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安德列
清晨的霧籠罩四面,周圍一片死寂。 他們身后的城里飄出濃烈的腐rou和焦糊氣味,以及硫磺燃燒后的惡臭;但已聽不到敵人兇殘的砍殺和人們悲慘的哭嚎聲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請你說清楚些!』 『當你們進去不久以后,舒爾馬努將軍被告知前方戰事危殆,便帶騎兵團的大部分人前去支援了,他只留下我們幾個在這里繼續等你們出來……不久后,我們看到戰場那邊火光沖天,幾乎照亮了半個天空……』這個士兵越說道后面越發的戰慄顫抖起來,『到后半夜的時候,那邊有我們的逃兵朝這邊騎馬奔來,『當時他的身上還有火焰在灼燒,當他靠近我們的時候,他喊道「快跑!快跑!他向我們放火!」,我試圖把他攔下來,但他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他從我身邊疾馳而過,朝河邊去了……又過了些許,有我們的人又向這邊逃過來;當時的天太黑,我們只能看到其中一個人扶著另一個受傷的士兵過來,而那士兵脖子上掛著什么東西,當他走近了,我才看到那是他血淋淋的腸子,從身后繞上來,被搭在自己的肩頭?!改莻€天使,他把我們舉起來,反復的砸向地面……而其它的人差不多都被燒死了?!箶v扶他的士兵說。我們中的一個工兵帶他們到軍營那邊去找醫生了,但后來我們見那邊也起了火,他也再沒有回來?!?/br> 圖嚳爾第聽后駭然的后退了幾步,問道:『那安德列將軍呢?!有關于他的消息嗎?!』 那名士兵聽后哽咽難言,之后說道:『……不知道,但……你們聽,那邊已經沒有聲音了……』 蘇珊娜險些要暈倒過去,被圖嚳爾第扶住了。他讓蘇珊娜與那些騎兵和倖存的人一起逃走,自己去戰場尋找安德列的蹤跡,但蘇珊的再三懇求他,能夠讓自己與他同去。 于是他們兩人便上了戰馬,朝著昨夜戰場的方向前去,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沒有說一句話。 圖嚳爾第·尼努爾塔時刻提防著那被大霧遮擋的前路,手里攥著長矛;從霧中時不時的竄出一些驚慌逃跑的馬匹和渾身是血的已經瘋癲的阿托爾士兵,這讓他的精神十分緊張,數次險些就要誤擊。 約莫六十格什秒后,他們看到地面上的草已出現焦黑色,他們便知自己已經離衝突的中心地帶不遠了。接下來的場景讓他們兩個人驚心怵目:那些支離破碎的尸體分散壘疊在各處,已經分不出那些內臟與四肢的主人到底是誰;那些只有全身皮膚被燒焦的人仍然在喘氣,即使他們的口腔和喉嚨都也已經燒成了炭片狀,一片片的剝離、吹散,因此他們無法發出慘叫,只能在地上蠕動、腐爛并祈求死亡的到來;還有一些人,他們的五官都被泥土塞滿,很顯然他們的臟腑也早已被這些淤泥脹破。在一棵被燒死的枯樹前。他們找到了身中數箭,癱靠在那里的維齊爾大臣伊巴西利——他當時作為參謀之一,處于軍隊的后排。 圖嚳爾第和蘇珊娜立即下馬,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并打算把他帶走,但他們因只將他身體稍稍移動都會產生劇痛而放棄了。鮮血從他的牙齒的縫隙中滲出,他說道:『你們來這里干什么呢?都結束了……我們輸了……敵人也沒打算停下來,他們已經南下去了……去攻我們的特爾卡和馬里去了……』 『安德列還活著么?你看到他在哪兒了嗎?!』圖嚳爾第問道。 『沒人能知道……到后來,這里亂作一團了……』 『為什么?!安德列調我回去支援城內的時候,我們還處于上風!』 『上風?我們從來就沒有處在上風……都怪我們太輕敵了!我們忘記了拉貴爾可是主天使!當我們以為我們的遠端部隊挫其銳氣之后,他并不是飛到天上落荒而逃了,而是偷偷繞到了投石手和弓箭手的身后,偷襲了他們。也就是在你走后不久,那些投石機的木頭就被他用力量折斷,他將那些可憐的孩子們舉起落下,不斷地摔在地上,或是被直接插死在那些木頭尖刺上…… 等到我們失去了遠端支援,拉貴爾則可以肆無忌憚的飛到我們的上空,開始對我們的士兵進行慘無人道的虐殺……而在我看來,他的行為確實印證了安德列說的——他只是出于好玩……』 『那為什么雷米爾會出現在杜爾-卡特利姆的上空?!為什么他們會有兩位天使的幫助?!』 『我早該想到的……你和巴布是對的。當我們把赫梯逼得太緊而又沒有立刻對他們下手的時候,哈圖西里一定是向南方的凱美特總督拉美西斯求救了。當他們結盟,并和哈尼加爾巴特這群敗類坐下來一起商討的時候,他們一定貪婪地等待著時機,企圖瓜分我們那些日子辛辛苦苦打下來的西部土地。