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王妹 第32節
趙大人接著:“子孫三代以內也受牽連,若是如實匯報,可酌情法外開恩,本官依稀記得——” 趙大人手指那名頭發花白的老婆子:“是你兒子拿去銷贓的吧?聽說你小孫子不過才兩個月大,有這等犯了法的祖母父親......” 過了不過一息間,那名老婆子最終受不過各方的壓力,尤其是想到日后兒子孫子也要受牽連,那自己還有何顏面活在人世?她頓時朝著幾人磕頭,磕磕巴巴的哀嚎。 “大人!此時與我兒無關,民婦一人做事一人當?!?/br> 那老婦抬眼,一雙昏暗的眼眸,聲音卻不?。骸坝浀媚菓撌翘鞂毮┠甑臅r候,在路邊撿到一個小姑娘,從她身上取下來的......” 常禎聽到自己有些低沉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她......還活著?” 趙大人涼颼颼看了他一眼,冷笑著叱問那名婆子:“哦?你身上莫不是還背負著人命吧?” 那老婦本也非十惡不赦的罪人,一整日又是分開詢問又是同伙不聽話挨了鞭打,一群人慘叫聲早叫她嚇破了心肝,如今哪里還敢說什么假話? 只連連搖頭,不住的往地上朝著幾人磕頭:“絕無!絕無殘害人命!民婦不敢欺瞞大人半句!民婦想起來了,這玉牌子是那時路過城陽,在城外撿到的一個小乞丐在她身上取下來的!那小姑娘生的邋遢穿的卻是一身綾羅緞子,我撿回了她問她事情皆是一問三不知。將她撿回來后也是那小姑娘時運不濟,中途發熱,領頭的嬤嬤怕傳染了其他孩子,這便將人在中途丟下了車,后來是死是活我也就不知了.....” “那小姑娘洗干凈圓潤的很,生的說不上來的好看,不瞞各位大人,我心里頭也喜歡著,只想著家里有個兒子,到時候將她領回家做童養媳也好,那時我對她可好了,一群孩子成日餓的哭,我都沒餓過她。后來她發熱,領頭的要丟了她,我還幫著說了許多好話......” 那老婦邊哭邊說,倒是有幾分情真意切,只不過這股情真意切卻當不起深思。 不然為何這枚玉牌不在領頭人手中,卻獨獨在這老婦手中? 趙大人不動聲色,只問道:“你們在何處丟下了她?可還有印象?如今你有將功贖罪的機會——” —— 深夜時分,風聲肆虐,屋外下起了滂沱大雨,叫這夏季的悶熱去了幾分。 常禎滿身濕透的匆匆回府。 自從上回常禎匆忙離府,李鸞有將近一月的功夫沒見過常禎,她知曉丈夫近來有急事也不敢多加詢問。 只是如今深夜見到常禎如此模樣回來,心下一驚,連忙起身伺候他換衣。 常禎接過帕子擦臉,他這段時日風餐露宿,面上格外憔悴,將帕子隨意擦了兩下,便丟去鎏金銅盆中。 他聲音有些低啞,“你去睡你的,我自會收拾?!?/br> 自己丈夫這般模樣她還如何睡得著? 李鸞頗為憂心忡忡:“郎君滿身濕透,還是先去洗漱,當心染了風寒......” 常禎看著外頭天快要大亮,等不及洗漱,便匆匆換了身干凈衣裳,連頭發都是濕漉漉的,他卻不在乎這些身上的不爽利,清透的眸中似有光亮:“等天亮,我要去一趟父親院中?!?/br> 李鸞只憂心他涼了身子,忙叫守夜的婢子端了杯熱茶給他,“究竟是何事?你近來如此匆忙?元娘來找尋過你許多次你都不在,上回我看她神情似乎不好,想必是真有急事尋你這個做哥哥的?!?/br> 常禎唔了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如今他也不想提旁的事,只有些悶悶道:“是我meimei的事,前些日子尋到了些消息......” 李鸞一驚,驚訝地抬眸:“是...是六娘子?” 她自然是聰慧的,早早知曉常禎的一些口頭說法。 常家世家大族,嫡支庶支排名也依著族中來排,比方說如今那位大meimei,九meimei,雖京城的常府只有這兩位女郎,可琢郡那邊女郎卻有數十位,女郎間的排序也快排到二十去了。 常禎會稱呼兩位meimei她們的小字,元娘,容娘。亦或者大妹,九妹。 只那位,排行第六的姑娘,常禎從未與李鸞談起過她。 可這回聽丈夫喚meimei,李鸞直覺就是那位她丈夫一母同胞的六meimei了。 果不其然,常禎幽幽頷首。 