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風華錄 第66節
董芒:“只要有一線可能,我也愿意救他,我甚至想等待,看看鴅神是否能成功復活,你有希望復活的死去的親人嗎?小哥?” “沒有,”江鴻說,“我叫江鴻。但我覺得如果我爸媽得了絕癥,或者不在了,我也會與你有一樣的想法?!?/br> “江鴻,”董芒在雪地上停下腳步,說,“謝謝,所以你覺得我沒有錯?!?/br> “嗯……”江鴻說,“如果沒有傷害到別人,就不算有錯。只是熒惑他們,背后一定還有別的目的,譬如說拿這個作為交換條件,未來還說不定……” 董芒:“不是說不定,加入他們之后,一定會讓我去殺人?!?/br> 江鴻點了點頭,董芒又說:“同時我也在擔憂,打破生與死的天道,破壞這個循環,將招來更多的痛苦?!?/br> “那接下來,你們……”江鴻問,“他可以去人類的醫院看病嗎?” 董芒避開了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說:“我們會盡量多相守一段時間?!?/br> 董芒把江鴻送到一輛考斯特旁,伸出手與他握手,道別。 回去的路滿是積雪,車開得很慢,前面有一輛押送熒惑特使用的封閉面包車開路,考斯特隨后緩慢地開著。 車內一片靜謐,大家都靠在椅背上休息,或者說假裝休息,畢竟有陳真與曹斌在,不好胡說八道。對于驅魔師們來說,陳真的份量舉足輕重,不僅是驅委的頭兒,還是理論上最強的幾名高手之一,那氣場自然而然地讓他們不敢亂開玩笑。 江鴻卻沒什么感覺,坐了一會兒車,他覺得有點無聊,問:“穆宗會被處罰嗎?” 沒有人回答,賀簡投來有點緊張的眼神,你居然這樣和大老板說話? 車內沉默了幾秒后,陳真忽然察覺,說:“???這個問題是問我嗎?” 曹斌說:“否則?” 陳真“嗯”了聲,沒有回頭:“看在他兄弟在最后關頭選擇站隊的分上,驅委不會苛責他。理論上會限制他的行動,仍然讓他待在自己家里,讓他的兄長負責管教他?!?/br> “他生了重病?!苯櫹肓讼?,說道。 “是的?!标愓娲鸬?,“董芒曾經朝驅委求助,但那種病屬于遺傳,驅委也沒有好的解決辦法?!?/br> 江鴻有點想為董芒求個情,陳真表示不會過多追究,他便放心了。 車內又恢復了安靜,江鴻又有點擔心地看陸修,陸修則始終看著窗外。 江鴻小聲道:“還痛嗎?” 陸修沒有回答,只是不舒服地朝車窗位置蜷了下,換了個姿勢,以膝蓋頂著前座。 江鴻忽然發現,陳真在倒后鏡里看著他倆,兩人對視時,陳真忽然笑了起來。 呃,我是不是話有點多?顯得像個猴子,大家都很安靜,江鴻也不好意思活躍氣氛了。 “朱瑾玲的期末課題,難度夠高的?!标愓嫱蝗徽f了句。 曹斌答道:“不一定是她的本意,畢竟誰也料不到,后面會牽扯出這么一堆事?!?/br> 陳真想了想,又說:“她習慣使用先天六爻占卜術來給學生們選題?” 曹斌問:“連江?” 連江被點名,馬上正色答道:“校長,她是這么說的?!?/br> 陳真與曹斌便沒有再交談,江鴻再看手機視頻,開始構思匯報用的ppt,小皮說:“大家……” 所有人看著小皮,小皮倏然就緊張起來,說:“啊,不要這么認真,我只是想說……嗯……匯報用的ppt,要不讓我來吧?因為我根本什么也沒做,怪不好意思的,一直在拖你們的后腿?!?/br> “怎么會呢?”眾人紛紛道。 連江說:“你不是放倒了董芒嗎?你的體術超棒的?!?/br> 小皮黯然嘆了口氣,江鴻又說:“其實我才是什么都沒做的那個……不過我沒意見?!?/br> 大伙兒便笑了起來,陳真道:“皮云昊,上學的日子還適應嗎?” 