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風華錄 第271節
“對哦!”江鴻想起來了。 “小提琴練了嗎?”陸修又問。 江鴻大一下學期,在驅魔綜合學上修習的就是音律術,然而已經好久沒有練了。 陸修把咖啡遞給江鴻,說道:“現在不能耗費太多的靈力用音律術重建,等到戰后集中處理吧?!闭f著又在江鴻身邊坐下,隨手摟著他,與他一同望向窗外。 “我們會贏嗎?”江鴻說道。 陸修:“一定會的,因為我們有……” 陸修似乎想說“因為我們有萬物書”,但突然間,他改口道:“因為我們有彼此?!碑吘?,萬物之書不能成為必勝的理由,連項誠也曾說過,最終的勝利,倚靠的是我們彼此之間的羈絆,而非將希望放在某一個人的身上。 從始至終,無論是陳真、項誠,還是曹斌……所有人都堅持著這個念頭。 “離開我,去迎戰熒惑的時候,”江鴻說,“你在想什么?” 陸修眼神有點游移躲閃,像是想看江鴻,又有點不太好意思,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有點孩子氣,哪怕在世間已飄蕩了一百六十年,那與生俱來的、大男孩兒般的氣質,仍然會時不時地在江鴻面前顯露。 江鴻又推了推他,陸修才開口答道: “因為喜歡你啊?!?/br> 江鴻于是笑了起來。 陸修:“這很難理解?因為愛你,所以希望你能快樂,但如果生活的世界成為廢墟,無論我帶你到哪里去,你都不會真正地快樂?!?/br> 江鴻說道:“所以就算犧牲自己也沒有關系嗎?” 陸修:“如果我入了輪回,你會來找我嗎?”旋即意識到這句話問得很多余,江鴻為了找他,連陰間也去了,這還需要確認么? 江鴻說:“一定會的,只是我身為凡人,只怕力有不及罷了?!?/br> 陸修說:“那是很漫長的一段路?!?/br> 江鴻:“盡我所能,直到我死去的那天吧?不過現在應當沒有這個問題了,你還會活上千年,而我只有這一輩子呢?!?/br> 陸修又說:“等你這輩子結束以后,我還是會來找你的?!?/br> 江鴻有點惋惜地說:“只是現在的事,以后就忘記啦?!?/br> 陸修拿著他的手機,朝江鴻晃了晃,說:“等你長大了,我就給你看這些照片?!?/br> 江鴻笑了起來,覺得很有趣,他倚在陸修的懷里,喝完咖啡后不知為何,困意更甚,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是個很短的午覺,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仿佛聽見了一個聲音。 “是誰?”江鴻起身,詫異道。 他依舊在房車里坐著,身邊的陸修已不知蹤影,他聽見外頭有人在說話,便起身到門口去張望,原本站在驅委廢墟中的項誠等人已不知所蹤,只有陳真遠遠地背對著他。 “領導!”江鴻道。 陳真轉過身,看了他一眼,眼中有著莫名的意味。 剎那間,江鴻察覺了細微的區別,那不是陳真,而是另一個……黑暗陳真! “你在害怕?”黑暗陳真說道,“在恐懼什么?” 江鴻下意識地望向周遭,再看手中,他沒有召喚出萬物書,而是與黑暗陳真對視。 “你還活著?”江鴻難以置信道。 “什么是活著,什么又是死了?”黑暗陳真緩緩道,“你覺得,你們殺死了我么?” 江鴻知道這是陳真的心魔——與陸修相似,熒惑搜集了被他們所舍棄于大地上的執念,融合血池的力量,誕生出了與本體幾乎一模一樣的復制體,可他是怎么出現的? “我在大地之處,最深沉的黑暗里被孕育?!焙诎店愓嬲f道,“主人在兩百萬年前,就將我種在了你們這個星球的黑暗之地?!?/br> “而死亡,又是什么?”黑暗陳真說道,“萬物之書的持有者,它最終選擇了你,而不是我,我很想聽聽你的解釋?!?/br> 江鴻答道:“死亡是輪回,生與死只是萬物輪回的必經之路?!?