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一次也好啊
真人伸手就要往前走,突然一只額頭上有著足玉紋樣的黑色玉犬撲開了他,他迅速退遠,看到了站立的伏黑惠,不知道聽了多久。 他沒耐心的沉下眼皮,近日靠著瘋狂的使用詛咒,真人的實力恢復不少。 那就把他殺掉好了,把他殺了就能帶走榴月。 伏黑很快就趕到榴月的身邊,先眼神逡巡了她的安全才寬心的松了口氣。 “你?” “剛好、路過”他臉上鎮定,一向沒什么表情的還真容易讓人相信。 實際上是伏黑一趕回家聽到她一個人出門便匆匆來了,他身上的服飾都還未來得及換洗,帶著點風塵仆仆。 他想了想,突然雙手結印變出了脫兔,地面上一下子洋洋灑灑出現了一群兔子,讓榴月有些無處落腳的緊迫,不由靠近了點伏黑。 少年原本緊繃的身體就此放松一些,他隨意的從地上隨機拎起一只,往榴月懷里放。 她有些許猝不及防的兜住,手拖著軟軟的兔子,沒明白這是做什么。 伏黑指指自己身后的路,“一直走,別回頭,等會我來接你” 她明白了點什么,點點頭。 兔子群迅速繞開了,她就著空隙往外走,還是頓了頓腳步又轉身往回退。 在伏黑稍稍驚訝的目光里,她把今天求得的平安福系在他腰間,動作極快的固定好,才輕聲說 “妾會等你的” 這聲音清晰的傳進了他的耳朵,他心口狂跳,故作鎮定的應了聲。手不由摩著平安福上的刺繡字,這東西他見過榴月挑燈縫制過。 她親手做的,伏黑意識到,眼里點了笑,為他多添了幾份溫柔。 榴月抱著這只兔子往外走,身后是交戰的風聲凌厲。真人還在嘶吼,大喊著她的名字,這樣的陰影如影隨形、死死揪著榴月。 “你逃不了的!你根本就逃不了!jiejie,我們才是一路人!” 她停了會,兔子開始動彈好像通靈的想安撫她,榴月順手摸、壓下了點心里的異樣,越走越遠。 夕陽漸漸的落了下去,只余天光暗淡。 她安靜的逗著兔子坐在石階上,兔子有些不安分,一直拱來拱去。她只好應著它的耳朵給它順順毛,動作小心解悶。 背后的鐘聲嘹亮莊嚴,兔子突然消失,榴月呆了下,站起身要去找。 伏黑此刻帶著滿身血出現在她面前,少年即使衣袍狼狽,可是看到榴月的時候卻神色奕奕,臉上掛著淺笑。 “你受傷了?” 榴月料想兔子應該是被伏黑收了回去,她拿出干凈的帕子去給他擦臉上的血,眼里全是他的倒影。 他這一次沒有躲開,任著她動作,見她因為自己身上的血蹙眉,忙說 “我把他拔除了” 也是好在那咒靈暫且沒到特級水準,不過他也有些吃力,廢了好大勁。 伏黑細細的觀察榴月的表情,只見她停了下,而后沒什么大反應的繼續。 “他對你很重要嗎?” 少年小聲的、帶著點試探,可他又很想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糾葛間說 “我以后會對你好的,比他還好” 他想到真人喜歡給榴月買餅糕,補充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的” 榴月抬眸,見他綠瞳里的專注認真,像是許下什么重要承諾一樣,而唇線緊繃的不行。 她小小的露了個笑容,應了好。 而這是伏黑一個多月來第一次見她對自己笑,他幾乎掩飾不住喜悅,下意識叫她的名字 “榴月” “怎么了?” 他搖搖頭,只是在笑。 “我們去逛逛吧” 今日廟宇下面會有很多集會,他還沒有帶她出來逛過。身體上的一些疼痛,伏黑完全忽略了去,被更大的興奮填充麻痹。 他眼下想要她開心。 “好”她應了。 寺院內有些干凈的衣物,榴月去借了幾件,讓伏黑先換一換,他動作很快的換了一件,簡單的用紗布纏住傷口。 回來的時候,腰上那個平安福掛在格外顯眼的位置,素灰的和服穿在伏黑身上倒是少了沉悶色,多了幾分美感。 還真是,少年意氣,風華正茂。 兩人都是話少的,湊在一起難免會時常安靜。尤其是在人群里,這種安靜就格外顯眼,往來間都是牽著手的情侶夫妻,或者是帶著孩子來逛廟宇的。 伏黑盡量找些話題,可惜他平常沒什么講笑話的天賦,這場面讓他有些喪氣。眼神被大福吸引后,他想起榴月喜歡吃這個,便到攤位上給她買。 少年遞過來的時候顯然有些緊張,似乎是怕她拒絕,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 “妾很喜歡這個” 伏黑才勾了勾嘴角,還沒等榴月反應又買了好幾盒提著,這讓她有些哭笑不得,上前阻止他。 大概是兩人難得出來,她雖沒什么想要的,但伏黑不停的買了好些東西給自己,然后提著。 他完全是按照平常釘崎逛街的時候愛買的東西,發釵衣服都訂了往府里送。 月亮當頭,在榴月的阻攔下,伏黑才歇了歇繼續買,兩人并肩一起往禪院家走。 