江鴻起初有點驚訝陳真看上去似乎與小皮很熟,但想到小皮的爸是教導主任,也是驅魔師,認識便不奇怪了。 小皮答道:“課業還是有點難,不過我會努力的?!?/br> 陳真便點了點頭。 車子磨磨蹭蹭,終于抵達高鐵站,江鴻松了口氣——總算可以回學校了。 “那么我先走了?!标愓嬖谌胝究谡f道。 曹斌簡單地做了個手勢,陳真又把目光投向陸修,仿佛從某個時刻起,陸修便變得無比地孤僻,連對江鴻亦從不主動交談。 “小黑,”陳真說,“大哥哥有幾句話,想對你說?!?/br> 陸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卻依舊走了過去。 好溫柔啊。聽到這話的時候,江鴻心想。 他看見陸修與陳真站在漫天飛雪的高鐵站外,陳真很認真地朝他說著什么,陸修沒有任何反應,只冷漠地聽著陳真的話,偶爾陳真伸手,想輕輕地拍一拍他,陸修卻避開了。 “他怎么了?”小皮也感受到了這股低氣壓。 “我不知道?!苯櫞鸬?。 曹斌說:“走吧,咱們先進站去?!?/br> 江鴻嘴上答應著,腳卻不動,遠遠地站著等陸修談完。十分鐘后,陳真先離開了,陸修則依舊站在火車站外發呆。 一分鐘,兩分鐘,陸修就像雕塑一般站著不動。 他究竟怎么了?江鴻知道一定發生了什么事,這場面讓他有點害怕,就像聽見了親人的死訊,可是陸修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令他這么沉默? 江鴻很想與陸修一起分擔他的煩惱,但陸修卻什么都不愿意說。 又過了很久,陸修突然轉身,朝入站口走來,但就在他轉身的剎那,看見了江鴻。 陸修一怔,似乎沒想到江鴻一直站在風雪中,等著自己。 “你看!”江鴻示意陸修看站外的雪,說,“又在下雪了!下好大的雪??!” 他們圍著圍巾,轉頭望向站外,深冬午后,大雪紛紛揚揚,站前廣場上歪歪扭扭地堆了幾個雪人,天色暗淡,不知何處傳來烤紅薯的木炭氣息。 陸修又站了一會兒,才朝江鴻走來,說道:“回吧,天快黑了?!?/br> 寒冬時節,萬物沉睡,大地猶如一個休眠的巨人,將它的體溫降到了最低點,陰陽輪轉,否極泰來,地脈的力量猶如沸騰前的水,在平靜中緩慢地積聚著力量,等待春來復生時,再次迸發的一刻。 地底深處,萬神殿內,男人站在血池前,手握一把匕首,平放在空中。 “吾主,”男人平穩的聲音說道,“我犯了一個錯誤,丟失了重要的東西?!?/br> “萬物書源自星子,而我的力量與萬物書互斥,”血池中聲音道,“使用萬物書,你便無法完全地接收我的力量,此乃命運使然?!?/br> 男人又道:“但這次的計劃,總體來說仍然成功了?!?/br> 匕首析出一滴金色的血,男人又道:“這是最新的樣本,是陸修的血,我費了很大一番工夫,讓朱鹮布下縝密的陷阱,終于將他引到祁連山,才得到了這滴血,也只有鴅能撕破他的皮膚,得到龍的血液。我祈求借用您的力量,孵化這名戰士,假以時日,他將是我們最為得力的臂膀?!?/br> 血池中那張陰森的臉浮現而出,緩緩道:“孵化他需要動用大量的地脈之力,我現在只能寄希望于你不會誤判?!?/br> 男人說:“經過十年的實驗,這一法術已經成熟,驅委很快就會被反噬?!?/br> 血池中析出更多的血液,匯聚向那滴金色的血,血液四周繚繞著黑氣,成為一切的核心,繼而血慢慢地凝聚為模糊的人形,被制造出的新的“人”,沒有五官,只有一張朦朧的臉,猶如陶土捏就的坯。 男人又做了個手勢,那“人坯”便緩慢升起,被安置在諸多洞窟中最顯眼的一處,緊接著男人施法,地脈的能量改道,藍光接入那洞窟中,光芒開始緩慢搏動,以全力孕育人坯。 