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今天不是上次那一身粗布衣服了，倒是依然素凈簡樸，只是看起來像個城里老太太了。

    如果那天這么穿恐怕也不會被李三才罵作“鄉歐寧”了。

    不過她看起來可比唐老師明顯要蒼老，難道……

    老太太一眼認出了林一，她笑了一下轉身說道：

    “老唐，這就是我前兩個月跟你說的在公交車上給我讓座那個的男同學，你還記得吧？”

    她還轉身介紹了一下：“這就是我愛人?！?/br>
    唐老師記性好得很，他指了指林一兩人：

    “這位男同學剛好跟一個歌手同名，女同學你叫顧采薇，你們兩個都是高二十四班的，我沒記錯吧？”

    兩個學生都是容貌不俗，雖然上課從不舉手、下課從不提問，唐老師還是印象深刻。

    林一他們當然點點頭，顧采薇不好意思地說：

    “不好意思師母，我剛才上樓梯不小心，我看您這個盒子弄臟了，我給您拿去洗一洗再還給您吧?！?/br>
    老太太固執地往身后一藏：“不用，我自己洗一下好了?！?/br>
    唐老師一錘定音：“別在樓梯上搶來搶去的，你們都擋著后面同學了，這樣你們先去吃飯吧，吃完林同學你來我辦公室一趟?！?/br>
    說完他就牽上老太太走了。

    “唐老師不會是把你叫去罵一頓吧？明明是我撞的?！?/br>
    顧采薇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林一好笑：“你把唐老師跟師母當成什么人？我上次在公交車上碰到過師母，還給她讓了座，唐老師應該是要說這個事兒吧?！?/br>
    “什么時候的事情，你怎么都沒說過？”顧采薇很好奇。

    “之前不知道她是唐老師的愛人啊，剛剛碰到才認出來?！绷忠恢按_實沒當回事。

    “讓了個座，這么久了她還記得你??？”

    林一心想終于有人問到這件事了，可能這就叫好人有好報吧，于是就跟顧采薇講（chui）述（xu）了一番他“智斗肥大叔”的故事。

    “這個李三才也太討厭了吧?！鳖櫜赊焙芟訔?。

    林一點點頭，沒辦法這種討厭的人就是存在。

    被這么一打岔顧采薇好像忘記自己一開始想講的事情了，但是飯后她非要跟著林一去唐老師的辦公室。

    “你去干什么？”

    “萬一呢，唐老師要是為剛才的事情說你，我得站出來一人做事一人當啊?！?/br>
    其實顧同學沒什么正經事，只是想瞧個熱鬧。

    “咚咚?！?/br>
    “請進?！?/br>
    林一和顧采薇推門進去的時候，唐老師正拿了個開水壺正在泡茶，他倒沒驚訝，平淡地問了一句：

    “怎么兩個人一起來了？”

    顧采薇搶答：“唐老師，我來給師母道個歉，師母對不起?！?/br>
    說著就直接鞠了一躬。

    老太太側了半邊身子，讓開她這一禮：“嘎漂亮的小姑娘，我老太婆受不起的?！?/br>
    顧采薇忽然覺得很親切：“師母您一點都不老，不過您去食堂怎么還拿個保溫盒??？”

    老太太簡單說道：“我來給老唐送飯?！?/br>
    顧采薇還待再問，唐老師打斷道：“行了別虛頭巴腦的，自己搬椅子坐吧?！?/br>
    林一從旁邊一手提了一張椅子回來，和顧采薇分別坐下，倆人手端端正正放在膝蓋上。

    一副洗耳恭聽的小學生架勢。

    唐老師笑了一下：“別這么緊張，叫你來呢，主要為上次公交車上的事情謝謝你?！?/br>
    “我愛人跟我說了，為了跟她讓個座還跟個流氓吵了一架，差點打起來了。小伙子膽色是還可以的，小姑娘眼光不錯?！?/br>
    他這句話讓顧采薇在旁邊鬧了個大紅臉。

    唐老師伸手在林一胳膊上捏了兩下，搖搖頭：“不過身體太單薄了，雖然高考很辛苦，但也要抽時間鍛煉?！?/br>
    “現在的高中生連三千米都下不來，我們那個時候都是跑一萬米的?！?/br>
    “作為她的愛人呢，我得感謝你。但是作為你的老師，我得說你兩句，那種情況下沒必要逞這個能?！?/br>
    “上次是運氣好，不然真的跟那個倒插門的打起來了，打不打得贏另說，你一個重點中學的高二學生，跟他比拳腳算什么本事？”

    “要記住，安全是第一位的?！?/br>
    顧采薇看著林一眨了眨眼，剛才跟我說的好像沒這么危險??？

    林一知道來了免不了被念叨幾句，不過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當然只能點頭稱是。

    “我也不是你的班主任，就不跟你說太多了。不過我有句丑話要說在前頭，你千萬不要指望我生物考試的時候給你放水?！?/br>
    “沒意義你知道吧？高考的時候可不是我批卷?！?/br>
    他一本正經地強調了一下。