總算等來兩人的三小跑著上前,看到伏黑手里的袋子也有些驚詫,買的似乎也太多了吧,可再看看自家少主幸福的表情,他摸摸鼻子忙接下。 只能說少主樂在其中。 等進了屋子,榴月想了想還是說了句,“妾今天很開心” 她眼神停在伏黑額間聚攏的薄汗上,也才發覺他唇色都有些白,外面的燈光不清楚,現在室內將他的一點虛弱照的明白。 可少年還察覺不到一樣,說“你喜歡就好” 壓制許久的傷口猛地作痛,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措施,眼前瞬間空白,人直直往前栽。 榴月忙伸手接住,他撞進她懷里,徹底失去意識。她也才摸到他的血與汗,濕漉漉的沁透外袍。 他一直忍著傷勢陪自己,不知道堅持了多久。 這個事實迅速扎了下她的心尖,讓榴月大腦都變得遲鈍,喘不上氣。 …為什么呢? 后續三進來發現伏黑惠的傷勢,一陣的兵荒馬亂,好在榴月迅速清醒的開始指揮、親自給他包扎上藥、擦拭身體。 很快上層就得到了伏黑受傷的消息,還是因為那位娶回來的女人,正好家主不在家,幾位上了年紀的老頭在隔日就趕來了伏黑惠的院子,陣仗頗大。 對著還在照顧伏黑惠的榴月怒斥,跪下。 她收了收手里的東西,知道這一頓責罰怕是逃不掉,正準備去,手腕就被牢牢拽住。 她不由望向強撐著起來的伏黑惠,他不知何時醒的,盯著外面的幾位不速之客,語氣淡淡的問 “不知道幾位來這里找我的妻子,是有什么事情嗎?”他把妻子兩字按得很重,哪怕此刻還發著高燒,身上的氣場也不掩飾的全然對外。 “娶回來的妻子沒有照顧好你這位少主,自然是要按家法處置”領頭的那位皺眉回復,他一向看不上榴月這樣的女子,毫無咒術背景。 而伏黑惠的反應也讓他厭惡,禪院家的繼承人怎么能因為一個女人如此狼狽? “既然是家事,那你們又有什么身份管束我的人?”他眼里壓著氣,掠過這些人的時候都是漠視的傲氣。 “你!” “小惠,我們是為了你好!”另外一位接了嘴,笑吟吟的說。 榴月將伏黑惠扶起,往他身后塞了一個軟枕,正想讓他不用插手,他卻先一步捏了捏榴月的手心,讓她安心。 “別打著什么我的名義來為難我要護著的人,我把話放在這里,往后誰敢動她,我十倍償還” 少年神態懶散,但語氣銳利夾雜著寒氣,直直逼得幾位高層氣逆、怒罵幾句,一來一往卻討不到好。 “三、送客” “來嘞!”門口聽了全場的侍從忙帶著人來送客,幾位不好強行帶走人的高層主事怒氣沖沖的離開。 伏黑才松開了一直攥著她的手,榴月繼續用水濾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汗。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伏黑安靜的看著她,見她什么都不想對自己說,反倒是憋不住的道歉 “我不是故意不說的”他那時候光想著陪她逛街了,他只是難得看她有興致。 見他誤以為自己是因此生氣,榴月有些曬然. 妾不是因為這個生氣”她頓了下,又慢慢說你要先把自己的健康放在首位…下次別這樣 了” 我會的、那你…別走行不行” 妾在這陪你” 也許是人燒得厲害,他現在不僅傷口犯疼,心里也很不舒服,生怕榴月又再次離開,在這個世界里,他能抓住的人,只余眼前人。 他顧不得冒犯地握著她的衣角,將手伸在外面. “…少主你以后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拘泥在妾身上不值得的” 伏黑好半響沒回復,只是用行動表示,他拽的更緊。 “你從來都沒想和我試一試,不能給我一個機會嗎?”那天劇場外面錯過的話,他現在又有了莫大的勇氣吐出。 “我們能從交往開始嗎?” 他幾乎不敢看人,埋著臉在被子里。 榴月聽到這么純粹的告白還沒怎么反應,他先自顧自的打退堂鼓“…抱歉” “你…”就當沒聽見的話,他說不出口。 抓著榴月衣角的手背上緊繃著青筋,繞在他完滿的骨頭上,表現了他現在的無措。 “好” 伏黑掀開了點被子,他有點不確定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所以表情很呆、一時空空的只盯著榴月看。 她換了換他額頭上的毛巾,看著他的眼睛,又說“好” 說完她就著坐在床邊看書,伏黑一時顱內像是燃起了什么洶涌的煙花一樣,一陣一陣的越發澎湃。 少年兀自傻樂了下,怕被她覺得沒出息,又壓了下去,等人真沒有離開的意思、也真的對自己說了同意,他才敢極度興奮與極度疲倦里閉眼休息。 等人睡沉,榴月才對他的依賴而無奈. 反正,總是一起過日子的,她學著最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時間便轉瞬以季度的方式流轉,自秋分日后兩人的關系比之之前又更近了一點,三明顯感受到榴月夫人臉上的笑也變多了,對少主的事情開始日益上心。 