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采薇跟林一繼續溫存了一會兒，她的心情已經改善了很多，想起顧長歌女士還在不遠處的車上等著她。

    “mama還在那邊呢，我們過去跟她說一聲吧?！?/br>
    他們跟顧長歌女士打了個招呼，不過并沒有立刻回家，林一主動提出稍后由他送顧采薇回去。

    顧長歌女士沒說什么就離開了，留下這一對小男女牽著手沿著江邊慢慢向前走去。

    他們靜靜地走了一段，林一轉身看向顧采薇的時候，發現她似乎正在一步一步數著地上的磚塊。

    她童心未泯的樣子好可愛。

    “小薇?！?/br>
    “嗯？”

    “你不打算問一問，我說的必須要去京城的理由是什么嗎？”

    “如果你想告訴我的話，那我就聽著呀?！?/br>
    林一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這種被絕對信任的美妙感覺是無以復加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找到一個切入點：“我剛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可是為什么大家還這么在意高考呢？”

    “比如說老熊，他并沒有考慮好想要學什么，卻在父母的要求下依然堅持不懈地學習?！?/br>
    “我們也是一樣?！?/br>
    “早在我們認識和了解這個世界，對于人生有任何的目標和計劃之前，就被告誡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觀念?！?/br>
    “我們把它看作一件順理成章和天經地義的基本事實，以至于從來沒有多問一句為什么?！?/br>
    顧采薇依然專注于自己的腳下，并沒有做出回應，她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只要負責傾聽就好。

    “因為按照父母的人生經驗，只有進入那些好的大學，我們才更有可能過上好的生活?！?/br>
    “你一定聽過這句話，知識改變命運?！?/br>
    “這不是一件壞事，因為它讓我們尊重知識、崇拜知識，以前所未有的熱忱去追求知識?！?/br>
    “沒有人有資格阻攔，其他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力。但是，是誰規定知識要和幸福掛上鉤的呢？”

    “在這個世界上，明明有很多人既不努力也不聰明，卻還是可以靠著祖先燒殺搶掠來的財富揮霍一生?！?/br>
    “因為我們太貧瘠了?！?/br>
    “幾千年以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始終辛勤地耕作，春種秋收、夏耘冬藏?！?/br>
    “他們從來沒有把‘強取勝于苦耕’這種海盜的格言，恬不知恥地掛在嘴上，洋洋得意地自我標榜?！?/br>
    “盡管如此，大部分的時間里他們都無法填飽自己的肚子，直到最近的幾十年才完全擺脫了饑餓?！?/br>
    “今天，我們把非常有限的資源，用來獎賞那些最擅長學習知識的人，是希望他們能改變其他人的生活?！?/br>
    “這個選擇應該說非常有效，在過去幾十年里已經發揮了空前的作用，但在未來將會遇到越來越多的阻礙?！?/br>
    “人們會發現，這個社會所能夠堅守的共識越來越模糊了?！?/br>
    “我們已經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把它當作唯一的尺度，很多人在其他地方的天賦被埋沒了?！?/br>
    “但即便是所有人都在拼命地追求，以至于陷入了被稱為內卷的漩渦，我們還是發現自己的愿望無法被滿足?！?/br>
    “我們懷疑，我們憤怒，最后我們放棄?！?/br>
    “有些人會說，我們生下來的時候世界就已經是這個樣子的了，這又不是我們的過錯，我們能做的難道不是只有去接受它去適應它嗎？”

    “剛好你的越州同鄉，一位姓魯的作家曾經在小說里問道：從來如此，便對么？”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確認地說道：“你或許在好奇，我說的這一些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我想要改變這個世界?！?/br>
    “小薇，除了你之外我很難把它分享給其他任何人，因為很可能得不到別人的祝福?！?/br>
    “如果把這些東西發表在網上，很多人會跳出來教訓我，大叫趕緊滾回去過好自己的生活吧?！?/br>
    “他們會有無數的嘲笑，你房子買了嗎，老婆娶了嗎，孩子生了嗎，生了養得起嗎？”

    “總有一些人喜歡戴著厚黑學的有色眼鏡，整天解構這個、解構那個，然后大聲地宣布：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他們根本就不會理解，什么叫真正的英雄主義?！?/br>
    “而即便是那些不反對我的人，他們也會認為這個想法過于不自量力了?！?/br>
    “如果是在以前，我難免也會這樣告訴自己：這不是我應該，或者說可以cao心的事情?！?/br>
    “但是剛好，因為一些無法解釋的原因，以前那些困住我的問題一下子消失不見了?！?/br>
    “因為注定了不會再為生計發愁，那么我就可以自由地暢想一些超越生活以外的事情?！?/br>
    “我花了很長時間來思考，我接下來的人生應該怎樣度過，什么是我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

