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王妹 第22節
小時候這般高的樹,她跳下來可從不見有半分害怕。如今越長大反倒是越回去。 郗珣含笑看著她,將雙臂舉的更高了些,“別怕,閉上眼睛,阿兄會接住你?!?/br> 瓏月見無退路,她緊閉雙眼,松開失力的雙手,身子猛地從枝丫上墜落。 少女姿勢笨拙,雙手捏拳渾身緊繃的厲害,不過轉瞬間,嬌小玲瓏的身姿便穩穩落入一個堅硬寬廣的懷抱。 她鼻尖籠著那胸懷里的淡淡沉香。 同記憶深處一般無二的味道。 整整三百多個日夜,她都不見她的阿兄—— 第21章 聽聞女兒闖了禍事,楚王妃連忙從王府備車匆匆趕了過去。 楚王妃約莫四十余歲,常年陰沉著一張臉,鼻翼兩側有兩條極重的紋路,瞧著十分古板嚴肅。 也不知是不是來替著女兒壓陣,竟還著一身朱紅親王妃常袍,發髻高盤,往其上倒騰了不少發油,一層又一層,油光锃亮,再往其上攢上累贅的步搖珠翠,顯得倒是威風十足。 只如今叫在場眾人心中不知如何想的,可真是還沒打小的,就跑來了老的。 昌寧郡主這些年在京中惹出多少爛攤子,還不是因這位王妃娘娘總能替她收拾爛攤子,蓋遮羞布? 昌寧一整日的氣急敗壞使她嗓音都有些尖銳。 她三番幾次想走被如此多人盯著沒走成,本有些害怕,如今見她娘來了,只覺得有了主心骨,只在場外罵:“她那般蠻橫,抽了劉三落了馬,她落馬難不成不是活該!她以為自己是個什么身份,竟還敢朝我動弓?若非我躲得快,那弓都要抽到我臉上!一個如此低賤的庶出罷了,以往給我提鞋也不配!” 素來心平氣和的潯陽聽聞都止不住蹙眉,她道:“你便省點力氣,等人平安出來你再來這一套,若是安樂傷了,你以為燕王會放過你?” 與瓏月近段時日相處,潯陽自然不會只信昌寧的一面之詞。 楚王妃聽自己女兒的話怎么聽怎么可憐,一聽公主說她女兒的不是,當即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中不上不下,偏偏潯陽好歹是宮里的公主,她又罵不得,只能指桑罵槐冷冷假裝罵自己女兒:“昌寧!母妃莫不是沒教過你?什么庶出不庶出,你縱然是嫡養的姑娘又怎能說出這等失身份的話?!” 潯陽被氣的面色泛白,忍著不想與這位楚王妃計較。 楚王妃一通責罵過后,也只能任命的替自己這個女兒收拾起爛攤子。 只是以往爛攤子收拾起來容易,如今這位卻怕是不容易了了。 燕王何等人物,藩王中的第一等,手握三十萬的兵馬,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如今更是才打了勝仗班師回朝。 楚王妃越想心頭越蕭瑟,只是如今再后悔將女兒養成這副德行也是晚了—— 不知不覺已然夜幕降臨,月影暗淡,林中春風撩動。 瓏月在兄長懷間抬眸,眸中撞入那張完美無瑕的下頜線,挺鼻薄唇,再往上是那雙揉入了深沉卻溫和的眼眸。 月光朦朧下,郗珣眼中淺笑氤氳,一切都那般的真實,又朦朧的虛假。 郗珣見小孩兒小兔子一般瞪著紅眸,一眨不眨地瞧著自己許久,不經含笑道:“怎么傻了?” 誰料話音剛落,小孩兒又猛地重新鉆入他的懷抱。 這一扎的力道不小,郗珣沒有絲毫準備,被小孩兒的頭撞上胸懷撞得一顫,險些叫兩人都摔下馬去。 他伸手扣住小孩兒瘦弱的雙肩,低頭抵著動亂不依的小腦袋,嗓音含著無奈的淺笑:“安靜,瓏月安靜?!?/br> 瓏月仍是興奮,她的恐懼去的無影無蹤,連嗓音都像是沁入了蜜,她吸吸鼻子,歡快道:“阿兄回來了,我自然是高興的傻了??!” 一如幼時,瓏月總喜歡埋首于兄長頸間,依偎在兄長懷中睡覺。 后來漸漸長大,長大了十一二歲的年紀,旁人都說是男女有別,叫她要與兄長保持距離。 可那時的瓏月總是不依,連兄長也不再準許自己晚上去他房間,她仍總變著法子偷偷闖入從小到大睡慣了的那方小榻。 她只覺得聞著兄長的味道,靠著兄長近一些,才能安心入睡。 如今她大了,仍是無比眷戀這熟悉的氣息。 兄長與以往總是有區別的,區別不大瓏月卻能清晰的感受得到。 郗珣縱穿著寬袍大袖顯得高瘦清雋,可常年征伐戰場的將軍,怎會是一副單薄的身軀呢? 衣袍之下勁瘦的窄腰,肌rou緊實,瓏月靠在兄長胸懷前,只覺得像貼緊著一堵高昂直挺的銅墻,著實算不得舒服, 可又叫她恐懼與絕望皆在兄長出現的一顆,無影無蹤。 小姑娘埋在兄長懷里一本正經地提醒說:“這里有熊,阿兄你要當心?!?/br> “放心,北苑獵場放出來的猛獸都是群老眼昏花的?!?