/br> “是么?”黑暗陳真說,“這就是萬物之書選擇你的理由?”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江鴻說,“既然星子將它托付給我,你又是從哪里得到的萬物之書?” 黑暗陳真答道:“我從盤古的夢境里,借助了袁昆的力量,取出了它,這是個有關未來與寂滅的夢,哪怕星子本身,亦對不可阻擋的、毀滅到來的一刻,充滿了恐懼,你相信么?” “地球不會毀滅,”江鴻說,“我們會戰勝熒惑的?!?/br> 黑暗陳真忽然笑了起來,說:“這一次不會毀滅,之后呢?你該不會認為,宇宙是永恒的吧?得到永恒之章后的你,應當很清楚,世上沒有真正的永恒,所謂的永恒,僅僅是‘剎那’?!?/br> “……而直到足夠的歲月流逝之后,海洋將蒸發,大地也將皸裂,你們的世界會變得死寂荒蕪,不僅僅這個行星,宇宙中所有的恒星,都將暗淡無光,陷入永遠的黑暗……” 江鴻:“?。?!” “所以,你還想告訴我,真正的死亡,只是一場輪回嗎?”黑暗陳真緩緩道,“真正的死亡,應當是寂滅,是萬物永遠無法逃脫的最終歸宿,這才是寂滅心燈得以存在的緣由。那么請告訴我,萬物之書的持有者,眼下的這一切,你們賴以生存的光明,又有什么意義?” 江鴻注視著黑暗陳真,瞬間明白了,這就是陳真的心魔——虛無。 虛無是所有人都無法回避的問題,無論人類、妖族、驅魔師,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住民,都時刻面臨著所謂“意義”的拷問,虛無亦是哲人們所討論的永恒話題,但江鴻從不覺得一切是真正虛無的。 “也許你說對了一部分?!苯櫿f,“一百年,人將迎來死亡;一千年,則輪到龍直面死亡;十萬年,巖石會被光陰磨成齏粉;百萬年,江河也將干涸;千萬年,山巒將被夷為平地?!?/br> “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四十六億年,”江鴻認真地說,“只要時間足夠長,終有一切將毀滅的時刻,但我記得,無論心燈或寂滅心燈,自從它誕生伊始,就已留下了一句話……” “萬法歸寂,唯心燈萬古如晝永存?!苯櫟?,“我想,在寂滅來臨之時,虛空里依然有一道光,將催動新的輪回……” “你永遠看不到這結局!”黑暗陳真陡然怒吼道。 “……喚醒所有的沉寂,照亮虛無,”江鴻笑了起來,“否則,我們的世界,在一切發生之前,又如何從虛無中誕生呢?” 霎時間,江鴻身前卷起一道風暴,萬物書再一次出現了,這一次,它化作心燈的巨大符文,照耀著黑暗陳真在夢境中的影子,它的形態轉化為鯤的黑影,從黑暗陳真身上剝離。 心魔真正地被驅散,只是一閃,再化作黑霧,消失于無形! 江鴻陡然間醒了,睜大雙眼,回到了現實中。 “怎么?”一個聲音響起。 江鴻下意識地摸身邊,不見陸修,反而是安杰坐在吧臺前,喝著咖啡。 “陸修去偵查了,”安杰說,“其余驅魔師在驅委廢墟里開會?!?/br> “這是夢嗎?”江鴻生怕自己從夢里醒來,又墜入了另一個夢。 “不是?!卑步艽鸬?,“你可以召喚陸修吧?” “嗯……”江鴻摸了摸胸膛前的陸修的逆鱗,卻決定不召喚他。 安杰懷疑地看著江鴻,問:“你做夢了?” “是的,”江鴻心有余悸,心臟還在咚咚地跳,說,“做了個奇怪的夢?!?/br> 安杰示意江鴻來不來一杯咖啡,江鴻擺擺手,說:“我還是喝點果汁吧……也許是因為入睡前喝咖啡,心率才突然升高的……哦對了,你好些了?” 安杰明顯沉穩多了,比起前幾天的中二少年,安杰現在已逐漸恢復了驅委二把手的領導風范,但他們在開會,安杰獨自回到房車里,也顯得挺奇怪的。 “我還沒有謝謝你呢,”江鴻說,“那天要不是你救了我……” 安杰:“他們只是來殺我的,你是被我拖累了,不必放在心上?!?