他纖長的睫毛往眼瞼上平鋪上一片陰影,那張素來含笑多情的臉上如今蒼涼的厲害,不知經了多久雨水沖刷,常禎唇畔都泛著蒼白青紫。 他罕見的,沖著李鸞說起從前的事來。 “我們兄弟姐妹都生在上京,就獨她一個落生在城陽。城陽旁的不多,遍地荷塘荷葉,她又是六月二十八的生辰,最是悶熱的時候,母親月子里成日說這丫頭不會挑日子叫她難熬,叫我給她取的小名。我說,那就叫菡萏吧?!?/br> 他說這話時,神情是帶笑的,想必那時候的少年初當阿兄,且還擁有了小meimei的命名權,很是歡樂知足吧。 “說是有她的消息,當年她真的還活著,被牙婆子撿了來,后一路輾轉中途又高燒不退,被那群人丟了。我命人押著當年那兩個牙婆往那處去,命她們重新指認沿路丟棄她的地方——” 常禎說到此處,苦澀蔓延了全身。 “我去附近驛站客棧挨家詢問,竟真有店家對我meimei有印象,他們說人沒死,被一個大戶人家模樣的后生帶了回去?!?/br> 至于這后果,想必是不好的。 運氣好些為奴為婢,不好的只怕已經...... 常禎心道,如何也好,只要平安找回來便好,不敢奢求太多。 李鸞聽罷也是紅了眼眶,當年的事她并不知曉,六歲前早夭的孩子連族譜也進不了,更別提是什么大名了,便是親朋好友間只曉得也并不多。 還是李鸞出嫁時,她的母親多嘴與她說了這么一件往事,李鸞才知曉她原來也有這么一位命薄的表妹。 “既然是那玉牌出現,許是佛祖顯靈,meimei必是吉人自有天相?!边@話卻也并非是寬慰常禎所說的,李鸞信佛,她冥冥之中卻總覺得那位小妹還活在人世。 常禎也道:“是,當年是我沒能找到她,如今無論如何,哪怕掘地三尺也.......” 什么樣才會掘地三尺?說完他立刻意識到這句話說得不吉利,是以立刻止住了嘴。 “母親那邊,還請你替我隱瞞一二......這些年我也不想叫她空歡喜一場?!?/br> 眼見天亮了半邊,常禎不再耽擱,叮囑了李鸞后匆匆往正院去尋他父親去了。 作者有話說: 第28章 嫁妝 這夜, 常府正院中燭火通明徹夜。 也不知常禎與常尚書二人談了何事,等天光大亮時,二人一同出了府。 春鴛趕不及時, 匆忙跑來常令婉院中報信道:“奴婢方才從西邊打聽回來,說是昨日大公子深夜回的府, 如今一早便隨著府君又走了?!?/br> 常令婉聽罷面上泛起了失望, 語氣略有幾分重:“又走了?兄長近來到底有什么事?重要到連我這個親meimei都沒時間見一面不成!” 事到如今,常令婉開始慌神, 她的婚事本想著靠兄長來與父親轉圜,兄長自來疼愛她, 若是知曉自己滿心的不愿必然會應允自己在父親那邊轉圜的。 可如今連兄長的面她都見不著, 這該如何是好? 丫鬟春鴛忍不住替她出主意道:“姑娘您別忘了還有老夫人,她最疼愛您, 您若是不愿意嫁她自然會替您轉圜, 那什么嚴家大公子, 也就令容姑娘覺得是個好的!她一個二房的庶出自然覺得是個好的!咱們姑娘可不同,您可是長房嫡長女,如何是她一個二房能比得起的?!” 常令婉思緒被打亂,她一雙美目凝視著窗外的風景,許久眸光落在那窗上垂著的花燈之上。 她透著花燈去念起那人來, 常令婉有些悲哀和泄氣, 她到底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又能有多大的心性承受多少呢? 她忽的有些泄氣, 甚至想著干脆就這般嫁給嚴家算了, 日后好好做父母的女兒, 常府的姑娘, 嚴家的少夫人, 她的人生父母親人自然會替她安排妥當,給她豐厚的嫁妝。 “也許在令容心中我總歸與她是一樣的,以前我不懂,總以為自己憑著努力讀書當了公主伴讀就有所改變,所有人就能高看我幾分,可是出身這種東西吶總有人看重的很,縱然如今我是記在族譜上的長房嫡長女,那些夫人們明面上待我極好,可私底下究竟如何誰又知曉......嚴家、或許于我來說,已經是一個好去處了......” 這般看來,自己與元熙又何嘗不是同病相憐? 他學問出眾,卻多年在宮廷中默默無聞,自己縱然外表光鮮,學識文采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卻又因出身總比旁的士族嫡女矮了幾分,甚至連一些庶出都起了與她比較的心...... 她話雖是這般說,心中卻又泛起了一絲不甘心。 