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4)
為了避免我的暑假逍遙度持續飆升,真如子晞先前說的直達懶癌末期,我決定來認真畫一幅大幅的油畫。 于是,我清點著經過上次畫完美展大船圖后所剩無幾的藍色顏料,還有沒剩多少的調色油,再加上需要買大的油畫用畫布,結論出是時候再去一趟美術社了。 夏季午后,陽光擠過建筑物之間的縫隙,躺在街頭柏油路面,我來到巷子里的美術社,這才知道原來這間美術社也是有名字的,而且還是個洋派的名字「詹姆士」。 「嗨,老闆?!刮姨みM店門,對老闆打招呼。 他依舊是那頂鴨舌帽,坐在柜檯看書,他的視線上移到看見我,也是一笑。 「老闆,為什么店名叫『詹姆士』???」我隨口問。 我猜,是不是為了紀念哪個畫家? 不過我只記得有個科學家叫詹姆士,好像是焦耳,物理課本里面特麻煩的那一塊。 「因為我的英文名字就是詹姆士啊,james?!顾硭斎坏卮?。 我一愣,原來只是這個原因,好吧,我想得太遙遠了。 老闆繼續說:「你不覺得我長得很像詹姆士龐德嗎?特別是羅賓摩爾的樣子?!?/br> 我震懾了。 這……一定是時代的隔閡。 我笑得挺尷尬,老闆自己也哈哈大笑,我只好逃竄到柜子后面找顏料。 說到英文名字,不知道御森學長叫什么,可能是「tree」。 結帳時,老闆得意地告訴我,他有依照約定幫我把素描紙給學長,我點點頭,說學長有跟我講,老闆笑著接口:「你當時應該也頗尷尬的吧?」 嗯,對,我一直都很尷尬地活著。 門口的扭蛋終于換了樣子,換成一系列可愛的鳥,但想著自己才剛花了不少錢買顏料,也就只有看看,沒有投錢轉。 關于這幅油畫,我依然想畫學校溫室,畢竟上次只是一次上課的水彩寫生,畫不了多精緻的細節,而且畫畫本來就不必在乎是否畫過這個景色,梵谷也畫了好幾幅向日葵啊。 于是,離開美術社之后,我便扛著畫布、背著裝了許多用具的背包,往學校走,原本的太陽不見了蹤影,被灰白的云層擋住,天空烏泱泱一片。 而我剛到溫室外,天空就下起雨,午后雷陣雨總是來得特別突然,特別大滴的雨水參差地往地面砸,我趕緊抱著畫布逃進溫室。 原本想畫整個溫室,和上次差不多的視角往里頭畫,可現在下雨了,雖然我有帶傘,但顯然也不可能完成這個心愿。 唔,不過畫雨中的溫室也挺不錯,只是……我的外往內啊…… 真的晴天霹靂了…… 我在內心默哀,一邊透過溫室的玻璃窗看著外頭的雨景,雨滴拍打在姑婆芋上,有的往外滴落在土里,有的往中間的凹槽流積成一潭,校園里漫著雨天專屬的泥土清香,其實偶爾看看雨,感覺也不錯。 「午安,小草?!?/br> 突如其來的聲音截去綿延的雨聲,御森學長竟然在溫室里,正捧著英文單字本坐在木椅子上,剛剛顧著躲雨匆匆忙忙進來,一進來又呆呆地看著外面,難怪沒有發現他。 「呃,學長好?!刮疑瞪档匦?,把手上的東西放在一個看起來比較乾凈的地方,想起今天好像是高三暑期輔導期間,難怪學長穿著制服在學校。 「來畫畫???」他看著我的行囊,問道。 「嗯,本來想畫溫室,可是現在下雨了,不能在外面畫?!?/br> 他想了想,用低沉的嗓音建議:「那就從里面畫吧,從溫室里往外看,玻璃上有層水霧,會是不錯的效果。再者光線漫射反射也有折射,而且就是因為雨天,從里面往外畫,前景清楚遠景模糊,更有與世隔絕的感覺。雖然構圖很難抓,但你應該可以?!?/br> 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懂了!」我豁然開朗,開始在溫室里走來走去找構圖。 學長輕輕一笑,繼續看他的單字書。 最后,我選定從學長的木椅子旁邊往門口畫,雨水從傾斜的屋頂往下流,由底下往上看,像一層薄薄的水簾,而我們棲在桃花源里。玻璃隔開室內的寧靜和室外的喧鬧,而且地上有透過云層與樹葉等重重難關終于落下的光影,另外還有溫室里一些鮮艷的花朵,讓畫面的色彩不至于單調。 想想就覺得很興奮。 因為是大幅的作品,而且和學長說的一樣,這個視角說起來浪漫,其實很難詮釋,我的草稿畫得小心翼翼。在滂沱大雨中,我和學長都沒有說話,時光凝滯在筆尖。 不過畫到一半,我停下來回望學長,他像一棵樹一樣,靜止地坐在那里,偶爾才伸手翻到下一頁,他的坐姿一直都很端正,我想起他走路也是如此,很少駝背。 我問:「學長,我一直動來動去會不會影響到你???」 因為我坐的位置是在木椅子左前方的一小段距離,學長視線在書上,眼角馀光仍然看得到我,我抬頭又低頭畫畫,偶爾歪頭或扭來扭去,擔心自己令他覺得煩。 他溫和地答:「不會啊?!?/br> 我:「哦?!?/br> 于是時間繼續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