而少主更不用提,原本冷冷淡淡、總板著臉的一個人現在整日都開始溫柔的不像話,他不由感慨愛情的力量. 第二年東京出了場詛咒事,伏黑領了命令外出,在他離開的第二日,榴月被上層查出了了咒靈身份。 一時御三家都派了人來抓捕,過程是極其輕松的拿下,幾乎順暢的過份。 在發現咒力傷害不了榴月后,高層又進行了多項試驗,這才找到了拔除榴月這個污點的辦法。 哪怕幾人做得再隱晦,在禪院家主的幫助下、冒死跑到東京的三終于找到了伏黑惠,將家里的情況告知。 榴月在被關押折磨十七日后,迎來了被審判。 哪怕她生平從未做過什么,只是因為咒靈的身份。 突然刺進的陽光讓她側臉避了點,她被捆束在高臺上,那些高層都對此冷眼旁觀,她覺得有些可笑,零星的前世記憶里,三大家族的術式都是她授予的。 她對這荒唐的一幕生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涼薄. 人心…. 榴月問自己,為什么要插手因果. 可后悔過? 她閉眼盡量放空自己,不再去想什么.只要結束掉這一切就好,不要再想下去… 舉著火把的咒術師在靠近,她能聽到火炬噼啪作響的燃燒聲,火明艷艷的亮起。 要是能記住的話,下次…她想親手終結這一切。 犬吠聲伴著木棍打在地上的聲音灼灼. 我說過,傷了她的人都得付出代價” 墨衣少年從天而降,衣玦凌凌,語氣森冷地宛若再世閻王,他站在榴月身前,以保護者的姿勢對抗高位的人員,緊隨其后的三忙去解榴月的束縛. 禪院惠!你不要太放肆!”穿著加茂家家紋的男人呵道. 放肆的人是你!” 他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天知道他看到她這副樣子的時候,壓制不住的殺意與歉疚. 是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底線,他只是想護著她。 他不該把人放在這地方的。 “你知道你現在維護的是什么嗎?!” 臺下圍攏的術師愈多,伏黑無所畏懼的頂著謾罵,轉身在流言蜚語與危機四伏里先橫抱起了她。 少女顯然是受了挫磨,身上還在淌血,容色脆弱。 …對不起”面對榴月時,伏黑收斂了自己的菱角,頗有些無措,怕弄傷了人。 榴月沒由來的想,這不知道是他對自己說的第幾個對不起了,而伏黑惠看上去并不像是會常常對人說抱歉的人。 他其實從沒做錯什么. 這一世本不該有伏黑惠,也不該有這一段記憶的。她本應該在某一個冬日里死去,無聲無息地重新開始下一世的苦難。 是真人在擾亂還是他介入的改變,她不清楚。 榴月仔細看著伏黑的臉,此刻少年迎光對峙、抿唇間滿是戾氣??闪裨潞芮宄?,他對著自己是不一樣的。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但你該回去了?!?/br> 聽到懷中人這番話,他徹底僵住、緩緩低頭,榴月微仰起頭,盡量冷淡的說 我的命運是改變不了的,這些因你、你們發生的改動,也只不過是一場延展出來的另一方虛夢,抹消不了我要經歷的一切” 她的記憶一直都不完整,但大體是與懲戒有關。 可是,眼下這一切都不重要嗎?她其實很清楚,她短暫的留戀陷入了,只是比之其它,這一場又顯得很輕很輕。 伏黑惠。榴月在心里描摹了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 但,謝謝你還站在我這邊” 我大抵是真的心動了。 在伏黑震顫放大的瞳孔里,榴月將手覆在他胸口。他清楚自己又要被驅逐了,一次次的、結果都是如此。 榴月對自己始終是冷淡的,無論他做什么。是他太笨了,總不能逗她開心,比不了五條老師和虎杖,也學不會七海先生。 可是這一次,他不想再退。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祝,共盟鴛蝶” 伏黑壓下自己悶的喘不上氣的胸口,頂著被驅逐的排斥將她摟緊,在榴月的片刻愣神里,他念著婚詞。 明明表情很淡、可少年恍若要碎開了,他眼里的水色暈染開了泊綠的湖面。 沒關系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丟下、拋棄。伏黑惠告訴自己,總歸是他一個人一直在徘徊而已。 沒關系的…他本就不是什么能被人人都喜歡的。 少年執拗的閉眼吻在她的額間,這是他年少起的第一次心動,卻從未落得好。 你怎么就不能喜歡我一次呢? 一次也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