/br> 安杰給江鴻倒了杯果汁,又解釋道:“項誠與遲小多通過我的力量穿越了時空,也必須把我作為錨定時空的坐標歸來,熒惑為了阻止他倆的回歸,才派手下來暗殺我?!?/br> 江鴻“嗯”了聲,想到安杰曾經告訴過他,自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便覺得這實在太神奇了,與他再一次重逢,江鴻非常開心。 安杰忽然道:“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與你之間有種熟悉感,仿佛是很久前就認識的老朋友,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br> “啊不會的?!苯欀狸懶迣Υ瞬⒉粫貏e吃醋,也知道安杰的“熟悉感”中,不包括超出友誼的特別感情。 “你對我有么?”安杰說。 “呃……說實話,”江鴻撓撓頭,說,“好像沒有呢?!?/br> 安杰點點頭,明顯對此不太在意,江鴻忽道:“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了么?關于你的故鄉,以及來到地球上的事?!?/br> “沒有,”安杰說,“隨著我再次重生,記憶變得更模糊了?!?/br> 江鴻說:“好……好吧,但是你現在只剩下一條命了哦?!?/br> 他再次拿出萬物之書,確認了安杰血條下的寶石凹槽,還有一個發著光,又道:“無論如何,在迎戰熒惑的時候,一定要當心啊?!?/br> 安杰答道:“我知道了?!?/br> 這時候,遲小多與陳朗回來了,陳朗揣著個用紅布包著的東西,遲小多進來便表情有點不自然,說:“安……安杰?你怎么在這兒?能不能出去一下?” 安杰說道:“你有什么話就說,遲小多?!?/br> 陸修也進來了,進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回身拉上車門,然而轉身時突然看見了安杰,霎時沉默。 江鴻:“嗯?發生什么了嗎?” 遲小多馬上道:“我們有事情要和江鴻商量,很重要的事?!?/br> 安杰有點不耐煩了:“你說就是,我不會說出去的?!?/br> 江鴻看看安杰,再看遲小多,陸修顯然在思考,安杰突然道:“你們偷來了什么東西?驅委的法寶?” “怎么能說偷!”遲小多頓時怒了,說,“安杰!你想打架嗎?” 安杰只得讓步,答道:“行吧,我出去,我出去?!?/br> 安杰被弄走了,大伙兒才松了口氣,陳朗取出那紅布包著的法寶,放在茶幾上,陸修解開紅布,里面出現了一個轉經筒。 “我找了好久呢?!边t小多說。 “咦?!咦?!”江鴻說,“我見過這東西的!” 陸修答道:“是的,就是它。當初旺臣的兒媳把它交給了我,這是江鴻的某一世所用過的?!?/br> 陳朗:【就法寶本身來說,這個轉經筒只是一個“殼”,沒有特別的作用,真正發揮威力的,是這里的潮汐指輪,以及被注入筒中的、噎鳴的骨灰?!?/br> “噎鳴是龍王嗎?”江鴻問。 “是的?!边t小多答道:“傳說它獲得了造物主的力量,能控制時間,而潮汐之輪,則是它的龍珠的‘核’,所以用龍王的龍珠力量,配合骨灰,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模仿出噎鳴扭轉光陰與因果的龍力。我師父生前雖然人品不咋滴,但專業知識還是很厲害的,能想到這種辦法來打造超級法寶,果然是天才啊?!?/br> 陳朗:【傳說中的“原湯化原食”吧?!?/br> 陸修:“……” “你拿起來看看?”陸修又說。 江鴻有點緊張,上一次看見它,是在驅委的法寶庫房里,他不太敢碰,陸修卻把它握著,遞到了江鴻的手里。 江鴻:“所以它有什么特別的意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