又一天過去,回到宿舍的一刻,江鴻終于活過來了。 “怎么樣?”金與張錫廷早就完成了期末課題,一個躺著看書,另一個則在打游戲。 江鴻:“被凍傻了?!?/br> 賀簡:“別提了!不知道去的什么荒郊野嶺!又冷又荒涼不說,連吃的都沒有!” 江鴻開始整理期末作業以及帶回來的東西,金問:“完成了么?” 江鴻:“簡直超額完成,我覺得搞不好有s了?!?/br> 張錫廷笑道:“先去慶祝,去西安吃一頓?” 賀簡與江鴻同時道:“饒了我吧!” 江鴻說:“免談,我現在一步也不想離開寢室?!?/br> 賀簡把暖氣開到最大,贊嘆道:“暖氣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 金說:“那么吃食堂的壽喜鍋?!?/br> “這倒是可以的?!苯櫞鸬?,邊說邊開始整理資料,明天上午交法寶課期末作業,下午則是朱瑾玲的里世界探索,后天則是驅魔實踐課的期末考評。最后是曹斌的驅魔綜合學,具體考試時間未知,只是等通知。 其他課程要么已經考完,要么論文交了,相比之下曹斌的科目是最好過的,只要揀本學期做的一件“事跡”來作論述即可,曹斌的評分視事跡中結合了多少課堂上學到的知識而定。 最有可能出幺蛾子的是法寶課……江鴻想起自己買來的法寶,極有可能得個“b”,不過b就b吧……不掛科就行。 先看ppt,小皮已經把框架做好了發在群里,江鴻與其他小組成員提意見,往里添東西。 傍晚時903寢室在食堂簡單聚餐,江鴻一頭亂麻,還在不停地改ppt,從食堂改到寢室,提完意見后開始輪流接力,最后終于輪到了江鴻。 903寢室約好全部課程結束后再去西安市區聚個餐,夜十一點,大家都睡了,剩下江鴻的臺燈還亮著,以及鼠標不時的輕微“咔噠”點擊聲。 萬籟俱寂的深夜,世界仿佛只剩下江鴻一人,他喝著咖啡,修改ppt。臨回校前,曹斌特地囑咐過有些涉及熒惑的內情,不能在課題里提到,江鴻便要把它們從ppt里刪掉,再讓事件銜接顯得順暢。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十二點,陸修來了消息。 陸修:【在?】 這是回校以后陸修第一次主動給他發消息。 江鴻:【在,你在做什么?】 陸修:【期末考試準備好了?】 江鴻:【嗯,差不多了,你呢?】 陸修:【找個時間聊聊?!?/br> 江鴻望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今夜是個寒冷的冬夜。 【現在就可以,我穿件衣服就來找你吧?】 【不是現在,我在北京?!?/br> 江鴻有點意外,才剛回學校,一天時間又走了?想到陸修從在山丹馬場的某個時間節點開始,就始終表現得有點不對勁,也許去北京,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 江鴻仍然沒有多問,因為對陸修這種性格而言,過多的關心是不必要的,他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而江鴻,只要在大多數時候能被找到,就已經足夠了。有時陸修的【在?】就是情感抒發的其中一個形式,不需要傾吐什么,也不需要誰來開解,只要遠在另一方的人有所回應,告訴他【我在】,便完成了整個過程。 陸修:【最近我是不是表現得不尋常?】 江鴻想了想,拿著手機,回到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