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生活日志 第155節
沈徐氏看閨女把頭垂下去,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打趣道,“你先別顧著害羞,娘跟你說正經事呢,世子身邊沒別人,以后應當也不會,丹露就提過,郡王爺只有郡王妃一個妻子,并沒有立側妃,想來是他們家的家風好,世子爺必然也跟他父王一樣?!?/br> 說到這個,沈麗姝沒忍住回了一句,“據我所知,郡王府沒有側妃,是因為那幾位通房都沒有生下一子半女,假如誰有了孩子,照例是會提為側室的?!?/br> 她會知道這些隱私還是趙昭景說的。事實上第一次談判的時候,她就用了她娘這個“三妻四妾她無福消受”的理由,結果男朋友毫不猶豫的當場發誓,表示只跟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們之間不會有第三個人。 沈麗姝表示,男人的誓言只有說的那一刻管用,說完就啥也不是了。 趙昭景為了讓她相信,于是把老父親拉出來當對照組,郡王府沒有側室,已經是權貴中的一股清流,他則堅信會比父親做得更好,不僅這輩子不納妾,也不會有除她以外的第二個女人。 這大概就是青梅竹馬的優勢,無需言語,有些底線彼此都心知肚明,趙昭景很清楚沈麗姝真正在意的點,不是納妾,而是他有沒有過別的人,過去或者未來,都是她不能容忍的。 索性這些年他一直做的很好,認準了她便從未動搖過,為了安她的心,甚至不惜獻祭了老父親。 沈麗姝果然不好再雞蛋里挑骨頭,只能苦惱的回去想其他理由。 “你怎么知道的?”沈徐氏突然聽到這種程度的爆料,沒有震驚,反而是懷疑的打量著閨女,“也是丹露說的嗎?” 不好,這不是她一個沒開竅的小仙女該知道的故事! 沈麗姝只能在心里跟丹露說聲對不起,故作緊張的扯了扯她娘袖子,“是丹露不小心說漏嘴的,我答應她不會告訴別人,娘也幫忙保密好不好?事情要是被管她們的嬤嬤知道,丹露會受到嚴厲處罰的?!?/br> 沈徐氏已經很少被閨女這樣依靠過了,一時間覺得自己的身影前所未有高大起來,也顧不上細品這里面的邏輯,語重心長教育道:“娘自然不會外傳,只是你也要留意些,姑娘家家,怎么能把通房這些話掛在嘴邊?” 沈麗姝:…… 是誰在兩分鐘前還義正言辭對她說別害羞,這都是正經事來著? 沈徐氏:“即便郡王爺有通房,那也不算什么,丫鬟就是丫鬟,賣身契都捏在郡王妃手里,或隨時發賣了,或給她配個小廝,都是女主人說了算,郡王府沒有立側室,這便是十分愛重郡王妃了?!?/br> “行吧?!鄙螓愭瓱o語點頭,“郡王爺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君?!?/br> “知道就好,下一個好夫君想必就是世子爺,你可千萬要抓住?!?/br> 沈麗姝心想這一趟回來,真是不一樣了,她娘以前勸她都是委婉的讓她考慮清楚,哪里會像這樣底氣十足的讓她把握機會。 這是恨不得代她嫁入王府了。 恨嫁的不只沈徐氏一個,從妻子口中得知郡王府種種優待的沈家旺,心也徹底熱起來了,不再是旁敲側擊,一有時間就勸沈麗姝。 在閨女面前強硬不起來,就只能喋喋不休的浪費口水,實在說服不了,萬一閨女為了躲清凈選擇嫁了,也是不錯的結果。 沈麗姝不知道父母的險惡用心,知道也不在意,她早已練就了左耳進右耳出技能,她不愿意,誰也不能讓她勉強。 現在真正的問題是,她的內心好像開始動搖了。 雖然是穿越女,經常嚷著她的主角光環,但是沈麗姝很清楚,她壓根沒那玩意兒,瑪麗蘇女主最擅長的就是攪風攪雨、吸引無數優質青年,而她的事業都搞得天下人皆知,本人卻沒什么存在感,追求者從始至終就趙昭景這一個。盡管這一個的質量,已經抵得上別人十個百個,但也必須承認,她是真沒有金手指,普普通通一個人。 普普通通沈小姝,第一次去見男朋友家身世高貴不凡的長輩,效果簡直像提前下了降頭一樣,把他們一家哄得團團轉,放著那么多世家貴女不選,恨不得把她這個平民之女捧上天。 她是真的開了掛嗎? 如果有,那她的外掛名字一定叫趙昭景。 老太妃的喜愛,郡王爺的親切,郡王妃的不作為,都不是因為她,而是趙昭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為她所做的一切努力。 