    “不會不會?！绷忠槐緛砭蜎]有這種奢望，連連擺手。

    這個唐老頭看著就不像好說話的人，今天他覺得已經“生動”很多了。

    唐老師想了想：“這樣吧，我跟你們班主任說一聲，讓他在班級里表揚你一下，省的你做的好事沒人知道?！?/br>
    “你們高二十四班的班主任是物理組的小趙是吧？”

    林一聽到一聲“小趙”微微愣了愣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以唐老師的資歷絕對有資格這么喊。

    但是他可沒興趣出這個風頭：“算了算了唐老師，做好事不留名嘛，其實那天正好是學榜樣日?！?/br>
    他既然推辭，唐老師也不會勉強，他點點頭又囑咐了一句：“我記得以前你從來沒來問過生物問題?！?/br>
    “我知道你們這個年紀最怕生，但是問題不能隔夜不然越積越多?！?/br>
    “今天大家算是認識了，以后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來找我?！?/br>
    他還沒忘記旁邊的顧采薇：“你也可以過來?！?/br>
    “謝謝唐老師?！?/br>
    顧采薇甜甜地笑了一下，她其實不會用到這個機會，但是覺得與有榮焉。

    她想了想又主動問道：“我剛才聽師母的口音跟我老家有點像，師母您不會是越州的吧？”

    第94章 樸實無華

    唐老師說話的時候，老太太坐在旁邊一句話也不插，聽到顧采薇問她才點點頭。

    “真的啊師母，你是越州哪里的，我是……”

    林一沒想到還有這種認親的展開，他看了眼旁邊唐老師的臉色。

    唐老師倒是不以為意，反而很感慨：“你們師母老家沒什么人了，也有些年沒回去了。難得碰到一個小老鄉，用家鄉話聊幾句還挺親切的?！?/br>
    “說起來越州話蠻好聽的，聽起來跟唱戲一樣，你們師母以前最喜歡聽越劇了?！?/br>
    他微微揚起頭露出追憶的神色，像是想起一些年輕時候的往事。

    顧采薇聽得眼前一亮：“越劇我會唱的呀，師母我唱給你聽好不好？”

    唐老師很意外：“你會唱越??？現在年輕人里聽這個的都很難碰到了啊?！?/br>
    “我mama以前也是唱越劇的，我小時候學過幾年?！鳖櫜赊睕]好意思說顧長歌女士評價她是三腳貓。

    老太太不置可否，老頭反而來了興致，期待地一揮手：

    “來，試試?！?/br>
    顧采薇是不怯場的，清了清嗓子張口就來：“我家有個小九妹，聰明伶俐人欽佩，描龍繡鳳稱能手，琴棋書畫件件會……”

    這是越劇名篇《梁?！分械慕浀涑巍段壹矣袀€小九妹》，講的是女扮男裝的祝英臺以小九妹為名引導梁山伯去向她提親。

    林一對傳統戲曲是一竅不通的，不過越劇是以越州當地方言為基礎的，唱詞倒是大概齊能夠聽懂。

    老頭已經閉上雙眼，搖頭晃腦很是享受的樣子。

    老太太沒他這么多戲，但還是很投入地聽著。

    唱段不長，顧采薇收尾之后才替自己謙虛了一下：“我唱的不好，唐老師跟師母多擔待?！?/br>
    唐老師還沉浸在剛才的氛圍里，感覺自己手上還差一把折扇，老頭很感興趣地問道：

    “確實差點意思。不過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你mama的扮相差不了，她是哪一派的名家？”

    顧采薇搖了搖頭：“mama不是哪一派的名家，她年輕的時候想進越劇團沒能進得去，所以后來也不唱戲了?！?/br>
    “可惜，可惜?！?/br>
    老太太倒是很滿足的樣子，顧采薇又用越州話和她聊了一會兒，唐老師看了看表：

    “今天謝謝你們，陪我們兩個老的解悶兒來了。下午的課也快要開始了，你們趕緊回教室去吧，我下午也還有課要上呢?！?/br>
    林一剛才完全插不上話，這會兒才準備和顧采薇一起告辭。

    顧采薇還有些戀戀不舍，問了一句：“師母你下午還在嗎？”

    老太太看了一眼老頭，才點點頭說：“我等老唐下班之后一起回去?！?/br>
    “那我下午再來看你，師母?！?/br>
    唐老師沒有領這個情，他揮了揮手：“下午你們好好上課，趕緊去吧?！?/br>
    回去的路上，顧采薇還一直念叨：“林一，我覺得師母看上去好溫柔啊，好像我過年的時候在老家遇到的一個奶奶?！?/br>
    林一不知道為什么她們這么投緣：“她的年紀本來就是你奶奶，而且剛才也沒夸你唱得好??？”

    顧采薇鼓了鼓嘴，可是她夸你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