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藍莓
25/藍莓 宋艾坐在沙發上,漫無目的地調著臺,從新聞頻道換到了兒女情長的泡沫劇,才停下了手,屏幕角落一塊兒被砸出來的碎裂,房間也是亂的,彌漫著一股酒氣,啤酒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瓶口吐出的泡沫在地上暈開一塊兒黑。 臥室鼾聲,她看著手機差不多快到了約定的時間,就進了房間叫醒了陳宋。 陳宋熟睡中被吵醒滿臉不耐,男人頭發凌亂,身上一股臭氣,但那張臉哪怕經過時光的蹉跎仍然難掩英氣。 宿醉方醒的男人還帶著些倦,嘶啞的嗓音罵人難受,便難得好脾氣地看了眼自己只著吊帶裙的妻子,問她,“干什么?” 宋艾拿了手機給他,“你不接電話,老王說進新貨了,一大早給你發了好幾條消息,你沒回,找我這兒來了?!?/br> 陳宋頓時就精神了,拿了床頭柜上手機一看,果然,老王早上八點就給他發消息了。 老王是棋牌室老板,陳宋不知道他真名,去的人一開始都叫他王哥,老板挺會做人,說開門做生意哪能讓顧客這么喊,就漸漸都改口成了老王。 但哪怕這樣,依舊分個三六九等,那個小小的棋牌室里人際關系也如個金字塔,通宵玩過后的一起喝酒擼串就是人際關系的小小王國,跟誰都認識的老王無非就是其中的國王,據說這老王什么都沾點兒,生意做得大,棋牌室光是凈利潤每個月都能有個一萬。 之前老王只和他酒桌上閑聊幾句,并不深入,但在參加牌友婚禮過后,老王忽然就有所轉變了,開始帶著他一起玩些其他的,也許諾他一起做生意發大財。 陳宋一身的懶就這么被克服了,老王的一條短信比天王老爺的召喚還有用,立馬爬起來光著身子去了廁所,收拾干凈出來打理得人模人樣地,看了眼餐桌上什么都沒有也沒朝宋艾發火,徑直就出了門,啪的一聲,地面都跟著抖。 宋艾輕嗤。 給手機那邊的老王發了條消息:人走了。 那邊很快回復:三點來你家,方便嗎? 她靠在門邊,給那頭回:成。 又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才聽見開門聲,她坐在沙發上扭頭,看見穿著校服的陳眠站在門口,手里拎了串鑰匙。 宋艾掐了煙,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了下她房間,“你爸提前把門給你打開了?!?/br> 陳眠往臥室里看了眼,對里面的凌亂毫不意外,進去撿了些要用的復習資料、試卷,打開衣柜拿衣服的時候,看見自己裝著內衣的抽屜是拉開的,內褲被扯了出來,凌亂的,上面有一團團干涸的白濁。 內褲、內衣、校服,翻出來的衣服上都沾著干涸的白色,像是不小心抹上去的牙膏。 但陳眠知道,這不是。 是jingye。 宋艾不知何時來到門邊,靠在那兒,見怪不怪地輕笑著對她說,“那晚你爸把你的衣服都翻出來,聞著你的內褲才射了出來,他說了些什么,你想知道嗎?” 陳眠看著她,語氣平淡,“我想不想,你都會說?!?/br> “當然,你總不能以為搬出去就跟這個家脫離了吧?”宋艾的話就像是把刀,頃刻捅破了表面的虛假繁榮,輕笑著對她說,“你爸說養你這么大還沒cao過盡讓別人cao了?!?/br> 宋艾叼著煙,看著陳眠,“你早晚會明白,對于沒有底牌,只有美貌的人來說,漂亮,就是原罪?!?/br> * 陳眠走出樓道,看見沉域靠在樹邊正在抽煙,猩紅的一點在指尖燃著,煙身細長白瘦。 對煙沒癮的人更像是拿它當消遣,薄荷、藍莓,也就只固定這兩個味道。 這會兒等人才拿出來抽一根,周末也沒穿校服,一身灰色衛衣黑色長褲,偶爾有年輕小姑娘路過會多看他幾眼。 晨間雨霧過后天空初霽,陽光從稀疏云層薄金般灑下來。 畫面似乎將身后那棟爬滿裂痕和霉斑的居民樓都變成了漫畫中的場景。 線條拉下來,讓陳眠想起喬之晚留在沉域家里的那張畫,少年似乎被陽光勾著走出畫紙,靠在那兒,姿勢懶散,眉眼清澈,聽見腳步聲抬眸看向她,手里的煙還沒滅,繚繚繞繞地往上飄著絲霧。 惹眼得有些過分。 沉域剛點上煙,沒吸上兩口就聽見樓道那兒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陳眠站在那兒看著他。 “站那兒干什么?!背劣騿査?,“當門神?” 陳眠正想說不是。 一個肥碩禿頂的男人迎面走了過來,行至陳眠身邊時多看了她一眼,而后鉆進黑暗的樓道里。 