而凱美特正是西方主天使雷米爾轄區內的國家,他當然愿意以清除『罪惡之城』這樣名正言順的名義,擴大自己的疆域……順便滿足他那變態的屠城愛好…… 你們可能已經注意到了,他在用硫磺燒毀了我們的城市之后。立馬過來協助拉貴爾,將這些士兵燒成了現在這副恐怖的摸樣——他為了折磨這些人,不讓他們立即死掉,僅僅燒掉了他們的表層的皮rou和五官;讓他們就這樣痛不欲生,暴露荒野而慢慢死去……』 這時,霧漸漸散去了,完全的露出平原上那地獄般流血漂櫓的景象。圖嚳爾第問道:『我們的人全都死了么……就沒有能活下來的嗎?』 『當他們準備南下的時候,我看到有一小撮人騎上馬去追了……但……』 伊巴西利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還是咽了氣。圖嚳爾第從地上爬起來,看了看淚眼模糊的蘇珊娜,說道:『如果還有人沒有放棄,那一定是安德列……我們繼續找下去……』 兩個人重新上馬,向南而去。他們沿著地上的痕跡,行走了約數纜繩的距離以后,聽到從前方的丘陵處傳來兵器碰撞的戰斗聲音;他們相視點頭,便向前方疾馳而去;蘇珊娜也拔出了佩劍準備作戰。 當他們翻過那座丘陵的山頭,便看到在谷底是阿托爾的寥寥幾個騎兵,正在糾纏和攻擊哈尼加爾巴特脫離部隊走散的一個約莫有二三十人的小隊,但他們因為眾寡懸殊已經陷入重圍,地上還躺著一些戰死或受傷的人。 圖嚳爾第舉起長槍沖了下去準備支援他們,其中一個騎兵被三五敵人圍住,多虧圖嚳爾第拋出的槍刺破了其中一個敵人的喉嚨,才使那人解圍。當圖嚳爾第與蘇珊娜上前,才認出那騎在馬上被血染紅的臉——那正是參謀巴布·阿塔·伊迪納,他當即指向那邊的地上一個躺著不動,雙腿被削去的人:『你們趕快走吧!帶上他,離開這里!如果他能活下去,我們的精神就不死!你們快去,把他救走吧!』說罷,他繼續應戰去了。 蘇珊娜下馬沖上來,來到那個傷者的身邊,淚水奪眶而出:『安德列!安德列!我們來了!來救你了!你要堅持住??!』 那時安德列已經暈厥了過去,圖嚳爾第上前將安德列抱到馬上,對蘇珊娜說:『蘇珊娜!我們先離開這里!快走!』身后的飛箭襲來,二人騎馬向另一座丘陵奔去。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們見沒有人來追趕他們了。便在那山坡上一塊能遮擋他們的巖石邊停下來,把安德列抱下,為他包扎傷口;蘇珊娜拍了拍他的臉頰,希望把他喚醒,但血很快還是把那亞麻布洇開了。后來,安德列還是醒了一會兒,他看見眼前的蘇珊娜和圖嚳爾第,問道:『我mama呢?』 『她走了,安德列……』 安德列又閉上了眼睛,過了好半天才又睜開。圖嚳爾第說道:『請堅持下去,安德列!蘇珊娜需要你!我們需要你!我們的國家需要你!只要你活著,人們就永遠不會放棄!你是我們的瑪律杜克??!你是我們的希望!安德列!堅持下去!』 安德列微笑著望瞭望圖嚳爾第,又望瞭望蘇珊娜,說道:『蘇珊娜,對不起。在我們剛到這里的時候,我答應過要娶你。但這些年,我先要去救我的父親,后來又為社稷之事而奔波;我很后悔,這些年沒有把你放在第一位……如今,我只能說一聲對不起……我希望……你能活下去……這是我唯一的,最后的訴求……奧萊克西!你還在嗎?我要你立即起誓,你會照顧好她,照顧好蘇珊娜!』 圖嚳爾第和蘇珊娜各握著安德列的一隻手,圖嚳爾第向他起誓了。 『答應我,你們……你們都要活下去!忘記什么阿托爾吧,也忘記什么瑪律杜克吧……忘記那些對雅威的無謂爭斗與仇恨吧……我早就應該放棄了,放棄與神對抗……我們是凡人,不可能戰勝他,也不可能戰勝這個世界……你們走得遠遠的,到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吧……答應我……』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圖嚳爾第和蘇珊娜聲淚俱下。 安德列聽到他們的聲音后,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注釋: 工兵:?anēpe?e,中亞述帝國兵種 格什秒:gesh,蘇美爾語mu-e?,古代近東時間單位,約1/360watch(1watch等于1/12日,即大概兩小時) 拉美西斯:即拉美西斯二世或拉姆西斯二世(ramessesii,約前1303年2月21日-前1213年7月或8月),聞名于世的還有他的希臘名奧茲曼迪亞斯,是古埃及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法老 纜繩:cable,古近東長度單位,約為720m,測距系統的基礎單位,與上級單位6個長繩的長度相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