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重生) 第9節
“我不去?!迸犰栈亓诵σ?,淡淡的說道,“陸家能有多少州府的關系,要求人,我還不如找姑父去?!?/br> 聽到“姑父”兩個字,裴顯也不笑了。 眼看著他又要生氣,裴歆搶先一步開口,“父親可別說什么死也不去找姑父的話,前陣子陸夫人上門,明里暗里也讓我為這事去求姑父的,想來陸家既然指了這條路,就斷然不會另外出手相助,這個時候我還眼巴巴的上門去求人,不是自個找沒臉嗎?父親既然通讀詩書,滿腹經綸,就該知道什么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若不然,咱們一家就只好遠赴云陽。此事父親您自個好好想想吧,女兒告辭?!?/br> 話說完,裴歆就起身出了書房,帶著在門外等候的銀瓶,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半,月明星稀,裴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些失眠。 她想起白日種種,一一浮現于腦海,最終卻定格在從書房回院子的那段路上。 “銀瓶?!?/br> “姑娘?!?/br> “你沒有什么要問我的嗎?”裴歆忽然這般問道。 紫玉蘭樹下的木盒,一向沒什么交情,自己卻出言提醒的孫妙娥,私下為了木盒來找自己的柳無雙,這些人或事,都不曾在銀瓶記憶中有過痕跡,但偏偏,裴歆好似什么都知道。 銀瓶是她貼身的丫鬟,她大概沒幾樣事,是能真正瞞過對方的。 “奴婢沒什么要問的?!?/br> 銀瓶的回答有些出乎裴歆的意料,等了片刻,又聽她道:“姑娘說什么,便是什么,奴婢相信姑娘?!?/br> 相信嘛! 裴歆想起上輩子銀瓶也是這樣,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陪到了最后。 她本來打算告訴銀瓶自己重生的事,一來瞞不住,二來也有人幫自己,可現在看來,倒沒這個必要了。 也好,又不是什么好的記憶,沒必要……想著想著,她便睡了過去。 之后幾天,風平浪靜,無事發生。 裴歆難得過幾天清閑日子,既不需要出門去找人,也沒人上門來找她,就連父親裴顯,從那天書房出來后,也再沒來找過自己,至于龐氏,只聽底下人說她這幾日早出晚歸,不知道做什么去了,裴清菱依舊按著時辰上她的府學,這一圈想下來,還是她最悠閑不過。 坐靠在庭院扎的秋千上,春光正好,曬的人暖洋洋的,漸漸就犯困了。 銀瓶正指揮著小丫鬟們將庫房壓箱底的一些東西搬出來曬一曬,去去霉氣,也是等著給姑娘大婚用,一回頭,就見姑娘已經打起了盹,忙過去叫醒了人,“姑娘,姑娘~您要是困了就進屋子里躺一會兒,別在外面睡,當心著涼呢?!?/br> 裴歆輕打了個哈欠,聞言搖了搖頭,“算了,也不是很困,我想蕩秋千?!闭f完雙腳用力往后一蹬,秋千帶著她整個身子,搖晃起來。 銀瓶見她興致好,沒說什么,回來繼續做自己的事。 這時,前院門房有信進來,送信的是二門的婆子,將信遞給銀瓶,說了來處便退去了。 “是哪來的?” 銀瓶的神色有些古怪,回道:“是通判大人府上的丫鬟送來的?!?/br> 通判府上,那就是孫妙娥咯!裴歆想來應該是她,拿過信打開一瞧,果然不差。 信里都是一些有趣的瑣事,就像素日嘮嗑一般,只其中一件,孫妙娥提到孫夫人“無緣無故”的發落了那日跟著她去秦家別莊的丫鬟,又說西街百味樓的春釀味道極好,哪天請她品嘗云云~ 處置了一個丫鬟嘛?裴歆想起那日的情形,有些明悟,至于孫妙娥的邀請,她也沒有拒絕,當即從秋千下來,去小書房回信一封,讓銀瓶給送了出去。 銀瓶去而復返,倒是給裴歆帶回一個不大不小的消息:龐家二爺,也就是龐氏的親二哥,沒了。 “聽外面走動的小廝說,龐家二爺是舊疾發作,藥石無醫,龐家剛剛來人報了喪,說夫人這兩天也不回來,想讓姑娘幫忙裁奪府里的事呢?!?