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海邊
47/海邊 高考結束第二天,陳眠正在手機里看兼職的信息,旁邊的沉域有自己的房間不去,非窩在她房間地板上坐著打游戲。 還沒拿到畢業證的準畢業生能找的兼職并不多,就算有優異的過往成績但是沒有門路,有意向的低年級學生家長開出的價格也不高,算算來回車費幾乎跟白干沒區別。 又翻一頁的時候,微信群跳出艾特全員的消息。 文三班班群有人號召著出去旅行,不停艾特著班長陳柯讓組織一下。 大概過了二三十分鐘,陳柯才艾特了所有人,問大家有什么想法。 林琳是第一個跳出來捧場的:哪里都行。 趙莉莉在底下唱反調:什么叫哪里都行,還是得看看安全的城市好不好! 懟完又來私聊陳眠。 莉莉哩里莉:有個很爆炸的消息,簡直絕了,你知道嗎,林琳跟陳柯在一起了。 陳眠看著這個消息,要說有多意外其實也不至于,在學??匆婈惪掳参苛至諘r就猜到這兩人大概會有些什么,或許是因為都討厭她這個共性才讓這兩人逐漸靠近。 無意間做了紅娘的陳眠打出了一串省略號。 那邊又發來消息問她要不要出去旅行? 這消息剛彈出來。 頭發就被人扯了一下,沉域吊兒郎當的嗓音問她,“想去看海嗎陳眠?” 陳眠一愣,“看海?” “嗯,看海?!?/br> 陳眠抬著雙杏眼看他,表情瞧著人畜無害的。 給人的視覺錯覺就是:我是乖的。 但深入接觸所謂乖壓根就是裝的,在氣人這方面陳眠向來是行家,最會的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大多時候都巧舌如簧,也就用得著他的時候才會裝乖賣軟喊一聲他的名字,其他時候口頭禪就是沉域你好煩。 沉域伸手掐了把她的臉,然后在心里數著。 一、二、三。 該說沉域你好煩了。 結果陳眠卻沒有,只是問他,“就我們嗎?” 沉域松了手,視線直直地望向她,似是要看穿她異樣背后的真相,隔了幾秒,才跟她說,“還有幾個拖油瓶?!?/br> 目的地并沒有訂太遠,據說是陳茵父母不允許她出去玩太久,就在附近沿海城市,別墅直接就是游淮家自己買的,一直有人定期清理,直接拎包入住,不用出院就能看見海灘。 陳眠跟沉域是先行出發的,司機一路高速開到目的地也就用了三個小時不到,到的時候臨近夜晚,剛打開車門就看見門口蹲著個紅毛,在燈光下看著跟團燃燒的火焰似的,陳眠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伸手拉住沉域衣角的瞬間,就聽見沉域低罵了句,“遲盛,你他媽能換個地兒非主流?” 然后那紅毛就抬起了頭。 不是沉域這類乍一眼就是個帥哥的款,也不是游淮那種大大咧咧容易靠近的類型,而是另一種,是看著不太好惹,像是群架從小打到大,渾身上下就寫了不良少年四個字兒的典型刺兒頭。 他聞言站起身,瞧著氣勢洶洶,語氣實際上也兇。 但就是說的話不是那么回事兒。 因為他說。 ——“你懂個屁的時尚,紅紅火火知道沒?我剛染這頭我爹就讓我從國外回來了,這能說明什么你懂?” 陳眠在,沉域也沒跟他吵,看人還在門口堵著,越看他那頭越覺得礙眼,倒也不能說不好看,就是這顏色太艷,大晚上看著跟個火柴人似的,連帶著背后的別墅瞧著都像個豪華的火柴盒。 只冷笑著接了句,“說明你爸想揍你?!?/br> 遲盛:“……” 陳眠自始至終都保持安靜,沉默地當她的背景板,直到被沉域拉著走進別墅里頭,才發現客廳還有個老熟人,喬之晚。 喬之晚坐在沙發上正在打電話,距離遠,只能隱約聽見些會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陳眠腳步停了下來。 她旁邊的沉域直接拿了電話出來,打給游淮。 