沈麗姝記得當初確定關系的時候,他說過她不用有任何顧慮,相信他就可以了,那時她只當是男人習慣性的甜言蜜語,現在卻不得不承認他說到做到,并且已經在背后默默的完成了九十九步,而她只需要邁出最后一步。 自己當真要連這唯一一步也吝惜給予嗎? 沈麗姝第一次猶豫了,索性屏蔽了外界的聲音,尋找一個發自內心的答案。 只是有些人可以屏蔽,有些人不行,比如說難得沐休回城來她家串門的齊叔叔。 齊青平時過來都會帶上妻子和兒子,好讓兩家人一起聯絡感情,但今天卻只有他一個人,面色也有些凝重,一來就直接問,“聽說你們前段時間動靜有些大,好像還跟郡王府扯上關系?” 沈家旺和沈徐氏雖然飛快的對權貴勢力投降,但沈麗姝始終沒同意這門婚事,他們也依然對外保密著,只是前有王府下人和官媒浩浩蕩蕩來登門,后有她們母女上王府做客,回來的時候還不得不拉上一車對方準備的禮物,這樣一來二去的,動靜可不就鬧大了。 只是任誰也想不到,堂堂郡王府竟然能瞧中小戶之女,正兒八經把人聘回去當媳婦,正常人第一反應還是偏向于他們得罪了貴人,所以親朋好友聽見動靜過來打聽的,大多都面色凝重。 齊青這副神情,沈家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沈家旺想想他們這么多年通家之好,齊青也從來不是心思狹隘的,不好連他都瞞著,跟閨女交換了個視線,這才把談話地點轉移到了里間,門窗關好,圍坐一桌開始講述來龍去脈。 齊兄也是姝娘莊子的???,沈家旺索性從他們得知對面莊子主人是“程公子”,而“程公子”真實身份是郡王世子開始說起。 開頭兩句話,已經把齊叔叔聽得目瞪口呆了,“這、這真的不是編話本嗎,‘程公子’怎么突然成了郡王世子?” 沈徐氏對他的震撼深有同感,嘆氣道,“可不是,我就算去過郡王府,親眼看過所有人對他行禮喊‘世子爺’,也還是經常感覺像做夢,一點都不真實?!?/br> 沈家旺擔心他們又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半天,趕緊繼續道,“后面的事情比這還要更像話本子,世子爺原來一直對咱們姝娘情有獨鐘,連家中長輩都點頭了,動靜鬧這么大,其實是提親來的?!?/br> 第189章 學人精竟在她身邊! 沈家旺他們覺得最激動人心的劇情, 在齊青這里,反而沒有“程公子”的真實身份來得震撼。 當然不是說“程公子”來沈家提親就不值得驚喜,只是在對方的真實身份襯托下, 這件事顯得稀松平常多了, 畢竟他一直就覺得這位錦繡公子出現在姝娘身邊頗為突兀。 林公子作為前途無量的年輕舉人,與她來往是因為兩家交往親密, 大弟二弟可是林公子的親師弟, 有這層斬不斷的關系在,說一句親如兄妹也不為過;秦家兩位公子從小與姝娘交好,也是有家中長輩秦郁松把姝娘當半個閨女的特殊關系在, 雖說雙方家世懸殊, 彼此來往仍算順理成章。 唯獨這位程公子, 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 那容貌氣度, 長眼睛的一看就知道, 其家世遠超官宦出身的秦家兄弟。 這樣身世不凡, 居然愿意對一個經商的小娘子折節下交, 聽起來就不對勁。 不比沈家旺和沈徐氏, 輕易被沈麗姝那套從小認識、從顧客處成朋友的說辭洗腦,齊青因為旁觀者清,加上也不知道這些內情, 心底早就懷疑這位或許就是沖著亭亭玉立的便宜侄女而來。 并且在他眼里,對方有這樣的心思,卻連家世都不肯透露, 姝娘他們一家至今只知道他姓程的行為, 就很藏著掖著、優柔寡斷, 白瞎那樣一幅芝蘭玉樹的容貌, 已然不是值得托付的人,他便只把懷疑壓在心里,不曾對沈家幾人提起,不想貿然點破,反而把他們帶入歧途。 直到得知“程公子”的真實身份,齊青曾經的疑惑之處便都有了答案,豁然開朗之余,他對趙世子的印象,更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什么叫不堪為良配? 趙世子不是兩人,那這世上就沒有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啦! 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想要讓郡王府上下,全都點頭認同這樣一門地位懸殊的婚事,趙世子本人必然在其中花了大力氣,不是一日之功??