/br> 銀瓶將聽來的話轉述了個遍,就站在一邊,靜靜的等吩咐。 裴歆聽了倒也不十分驚訝,龐家二爺記憶中的確是在自己成親前沒多久去的,只是那時自己和陸明修的婚期剛定,正是喜慶時候,便沒怎么在意龐家的事,連喪禮她都是回避了的,怕不吉利,只讓人備了禮送去。 如今人一走,龐氏不回,這一兩日的功夫,就讓裴歆當家做主了一把,諸多瑣事家情,一時都堆到面前,好在她還有一些上輩子當家的經驗在,不至于手足無措。 五日后,龐氏回府,裴歆將手頭的事一一整理了給人送過去后,才稍稍松了口氣。 “你是說,大姑娘這幾日當家竟還不錯?!?/br> 楊柳軒,龐氏聽了底下人的回話,有些詫異的反問了一句。 回話的人是她的心腹丫鬟芙柳,這些日子她雖然在龐家,可也不至于全然不顧府里,便讓芙柳提前回了府,一來看著家里的動靜,二來想著裴歆年輕不壓人,有芙柳幫著也不容易出岔子,不然回頭真出事,還不得怪到她這個當家夫人頭上,卻不料… 芙柳回道:“是呀,大姑娘雖然頭一天生疏了些,但熟悉起來,卻是很有章法?!?/br> “那必定是陸夫人之前有所提點吧?!饼嬍舷肓讼?,得出這么個結論。 芙柳點了點頭,也覺得應該是這樣。 龐氏又問道:“對了,菱兒這幾日如何?” “二姑娘還是和往常一樣,除了惦記夫人,每日就是去府學一趟,只有時候會回來晚一點兒?!?/br> “沒事就好?!?/br> 龐氏不在意的深呼了口氣,扭頭處理起裴歆送來的事務來,卻沒注意到芙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算了,二姑娘到底還是個孩子,大抵也沒意識到龐二爺的去世意味著什么,這幾日才會時不時地傻笑吧! 芙柳不確定的想到。 第15章 察覺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古人誠不欺我,這細雨如絲,一下數日,果然就有杏花賣了?!?/br> 百味樓二層的包廂內,孫妙娥臨窗往外面街巷上看風景,一時高興,忙叫丫鬟去樓下替她買枝杏花上來,嘟囔著今日要做個惜花之人。 身后坐著的裴歆瞅了瞅面前的那一壺春釀,不由得扶額嘆息。 她實在沒想到,嚷嚷著請客的孫妙娥會有這么淺的酒量,不過兩三杯下肚,眼看著就有些醉迷糊了,難怪剛才倒酒時一旁的丫鬟欲言又止,只讓她喝了兩口又開始勸阻,差點沒給人鬧起來。 “呃~”孫妙娥打了飽嗝,臉頰漸漸泛了粉紅,待丫鬟下去買了一株杏花回來,她又不要了,改讓丫鬟去買一串糖葫蘆。 “這···”丫鬟有些為難,正要認命的下去買,卻被裴歆給叫住了。 “裴姑娘?!?/br> 裴歆拿走她手中的那株杏花,放到孫妙娥跟前,并道:“孫姑娘,你要的糖葫蘆?!?/br> “我不要糖葫蘆,想吃桂花糕?!?/br> “咯~你要的桂花糕?!?/br> “我不要桂花糕,去給我買盒胭脂上來?!?/br> “好,你要的胭脂?!?/br> ······ 丫鬟就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裴歆拿那株杏花枝敷衍了自家姑娘許久,直到姑娘不再要東西為止,其實也不是不要,只是說著說著酒意上頭,孫妙娥困了。 “裴姑娘這…”丫鬟扶住自己姑娘的身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裴歆并不在意,“沒事,只是她這么睡在外面不大合適,我讓銀瓶送你倆下去,先坐了我的馬車回府吧?!?/br> “是,多謝裴姑娘?!?/br> 丫鬟告了謝,跟銀瓶兩人一左一右扶孫妙娥離開了。 包間里片刻間只剩了裴歆一人,她低頭看一眼桌子上還剩大半的酒菜,不由得失笑一聲,百無聊賴地走到窗邊,遠眺這府城內街的各處風景,凡夫走俗,錦衣顯貴,世間種種鮮活,此刻都盡入她眼中,遠非自己昔日困于方寸之地的庭閣宅院可比。 