥少年不期而遇,他手執著新做的風車,眉眼彎彎。 “這位小仙姑,在下有盤彩繡金招風引蝶小旋風一個,還請笑納?!?/br> 冷瑤樂道:“納了,納了?!?/br> 對方抿唇輕笑,“風車轉啊轉,好事自然來?!?/br> “澤蘭——蘇澤蘭!”段夫人呼吸急促,踏上轎子的腳又收回來,往前疾走幾步,卻見恍惚之間,那人已經走遠。 她驚魂未定,只聽得身后姝華問:“母親怎么了?可是遇見故人?!?/br> “沒——沒有,不過看花眼?!?/br> 確確實實是他,絕對不會認錯,前一段還小心翼翼在段哥哥面前提過,對方沒有回應,如今看來真放了出來,若不通過樞密院,誰也不會有那么大的膽子。 這樣也罷,心里一塊石頭落地,到底是親生兄弟,一母所生,當初多大的仇怨不過是命運作弄,這些年她在金陵時時惦記澤蘭,想開口求夫君,又知對方心里忌諱,未免弄巧成拙,因此一直忍著,現在都好了,以后兄弟一起當朝為官,總也相互有個照應。 外人都道樞密院主使大權在握,可那是刀尖上過活,一不小心就會萬劫不復,她從小長在道觀,從不愛慕虛榮,只愿與自己的家人過安穩日子,澤蘭放出來,一件大事已了,等花老夫人的壽辰一過,勢必還要與段哥哥回金陵隱居。 段夫人收了心神,轉身上轎。 湛藍的天空飄著無數彩鳶,她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伸手摟住身邊的姝華。 宮外風箏齊飛,宮內侍女們也不示弱,一只只翱翔與天,彩旗飄飄,秋千架下全是銀鈴般惱人笑聲。 十七公主坐在廊下的貴妃榻上唉聲嘆氣,她心里不踏實,今日蘇供奉去樞密院,也不知是福是禍,不會當時就直接凈身做太監了吧! 想到這里從榻上蹦起來,攪著披帛著急,自己跟著去就好了,好賴她是當朝公主,就不信那幫人敢胡來,如今供奉一個人無親無故,到那個見不得人的陰險之地,白白被關了十幾年的一屆書生,被人生吞活剝了,沒準還替人數錢吶。 她把他想成楚楚可憐,任人宰割的小羊羔,段殊竹與樞密院就是天下最恐怖的劊子手,急得額前直冒細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杏琳端了碗銀耳紅棗羹來,瞧茜雪愁容滿面,不用問也知為了誰,自己和親的事都沒這么著急過,公主心里再沒別人。 “殿下——”把粥放下,伸手拉對方坐好,“殿下,這是新鮮的紅棗銀耳,好喝著呢?!?/br> 茜雪接過來,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耳邊全是侍女們院子里放紙鳶的笑聲,這個說太低,那個說風不對,聽的人心煩意亂。 杏琳聰慧,一邊拿起蝶舞春花六棱團扇,打著小蟲子,一邊笑道:“公主怎么不去放紙鳶,往年咱們不是最喜歡???” 茜雪咬著軟糯糯的紅棗,心不在焉地:“放紙鳶那是小孩玩的游戲,我今年大了,不喜歡這些?!?/br> “公主此話當真?!毙恿招Φ靡馕渡铋L,拿起對方碗里的調羹攪了攪,說:“那今日要是公主得了好的紙鳶就賞給奴婢吧,奴婢喜歡?!?/br> 她點頭,心想紙鳶是什么好東西,隨便拿去。 對方噗嗤一笑,裝模作樣地唉了聲,“剛才奴婢從外面回來,遇見翠縷和幾個小宮女,說是陛下賞給興慶殿里伺候的人,她們在搬東西,其中一個說探花郎正在屋里擺弄蝴蝶鳶,也不知是給誰,一個大男人玩什么紙鳶呢——” 作者有話說: 1自己寫的。 第20章 暖鶯春日 茜雪愣一下,口中紅棗來不及嚼就下了肚,好懸沒噎住自己,忙不迭讓春望遞水來,連著喝幾大口,方才用帕子擦唇角,問:“此話當真?” 眼前人忍住笑,點頭道:“奴婢可不敢撒謊,翠縷還說陛下特地恩準探花郎在興慶殿住,等宮外房子安置好再出去,還說蘇探花這些年受委屈,以后要重用,公主沒看興慶殿里的守衛昨夜就撤了,只不過畢竟在后宮,還是換了幾個太監過去?!?