若真的嫁去嚴家,她這些年一日不敢懈怠的努力上進,為成為公主伴讀日日挑燈苦讀,吃了比郎君更多的苦又是為了什么? 她可不是為了只做一個嚴家的少夫人,一輩子生兒育女cao持家務蹉跎人生的。 春鴛總歸是了解一些內情的,她知曉大姑娘心中的委屈不甘,也是心疼不已,“姑娘可別妄自菲薄,那嚴家公子好是好,只是以您的文采容貌明明值得更好的。若是您嫁給了五皇子,無論如何那也是五皇子妃,日后的王妃,誰知日后會不會更進一步,到時候別說是府君,便是滿府上下還不得供著您?叫外頭那些夫人們哪個再敢拿出身說事?” 常令婉一聽,眼睫顫了顫,連忙呵斥她,“真是我往日里縱容的你,連這編排父親的話都敢說得出口!若是叫父親知曉了此事,他能饒過我不成!父親最忌諱與皇家扯上關系——” 父親往日縱然多有寵愛她這個獨女,奈何父親先是常氏族長,心中永遠也是將家族榮譽放與第一位,而她們這些小兒女的婚事都要給家族讓步。 常令婉從來都知曉,是以她的心事從不敢表露出半分,否則她面對的將是父親的苛責與失望。 常令婉她素來不敢忤逆父親分毫。 若是其他皇子她倒是還有幾分把握勸動父親,奈何......元熙是最無緣大位的一個。這些年皇族本就衰弱威望遠不及當年,只怕父親覺得自己嫁給元熙,會將家族陷入水深火熱爭奪皇位之中,更沒幾分勝算。 如此常令婉只能瞞著,她如今只盼著能將自己拖得長久一些,等元熙做出些功績來,封了親王,想必那時她的父親便愿意了吧。 可...... 若他真能當了如二皇子三皇子一般的五珠親王,屆時自有無數權閥貴胄企圖嫁女予他。 自己又拿什么同那群人爭? 常令婉一想到此處,面色更加蒼白,明明是六月的天,她甚至覺得胸腔被一股冰寒堵上,冰涼冷冽,叫她四肢都跟著顫抖。 她本是溫婉的美人,如今美人蹙眉,容顏憔悴,更叫人心中不忍。 常令婉的憔悴卻也僅一息間的事,轉瞬她便收拾好情緒,說:“將我燉煮的那盞血鴿湯取來,我去給母親院里送去,順便問問父親何時回來?!?/br> “知曉大姑娘孝順,昨日一聽聞夫人身子不適,便親自燉煮了這血鴿湯,您啊是金尊玉貴的大姑娘,卻總圍著這廚房......”春鴛恭維著,連忙跑去小廚房將那盞溫著的燉盅放入食盒中。 常令婉站在廊下日光葳蕤中,提過丫鬟遞過來的食盒面露溫婉淺笑,她道:“阿兄是男丁,顧不得這些瑣碎雜事,便由著我這個做女兒的在母親身邊多些盡孝罷了,算不得什么?!?/br> 她自小都是喜歡自己那位溫柔的母親的,奈何她不是母親所出,想要得到母親毫無保留的所有愛意,她需要比旁人付出更多。 誰又不想恣意妄為的人生? 有人天生就擁有,比如那位昌寧郡主。 不過,昌寧郡主如今不也為自己恣意妄為付出了代價么。 說起來,若非昌寧將她推入水里,她又怎么在那個冰天雪地里,認識他呢—— “昌寧縣主吶......”常令婉望著那輪金燦燦的日光,笑著呢喃。 ...... 蒼穹升起了一輪璀璨金日,夏日時節,總是陰一陣晴一陣。 燕王府書房中,正商談著月前的武陵動亂一事。 武陵動亂,天子號令荊州總兵率兵前往鎮壓,奈何荊州總兵一連吃了幾場敗仗,更是遭埋伏死傷一萬余眾。 荊州總兵乃皇帝心腹,荊州的兵馬由著皇城發軍餉,每年吃了朝廷不知多少銀兩,如今拿著吃著最多的銀錢拿著最好的兵去鎮壓一群手無寸鐵的流民,竟然一連敗仗。 可真是太過恥辱,狠狠丟了中州皇帝的顏面。以至于素來處理朝政都漫不經心的皇帝,如今也是等不及發了大火,便要將荊州總兵撤了換人。 這荊州總兵與定國侯有著姻親關系,而世人皆知,如今的定國侯家又出了一位二皇子妃,是以如今黨派之爭荊州總兵自然而然偏向二皇子一派。 比不得擁有陸相全力支持在文臣中擁有說一不二地位的三皇子,荊州總兵便是二皇子最為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要是撤了換人,二皇子猶如被砍下一條手臂,勢必實力大損,傷筋動骨。 寂靜氛圍中,幕僚朝郗珣建議道:“這兩年三皇子風頭正大,連二皇子也略差了幾分,如今這二皇子又失荊州總兵這左膀右臂,若再叫三皇子的人馬搶占先機,只怕這未來皇位也該定下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