/br> 深林中月光少的幾不可見,唯有耳邊兄長沉穩的喘吸和馬蹄聲。 瓏月覺得難得的安靜,可隨著耳畔又傳來方才嚇得她險些哭出聲來的陰森叫聲。 她緊閉起雙眼,將臉頰往阿兄的懷里貼的更緊一些。 “阿兄我聽到鬼叫了?!?/br> 郗珣能嗅到小姑娘發頂的馨香,他微微后仰,頗為哭笑不得指著遠處樹梢上閃著一雙熒綠的眼睛。 “那是夜鸮,小時候替你捉過的,瓏月不記得了?” 瓏月記起來了,兄長曾經拿著rou放在屋檐上替她逮來了一只眼睛又圓又大的胖頭鳥兒,結果第二日瓏月忘了關籠子,夜鸮飛走了,小孩兒哭了足足三日。 瓏月抬頭,果真見到那個胖頭大眼睛鳥兒。 不過如今她不會再央求著兄長替自己抓了,她知曉鳥兒跟人一樣,要有自由,該要飛在天上,不能關在籠子里。 “遭欺負了?”兄長的聲音落在她耳畔,平穩而又溫和,仿佛這日什么都沒有發生,她只不過是睡著了又起來了而已。 瓏月瓊鼻被夜風染紅了幾分,眼眶也因先前的落淚變得紅粉一片,被夜風染的微濕的烏鬢,像是一只柔軟的貓頭鷹。 昌寧郡主嗤笑說她生母不詳,說她與燕王嫡庶有別,她不該喚燕王為阿兄。 瓏月著實不明白什么叫嫡庶有別。 只因為在自小生長的王府里,她與二哥哥,大jiejie都是庶出。 嫡出的只有阿兄一位。 縱然聽長汲說起過阿兄身份如何尊貴,可小孩兒與阿兄朝夕相處,甚至同吃同睡的,如何會察覺的到呢? 與她而言,她有無數金線銀線寶石珍珠鑲嵌的華麗衣裙,阿兄卻只穿著簡樸,春夏秋冬皆是素凈衣裳。 郗珣膳食更為簡樸。 反倒是瓏月嬌生慣養,錦衣玉食仍需滿府人便著花樣哄著。她花費的銀錢不知比嫡出的兄長多出多少倍。 她聽院子里嬤嬤說,養她長大的銀兩,足夠重新蓋上幾座燕王府。 以至于‘尊貴’這個詞,瓏月一直覺得自己是比阿兄尊貴的。 且她幼時就問過阿兄,何為嫡出?何為庶出? 阿兄說,正妻之子女是為嫡出,其余偏房所出為庶出。 皆為父所出,母不同罷了。 阿兄說,生養者才是母親。 是以,年幼的小孩兒從不隨著阿兄管長公主叫母親。 直到今日瓏月才知,原來嫡庶之別在外人看來竟是天壤之別,她與阿兄是至親兄妹,卻也有著天然的地位差別,不過如今叫她難過的不是這個—— 瓏月仰頭看著她的兄長,卻只能看見兄長精致的下頷,她悶悶地問他,“我的阿母呢?為何我從沒見過她?” 阿兄有母親,長姐有母親,就連二哥也有母親,他們的母親對他們都可好了,可只有她沒有。 郗珣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輕輕撫著懷里小姑娘柔軟的發。 她今日受了驚嚇,遠沒往日的精氣神。 往日二人如此久未見,這個調皮的孩子必定是要絮絮叨叨說上許久的,哪會如這日這般安靜,又低沉。 縮在他懷里,被夜風吹的瑟瑟發抖,無助的問著這個叫他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 郗珣想了想,最終沒有告訴她,她是被自己撿到的這個實情。 他只道:“等你長大些再告訴你?!?/br> 小姑娘還是太小了。 “每次問你,你總這般糊弄我?!鄙踔吝B瓏月都時常質疑起來,自己的身世是不是見不得人? 郗珣聽了無動于衷:“等你同兄長如今這般大,兄長便會告訴你?!?/br> 這般一說,瓏月忽的想起小時候。 自己不喜歡吃飯時,兄長便嚇唬她,不吃飯會長不高,只有吃多了才回長高。 “瓏月要是努力吃飯,能長多高?” “瓏月想長多高?” “瓏月想長得比阿兄高?!?/br> 少年笑說:“那你就要頓頓吃三碗飯?!?/br> 瓏月再不挑食,頓頓都吃三碗飯,可她很久后才發現兄長騙了她。 饒是她如何努力,也不會長得比兄長高。 六歲時,她長到兄長腰間,十一歲時,她長到兄長胸前。 十四歲時,她興高采烈的發現她已經快長到兄長的肩頭,為此她無數個夜晚祈禱老天讓她再長高一些,她就能超過兄長。 結果如今她十五歲了,瓏月悲催的發現,她身高幾乎不再有變化了。 她仍沒有超過兄長,她奮力站直,奮力的跳起來,也只勉強到他肩頭一寸。 兄長永遠像是一座挺拔的大山,將她罩在身下。 瓏月動了動身子,忽的察覺到渾身的疼痛。 原本見到兄長回來只覺得滿心歡喜,可如今欣喜逐漸冷靜下去,遲鈍的痛覺才涌現上來。 她后背與腿間方才跳下馬時的摔傷和被枝丫的蹭傷,如今只覺得四處火辣辣的脹疼了起來。 郗珣一慣敏銳,且又是自己養大的小孩兒,見她如此自然知曉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