/br> 她聽得歡心,接著問:“那翠縷可說蘇供奉在哪里任職,有沒有風聲?” 杏琳頓了頓,這種事何不去問陛下,堂堂十七公莫非還要從小宮女口中套話。 茜雪看出對方疑惑,低頭抿唇,不好意思地:“jiejie別笑話我,其實昨兒就恨不得去太極殿問陛下,但……供奉說這件事不好參與,什么罪臣,不能張揚之類?!?/br> 原來如此,還真聽話,杏琳心里納罕,跟著十七公主從小到大,對方素來為所欲為,怎么一到這位探花郎跟前,所有事情都翻了個,她畢竟比茜雪長幾歲,漸通男女之事,隨即擔心起來。 幾只翠鳥落了地,踩著朱紅色欄桿嘰嘰喳喳,廊下的花兒開得更盛,一朵朵打在圍欄上,陽光下沾著水似地嬌嫩,春已到,如女兒家的心事,鮮活動人。 玉奴伸著懶腰,四爪朝天在地上翻滾,茜雪招招手,小貓兒便跳了上來,小爪爬到腿上入了懷,暖融融地撒嬌。 杏琳撿了些魚干零嘴喂貓兒,佯裝漫不經心,“公主,有幾句話奴一直想說,就是不知該不該講?!?/br> 茜雪捏著玉奴爪子,頭蹭著粉色鼻尖,笑:“jiejie有什么不能問的嘛,這樣說多生分?!?/br> 杏琳喂完小魚干,用帕子擦指尖,囁喏道:“奴知道公主心思單純,是一個長情之人,但蘇供奉,他……畢竟是個男子,與咱們非親非故,奴想勸公主,以后不要總往那邊跑?!?/br> 說完用余光瞧對方,不知十七公主如此聰慧,能不能明白自己話中有話。 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探花郎現在恢復自由身,今早還去了樞密院,李瑯鈺昨日親自送的吃穿用度,御前侍女翠縷直接撥了過去,宮里人都是八只耳朵,十九雙眼睛,早就有人跑去巴結。 剛才去御膳室的小廚討銀耳羹,十個爐上倒有六個在熬人參湯,雖說春天進補,但也沒這般夸張過,忍不住問守著爐子的小宮女,對方壓低聲音,回:“都是讓送到興慶殿?!?/br> “送那里做什么?”她將銀耳羹接過來,滿臉疑惑,“才放出來至于嘛?!?/br> 杏琳是承香殿的人,說再輕狂之話也沒人敢吭聲,對面的小宮女擦擦沾著湯漬的手,額頭大汗淋漓,準備啰嗦幾句話套近乎。 “jiejie此言差異,我也是聽各宮里的人說,這位探花郎當初隨先皇出入后宮,與太妃們都是舊認識,現而放出來了,眼見著陛下重視,這幾日又出入樞密院,以后的前途無量,誰不想親近一下?!?/br> 小宮女滿眼放光,麥色長裙上全是褶子,一下下拍打著,繼續沒完沒了,“jiejie,我剛才還聽太極殿里的人說——翠縷jiejie這次被放到興慶殿,那是要攀高枝了?!?/br> 兩頰紅撲撲,滿臉羞澀。 杏琳一驚,這是要給探花郎收房。 她倒吸口氣,伸手拔下發髻上的花鈿,別到小宮女略顯光禿的挽發間,“你乖,以后有機會跟著我吧?!鼻浦矍靶⊙绢^受寵若驚的模樣,笑了笑,接過銀耳羹走了。 這番話沒法直說,以后興慶殿怕是風起云涌之地,她不愿意瞧著矜貴無雙的公主蹚渾水。 茜雪也聰明,指尖捋著玉奴潔白柔順的長毛,問:“jiejie是不是聽到什么?難道還瞞我?!?/br> 玉奴的長毛攪著散在空中,蕩來蕩去,好似又下了雪似地迷住人的眼。 杏琳沉住半晌,復又開口:“公主,如今探花郎和以往不一樣了,興慶殿眼見著越來越熱鬧,他那個人——以前如何在宮中縱橫,咱們也都清楚,公主是未出閣的女兒家,探花郎又無婚配,傳出去不好聽。再說——” 抬眼皮偷瞄對方,猶豫翠縷的事可要言明,摸不準探花郎在公主心中地位,若是唐突,萬一惹得傷心多不好。 茜雪嫣然一笑,對這番話毫不在乎,眉宇間都是傲氣,“jiejie想太多,我還在乎這些風言風語,愛嚼舌根就去嚼好啦,只要她們不累,我就不信有誰敢到我跟前作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