電話剛一撥通,就聽見鈴聲響起在門口。 游淮直接喊了句,“我到了我到了我到了別催別催別催?!?/br> 他手推兩個行李箱,滾輪在石子路上發出突突的聲響,后面就是穿著吊帶裙的陳茵,兩人看著就是公主殿下和她的苦力,結果公主殿下人剛到門口,視線往屋里一落,瞧見站在那兒的喬之晚,頓時就跟點燃的炮仗似的,把沉域想問的話直接沖游淮問了出來,“喬之晚怎么在這兒?!” 游淮舉雙手保證,“跟我無關?!?/br> 喬之晚又看向陳眠。 陳眠反應泛泛。 倒是遲盛抬了手,說,“介紹一下,那我表妹,我爸讓我帶她出來散散心,你們不是同學?怎么著,瞧著有點兒沒處理干凈的私人恩怨?” 沉域直接氣笑了。 游淮打著感情牌說高三畢業了都不跟兄弟出來旅行真的有點兒不夠意思。 他另個兄弟遲盛被放逐邊疆終于上演回國第一幕,不想在家挨訓出來湊他們的出游計劃。 結果他在學校兩大緋聞對象都被這兩個怨種給帶出來了。 游淮要舔陳茵他理解。 但喬之晚是遲盛表妹是不是就有點兒邪門了。 農歷上的流年不利、不便出門就是寫給他看的吧。 這會兒陳眠、陳茵、喬之晚三個人湊一塊兒了,合著熱鬧是他們的,火葬場是他的唄。 沉域人靠在柜子上,抬手往游淮跟遲盛那邊一指,跟陳眠說,“看見了么,一根火柴人,一個舔狗,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離他們遠點兒聽見沒?!?/br> 陳眠:“……” 游淮冷臉:“舔狗罵誰?!?/br> 遲盛天真懵懂無辜中又帶著些愚蠢:“什么火柴人?” * 二樓房間,正對著海邊的大床房。 陳眠放了東西,樓下哄哄鬧鬧的,全是陳茵在跟游淮拌嘴的聲音,偶爾聽見遲盛跟攪屎棍似的勸兩句,然后戰火加劇。 浴室里沉域正在洗澡,陳眠坐在床上,微信消息一條接著一條,昨天沒看完的班群消息還在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旅游目的地,她沒看完,直接刪了記錄,退出微信,手指在屏幕上劃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短信上。 被攔截的信息無數。 點開全是同一個人發來的。 內容不堪入眼,全是臟話,偶爾充斥著些帶著生殖器的黃色內容,還有附帶照片的彩圖。 陳眠沒點開過,只是定期會直接清理。 最近一條是五月底發來的。 難得沒說臟話,只是對她說。 ——陳眠,我可是你爸爸。 陳眠表情平淡地,刪了這條看著像詛咒一樣的信息。 浴室里的水聲停了下來,門拉開的瞬間熱氣涌了出來,沉域只穿了條沙灘褲,上半身裸露著,肌rou線條流暢,胸口的紋身顯眼,頭上蓋著條毛巾,看見陳眠還在床上坐著,問她洗不洗澡。 陳眠視線總是會被他胸口的紋身吸引,盯著看了會兒,才搖頭。 “晚點再回來洗吧?!?/br> 剛說完門口就傳來敲門聲,遲盛在外頭喊,“別他媽在里面磨嘰了,能不能趕緊下樓,底下都快世界大戰了?!?/br> 世界大戰這個詞還是保守了。 本來他們在準備燒烤的東西,但陳茵跟喬之晚不對付,三言兩語就吵了起來,游淮一個頭兩個大,遲盛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帶了人來就不管,坐在那兒玩他自己的手機,聽著游淮在那兒當起了居委會大媽,一會兒說姑奶奶消消氣,一會兒又隔開兩個人給她們分別安排工作。 結果就這,還是沒過幾分鐘,又掐了起來。 就跟陷入了循環似的。 遲盛就有點兒后悔,覺得自己就不該來,樓上那兩個人都不知道在干嘛,算著時間打一炮也該完事兒了,他上樓的時候喬之晚還問他,說表哥,你是要去找沉域嗎。 沒等他回答,陳茵直接冷笑了聲說你太平洋警察啊,什么都關你事。 …… 遲盛人靠在門上,滿臉都是煩躁,“我服了,這是旅行?