    “這就是我的答案?！?/br>
    “我發現，我真的有能力做些什么，至少比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都更有改變的機會?！?/br>
    “蜘蛛俠電影里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br>
    “其實古代的讀書人早就講過，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br>
    “所以小薇，你會支持我這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嗎？”

    從回到2010年的6月開始，林一追尋的那個答案，他已經找到了。

    親情、愛情、友情，那些都是十分珍貴十分美好的東西。但在一生中只有一次的青春里，重來一次的林一發現，唯有一樣東西是只在這個年紀才會擁有、才能夠信之不疑的。

    那是無法磨滅的理想主義的光芒。

    顧采薇其實并沒有完全理解林一的話，不過她還是綻放出最美的微笑，像西子湖上正在盛開的荷花，眼神里有點點星光正在閃爍。

    “你支持了我的夢想，我當然也會支持你的夢想，而且我覺得它聽起來很了不起?！?/br>
    林一早就知道，顧采薇一定是最支持自己的人，但還是為她的態度而感動。

    “一定會有很多人笑話我，覺得我太狂妄了，太大言不慚了，一個連t大p大都考不上的高中生而已，一個還身無分文的窮酸而已，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奢談什么兼濟天下？”

    “但夢想不是有錢人的專屬?！?/br>
    “小薇，你相信這個世界會因為我而改變嗎？”

    顧采薇很高興林一把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分享給她，這次終于換她來鼓勵林一的夢想了。

    “無論其他人怎么看待、怎么評價，都不會影響在我眼里，我的意中人是一個蓋世英雄?！?/br>
    這句話讓林一微微一笑：“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的意中人身披金甲圣衣，腳踏七彩祥云，卻不是為了去娶你?！?/br>
    “他背著如意金箍棒，獨自走過十萬八千里路，只是為了去尋找一個不知道在哪里的美麗新世界呢？”

    顧采薇舉起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揮了揮：

    “那就陪他一起去啊?！?/br>
    第178章 返校日

    出分之后的第二天，全體高三學生再次回到了臨中校園，不過這次可不是為了講卷子。

    臨安中學作為全省數一數二的重點中學，邀請了各大高校的招生辦老師到現場辦了個宣講會。

    因為跟志愿填報有關，所以林國慶和于秀娟也跟著林一來了，在學校的科技館里轉了一圈。

    每個學校一張小桌子，一張a4紙貼著名字，連個易拉寶都沒有，簡陋程度還不如大學的社團招新現場。

    家長和考生們最關心的當然是兩個問題：

    “我兒子的分數夠不夠上你們學校？”

    “能上什么專業？”

    如果第一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那雙方可以湊在一起聊一聊，招生辦老師當然是狂吹一波。

    什么師資力量雄厚，什么知名校友眾多，什么就業前景廣泛，總之就是一份金光燦燦的前程擺在面前。

    這套是說給家長的。

    如果是考生的話，他們的宣傳點就會切換成校園占地廣大、依山傍水、風景優美、鳥語花香。

    同學們，這一聽就是郊區。

    有一些劍走偏鋒的，就會把“我校有十八個食堂，口味多樣、價廉物美”當作賣點。

    以上都是歪門邪道，文科類院校表示碾壓工科類院校只需要一條：

    “我校性別比例均衡?！?/br>
    均衡的意思就是女多男少，知道怎么選了吧？

    于秀娟女士當然最先拉著林一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之江大學，但被禮貌地告知這位同學的排名肯定夠不上我們的投檔線。

    “如果林同學跟之大有緣分的話，歡迎研究生深造的時候繼續考慮我們，希望能在之大的校園里見到你哦?！?/br>
    高校一般是喜歡招本地學生的，所以之江大學的招生辦老師，對一個分數不夠的考生也給予了一點耐心。

    不過由于這個展臺過于繁忙，他們很快被擠出了核心圈，之大恐怕是全場最受歡迎的學校。

    因為家長的心都是一樣的，舍不得孩子出遠門。

    林一這個成績段雖然夠不到之大，還是有一批九八五大學可以考慮考慮的，分數線高的就服從調劑，分數線低的可以挑挑專業。

    不過對他來說這并不是個難題，因為他已經心有所屬了。

    整個現場要說最受關注的話，最中間的兩張桌子冷冷清清少有人問津，但所有人經過的時候都有一種敬畏感。

    那當然是p大和t大。

    林一居然在那兩張桌子前面發現了一個熟人，既然迎面碰到就打了個招呼：“你去問了那兩個學校，怎么說？”

    張家琪搖搖頭：“p大的老師說投檔線我是不夠的，可以嘗試一下填報提前批，但是他不能保證錄取?！?/br>
    提前批最常見就是小語種，屬于定向培養，錄取分數比投檔線稍低。

    “t大的老師直接就說他們今年文科只招五個人，全都已經聯系好了，讓我不要想了?！?/br>
    很明顯，t大的老師態度倨傲讓她有點不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