酒氣被風卷著吹過來,陳眠皺著眉,下意識扭頭往后看,然而手上卻一空,東西被沉域拿了過去,拎著費勁兒的重量在他手中卻仿佛輕巧,甚至還能空出只手按著她額頭,帶著人轉過身來。 “怎么什么都好奇?!?/br> 那人有些奇怪,看著眼生,不是這棟樓里的住戶,這里住的人都是熟悉面孔,每個陳眠都認識。 換做平常,陳眠也不會對一個陌生人感興趣,但剛才在樓上,她看見了宋艾手機亮屏顯示的短信,是個備注為王哥的人發來的消息說:我馬上到。 就像是宋艾不了解陳眠,陳眠也同樣沒那么了解宋艾。 她只潛意識覺得,宋艾在籌謀些什么,才會這么明目張膽地把人往家里帶。 她還在思考,沉域拉著她的手腕帶著人往前走,他剛才掐了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往哪兒丟,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裊裊熏著藍莓香。 “正兒八經的帥哥你不看,盯著個禿頂男挪不開眼是吧?!钡攘税胩斓纳倌暾f話帶刺,手心卻溫暖,藍莓的甜香又在兩人之間繞。 陳眠被這味道引得分神去看他的手,也沒計較他說的話。 沉域以為她好奇,就把煙塞進了她手里。 存了逗弄的心思,大概是想看陳眠能怎么辦。 陳眠胃里只是還泛著惡心。 內衣上的精斑令她鼻腔一直縈繞著一股腐爛魚類的氣息。 再加上沉域這煙是水果香的,她拿起來就學著沉域的樣子吸了一口,初學者壓根沒什么技巧,吸進去才發現不是水果的甜,哪怕被包裝成水果味,可依舊還是煙。 陳眠嗆得直咳嗽,鼻尖都是紅的。 抬頭卻看見沉域站那兒笑得雙肩直抖,肩上還掛著她的書包,手里拎著的那袋還是陳眠隨便翻出來的紙皮袋,破破爛爛,繩子看著像是要斷了一樣,卻被人牢牢拎在手中。 他笑著沒收了陳眠手里的煙,“你知道你這叫什么嗎?” 陳眠還在咳,啞著嗓子問,“什、什么?!?/br> 沉域說:“又菜又愛玩?!?/br> “……” 雖然是這個道理,但用沉域那副不冷不熱的嗓音說出來,嘲諷立馬翻倍。 陳眠反駁:“你也抽?!?/br> 還不服氣。 沉域看她眼,嗓音帶笑,“我還能cao你呢,你能么?!?/br> 說著,從口袋里翻出個水果糖,剝了塞人嘴里。 冰涼的硬質糖果推進去,柔軟的指腹觸碰著自己的嘴唇。 草莓味的甜味立馬蔓延開來。 沉域教育她,“下次還敢隨便拿人煙抽嗎?” 陳眠含著糖,吐詞有些含糊,“我可以自己買?!?/br> “能說點兒好聽的?” 少年冷眼看她,這話都快成他口頭禪了。 陳眠也沒再氣人,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腕,聲音很輕,“沉域,我不抽煙了?!?/br> 被握住的地方溫熱,語氣也可以算是乖巧,但心不在焉也全寫在了臉上。 沉域抬眸看了眼樓上,也沒問她剛才在里面發生了什么,只是問,“要回去還是跟我出去玩?” “玩什么?” “ktv、酒吧、臺球場?!?/br> “未成年能進酒吧?” “未成年不能,但酒吧老板能?!?/br> “……”陳眠有片刻失語,然后對沉域說,“你不如直接說整個綏北都是你家產業?!?/br> 哪知道沉域點了下頭,“差不多?!?/br> 兩人扯的話題閑散,一句兩句地閑談。 走到車旁邊時,司機接過了沉域手里的東西,放進了后備箱里。 陳眠站在車門邊,要往里鉆的時候扭頭看了眼那個只照得進半邊光線的樓道。 空間似乎是斷裂的。 豪車和破舊居民樓似是兩個時空的產物。 穿著衛衣站那兒給人回消息的少年和樓上那個酒氣熏天的男人也是兩個世界的人。 “正常高三學生會去ktv、酒吧、臺球場嗎?” 沉域垂眸看她眼,學著她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正常高三學生會跟人zuoai住人家里嗎?” 陳眠悶悶地哦了一聲,往里鉆了些,留出位置讓沉域坐進來。 在車門砰地關上時。 沉域聽見陳眠聲音很輕的,似是自言自語般,說,“可我的生活,本來就不正常啊?!?/br> 沉域回消息的手指一停。 旁邊坐著的那個姑娘卻已經扭頭看向了窗外,手撐在腿側,背微微弓著,像個看見新鮮事物就好奇的小朋友,長發溫順披散在肩頭。 窗外舊街區風景迅速倒帶,剛建沒多久的超市服裝店、高樓大廈鱗次櫛比。 她回過頭,對上沉域看她的那雙眼,笑著又對他說,“可是好在,沉域,你也不正常,不是嗎?!?/br> 是。 所以注定被吸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