梢娙思也⒎莾炄峁褦?、有意讓姝娘蹉跎年華,而是太過珍視于她,不想讓她跟著為難,所以要提前為她鋪平道路。 是的,頭腦靈活的齊叔叔,瞬間把“程公子促成二弟拜師國子監博士”和郡王府聯系在一起,認為這些都是趙世子為了提親而做的準備,不由自主腦補出一場感人肺腑的愛情故事,哪里還顧得上震驚,此時正用滿是驚嘆和自豪的目光看著沈麗姝,“還得是你啊姝娘,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連郡王府都來提親了,我原先真真是瞎cao心了!” 最后一句感慨,讓沈麗姝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cao心什么?” “去年秦灃考上舉人,照著他們家的習慣,大概要準備開始相看了,我想著你們倆青梅竹馬、年齡相當,是不是可以試一試?便寫信請我大嫂幫忙問問。你們知道,秦灃他們還要叫她一聲姑母的,大嫂關心娘子侄子也是應有之義??上掖笊┡阒掖蟾缭谌紊?,無法隨時回京,自然沒機會插手這些,我便也沒跟你們提過?!?/br> 他其實更看好林辰松,林家雖是耕讀之家,可沈家也有錢,姝娘幾個弟弟也都在讀書考科舉,只要他們有一個考中功名,哪怕只是秀才,雙方都能稱一句門當戶對,他私心里對這門親事最有把握。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姝娘都及笄半年多的時候,林辰松竟然要不遠千里外出游學,說是一年半載就回來,可他們讀書人隨意得很,在外面玩出興致了,兩三年回來也不奇怪。 那時候他依然是風華正茂的舉人老爺,姝娘可真就成老姑娘了! 齊青不是一棵樹上吊死的性子,他當時就轉移了目標,覺得沒有林舉人,秦公子也還可以,雖然家世差得大了,可萬一呢?試試也不吃虧! 剛好瞌睡來了就有人遞枕頭,才把注意放到秦灃身上,對方沒多久就中舉了,他便立刻在給兄嫂們報喜的信中提了這事,想讓大嫂趁熱打鐵去娘家那邊敲敲邊鼓,可惜也被他大嫂拒絕了。 齊夫人認為自己只是外嫁庶女,原本也管不到長房嫡孫頭上,倘若小叔子這樣贊不絕口的小娘子是她身邊看著長大的,有感情有利益牽扯,她也愿意豁出臉面試試,可事實恰好相反,與她而言只是無關緊要的人罷了,錦上添花的事情可以,讓她雪中送炭那便免談。 齊青因為被大嫂拒絕得過于干脆,有點沒面子,也就不好跟沈家人邀功了。 如今時過境遷,事實也再次證明他眼光獨到而不是異想天開,他才會主動提起這茬。 沈家旺夫妻聽到他還試圖撮合自家閨女和秦公子,已經感動到不行,沈麗姝卻是深深地打了個寒顫。 啥玩意?她跟秦灃? 簡直是離大譜。 沈麗姝從來不承認她跟秦灃也是青梅竹馬,說是好朋友都牽強了,他倆分明就是損友,秦灃喜歡湊她旁邊,也是因為跟別人斗嘴都沒有挑戰性,越斗不過她越要找她,堪稱找虐。 這樣一位損友會給大家帶來很多快樂,但是絕對不可以處對象,試想一下他倆在一起,她撒嬌說要減肥了,最近不知為何喝水也在長胖…… 對方:臥槽牛逼??! 那畫面太美她不敢看。 沈麗姝選擇默默閉上雙眼。 齊叔叔還不知道他突發奇想的一個念頭,險些給便宜侄女帶來多大的心理陰影,正快樂拉著好兄弟夫妻感慨趙世子的情深義重、用心良苦。 沈家旺和沈徐氏也認為世子爺對閨女很好,但他們關注點都放在提親和郡王府的優待上,直到齊青將趙世子的所作所為都挖出來分析評價——在姝娘邊上建莊子,在大弟二弟參加科舉的關鍵時刻為他們引薦當世大儒,一手促成二弟少年中舉的佳話,并在他之后的拜師方面起到積極作用。 這一樁樁一件件串聯起來,都是為了同一件事情做鋪墊,那就是此次名正言順的提親! 聽完齊老師有理有據的講解,夫妻倆宛如醍醐灌頂,也不由自主跟著磕起來,雙眼放光、迫不及待的請齊老師多講點,他們愛聽這個! 自己的觀點得到熱烈捧場,齊青也配合的回憶起來,想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細節,很快一拍腦門,“漢陽郡王,我險些連這件大事也忘了!” “什么大事?” “我記得你們早前提過,程公子還有位族弟,年紀跟二弟差不多,小時候也特別喜歡黏姝娘,后來好像是去外地求學不?;鼐?,來玩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沈徐氏對他這突如其來的一驚一乍感到不解,“是啊,小程公子的母親似乎跟郡王妃是同族姐妹,兩家走得近,小程公子從小便愛跟世子玩……咦,程公子真實身份是郡王世子,那小程公子豈不也是宗室了?” 