這他媽調解大會吧?” 氛圍是亂的,吵吵鬧鬧的聲音卷著浪潮聲不停響起。 烤架里放著的炭火燃燒著,大海陷入了黑暗中,像是片危險沼澤。 沉域有些煩躁,實際上自到了這兒之后他心情都算不上好,身邊的陳眠沒怎么說話,看著挺乖,給她水她抱著杯子不時抿一口,給她烤串她也拿手里,用紙巾擦了簽頭咬著rou腮幫子一動一動。 像個小動物。 但沉域又總覺得陳眠這樣的沉默背后藏著些他看不透的洶涌。 就跟后頭那片海一樣,深不見底的。 事實上自高考結束后,陳眠就一直是這種狀態,看向他的眼神都是平淡的,跟往常有所不同,以前哪怕是沉默,但也能從眼神里找到些譴責,會用那雙眼睛一直看著他,然后等著他自己服軟。 可是最近卻沒有。 沉域根本不會哄人,沒這方面經驗,他從小生氣或者委屈,他爸媽都是簡單粗暴地拿錢解決,買玩具、買零食、讓助理帶著去游樂場玩一天。 他不知道其他方式,不知道該怎么問陳眠你怎么了。 這話問出來矯情,畢竟只是丁點兒微不足道的變化。 但他就是挺不爽。 周圍還吵,陳茵跟喬之晚不時拌幾句嘴,游淮嘲笑遲盛的發型,遲盛嘲笑游淮是個保姆。 陳眠對他愛理不理就算了,他的朋友們還都像個白癡。 沉域更煩躁了。 直到衣服被人輕輕拽了下。 陳眠抬眸看著他,在哄鬧的背景中,問他,“去散步嗎沉域?” 就跟變魔法似的。 猜不透沒了、不爽不見了。 他喉結滾動了下,一雙黑眸認真看著陳眠的眼睛。 明明是開心的,卻還是裝出了副散漫無所謂的樣子,松了手里拿著的燒烤,對她點頭,說,“行啊?!?/br> 沉域斂下眸,腳下是細軟的沙礫,身邊站著的女生拉住他的手。 吵吵鬧鬧的聲音被甩在身后。 而他們沿著海岸線往不知名的前方行走。 這段路像是沒有盡頭,剩下的只有陳眠拉住他的手。 心里一直被壓抑著的喜悅在這種寂靜中一點點跳了出來。 爭先恐后地對他說。 ——你完了沉域。 ——你看見了嗎。 ——你的尾巴,正沖著陳眠搖個不停。 所有聲音爭先恐后地在心里響個沒完,比陳茵跟喬之晚的爭吵聲還煩人。 沉域斂眸,不知道朝誰撒氣似的發出聲輕嘖。 結果就感覺到陳眠伸手進了他的口袋,打火機被她拿了出來。 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東想西是他的,患得患失也是他的。 他好端端一個灑脫少年在這兒成了林黛玉,結果陳眠還在這兒偷他的打火機。 “陳眠,你——” 話還沒說完,卻看見火苗從她手里竄了出來,一根銀色鐵線樣的東西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她的手里。 猩紅火光點燃了那玩意兒,沉域才認出那是個仙女棒。 噼里啪啦的聲響。 像是無數星辰從她手心綻開。 光芒頃刻間點亮了所有黑暗。 “客廳里放著袋煙花,不知道是誰買的,我拿了個仙女棒出來?!?/br> 陳眠的聲音,在翻滾的潮聲中響起。 “沉域,我第一次看海,但你應該已經看了很多次,但是海邊的仙女棒,算是你第一次看?” 沉域已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緒了。 聲音另持一套反應系統,下意識順從著她,說算。 仙女棒燃燒到底。 四周再度陷入黑暗。 而陳眠伸出手,在無盡夜色中擁抱了愣在那兒的沉域。 五月二十日,沉域送給她的生日愿望,她希望所有黑暗都能窺見光明。 六月一日,鋼琴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沉域走到她面前的時候,她閉上了眼。 然后許愿。 ——“沉域,你要每天都開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