妻子才后知后覺意識到小程公子來頭也不一般時,沈家旺已經在好兄弟的提醒下,想起來這樣一樁可能顛覆未來的大事,跟對方一起不約而同轉頭看向沈麗姝,嘴唇微微顫抖,“姝娘,小程公子是不是,是不是……” 問了半天,還是沒敢把那個猜測問出口。 沈麗姝點頭,幫他們說出了答案:“他就是當朝太子?!?/br> 沈徐氏一臉懵逼,“誰,什么太子?” 沈家旺和齊青雖然猜到了,仍然被事實震驚得忘記了言語,久久無法回神。 沈麗姝卻沒有體諒他們收到刺激的小心臟,好奇的問,“齊叔叔怎么會突然提起曦哥兒?” 明明她爹才是最早和她一起猜測奶團子身份很牛逼的那個,父女聯手把這個秘密滴水不漏的隱瞞了這么久,一晃八、九年過去,老爹倒是完全把這茬忘了,趙昭景的身份曝光半個多月,他還跟她娘一起沉浸在郡王府提親的快樂中,竟是半點沒把最關鍵的事情想起來。 反而是對內情知之甚少的齊叔叔,坐下不過半個小時,已然抽絲剝繭,把她爹娘沒注意到的細節都串聯起來了。 吃瓜大師竟在他們身邊! 齊青勉強從震撼中回神,解釋道,“我哥不在京里,又需要對京中大事有些了解,便叫我平日里幫他多聽多看,數月前立太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我也隨大流打聽了些內情,恰好聽他們說起太子爺的生母和郡王妃同出程家,留下了印象,這會兒才能立刻想起來?!?/br> “是啊,誰能想到事上還有如此巧合之事!”沈家旺已經顧不上佩服他齊兄在這方面的敏銳度了,自家四舍五入居然能跟當朝太子扯上關系,他有點被嚇到了,心臟砰砰跳,免不了用求助的目光看著好兄弟,“這么說來,郡王府不僅高貴非凡,日后甚至還會一路水漲船高,我們家還能應這門婚事嗎?” “為什么不應?”齊青不假思索道,“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不見得是好事。我哥恰好在回信里提過一嘴,世子這般年紀沒有任何職務,外頭也只提郡王爺和太子爺,要么就是世子爺擔不起大任,要么就是郡王府有意為之,如今世子爺是咱們認識的那位,一看便知英武不凡,必然是后者了。太子尚且年幼,未來如何還不好說,郡王府如此想必是為了保全世子爺,也就是說除非到大勢已定之日,在這之前世子都會是閑散宗室?!?/br> “郡王府請人提親自然有他們的考量,這點不必擔心,我想說的是姝娘非這門婚事不可!世子爺不做官不出仕,甚至為了避嫌最好遠離朝堂,最好的方式難道不是寄情山水?剛好姝娘也不是能坐得住的,日后只管陪世子爺游山玩水,做一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姝娘不選這門婚事,試問還能選誰?哪怕是跟我之前說的秦灃,也要cao持家務、陪他追求功名利祿,哪里能有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br> 齊青越想越覺得,趙世子和姝娘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恨不得立刻就喝上這杯喜酒了。 沈家旺和沈徐氏也被他說得放下了跟太子扯上關系的那層顧慮,心頭一片火熱,炯炯有神的看著閨女:“姝娘可都聽見齊叔叔說的了?嫁給世子爺,你日后還能想往外跑往外跑,嫁給別人可就沒這么自由了?!?/br> 齊青在沈家待了半個下午,拒絕了夫妻倆熱情的晚飯邀請,表示已經答應老夫人要回去陪她用完膳,改天再來蹭飯,天黑之前便拍拍屁股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卻讓沈家每個人心中都跟著翻江倒海起來。 沈家旺和沈徐氏已經十分滿意趙昭景這個未來女婿,在此之前也只是以勸說沈麗姝為主,希望她可以回心轉意接受這門婚事,眼看著她始終不為所動,他們緊張焦慮,卻也不曾真正催促過她,因為他們內心還有最后一份顧慮,擔心著齊大非偶,閨女嫁入高門也許會失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