她忽然不想再嫁人了。 上輩子的磋磨,等待,欣喜,失望…經歷的太多,再來一次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嫁人的話,這個想法一出,裴歆頓時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卻自嘲的又笑了笑,笑自己天真,還有妄想,畢竟就算自己如愿,解除了與陸明修的婚約,裴家也會即刻找媒婆上門另許親事的,一來自己年滿十六,正是適宜成親的年紀,再耽誤下去就不大能找好人家了,二來為了家里其他meimei考慮,久不嫁人,也惹人閑話,會連累她們的姻緣,除此之外,姑姑也會擔心的。 想來想去,還是不妥,裴歆便搖了搖頭,將方才的想法驅逐出腦海,正要回頭時,眼角似乎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恰好錯過。 “咦?”裴歆再看去時,卻沒望見什么熟人,便以為是自己看錯。 不多時,銀瓶送人回來,裴歆就帶著人下樓離開,還順走了那株杏花枝。 從百味樓出來,主仆倆徒步往東,走過一截拱橋,到了另外一條街道,在街頭找到一家成衣鋪子,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再出來時,午時剛過。 裴歆又往回去,打算回百味樓取了馬車回府,誰知好巧不巧,竟然遇見裴清菱,與人正好撞個對面。 既然見到,不可能不打招呼。 “好巧,二meimei這是從哪里來?這個時辰,還不回家?”裴歆好奇地問道。 與她的從容相比,裴清菱的神色倒顯得有幾分慌亂,不過很快就鎮靜下來,低聲回道:“我…夫子上午留了功課,來不及回府,我就在外面隨意打發了些,這會兒正好回學府?!?/br> “原來是這樣呀,難怪,我說呢,這又不是從府學回家的必經之路,怎么遇上你了?!迸犰Щ腥?,“既然如此,你快去吧,別遲到了?!?/br> “好?!迸崆辶饴犃T就回了一個字,就帶著丫鬟匆匆離開。 裴歆盯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竟覺出幾分倉皇逃離的感覺,原來有些古怪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倒是銀瓶在一旁感嘆道:“看來二姑娘是真的很喜歡沁心居的茶點,隔這么遠也要過來一趟?!?/br> “沁心居?”裴歆猛地回頭,看向不遠處百味樓斜面對的一家茶坊,淡淡茶香伴隨著悠揚輕緩的琴聲傳來,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呀,奴婢之前聽玉溪院的丫鬟們說閑話,提及二姑娘近來不知為何忽然喜歡上了沁心居的茶點,隔三差五就得買一盒回府,但奇怪的是又吃不完,到最后多半都分食給她們了?!便y瓶見姑娘感興趣,忙多解釋了幾句。 回府的路上,裴歆頻頻走神,旁人不清楚,但她是知道的,那沁心居對外打著陸家的名號,說是陸家的產業,其實是陸明修自個的私產,他喜好風雅,弄個雅致的茶樓擺在那兒,自覺有點‘大隱隱于市‘’的感覺,便很喜歡去那兒會友品茶。 有些東西明明已在計劃之中,但真做到那一步,她又有些猶豫,事關兩家名聲,她不得不多做思量。 “銀瓶,回頭你幫我查一下二meimei近來的行蹤,尤其是去沁心居的?!?/br> “是,姑娘?!?/br> 小書房內,裴歆吩咐了銀瓶兩句,轉身才打開從成衣鋪拿到的一封密信,看了起來。 信是柳無雙讓人捎出來的,記錄了秦暄和陸明修這些日子往來的情況,并不詳盡,只記秦暄的言辭多些,不過也不奇怪,畢竟柳無雙身處內宅,又不是公子男兒身,不可能跟著秦暄外出往來,這些只不過是秦暄在外應酬回府,與柳無雙見面時被套出來的話。 從信上看,秦暄的確在半月前送了一位歌姬給陸明修,是春風樓從常州新進的一批歌女之一,還未登記入冊,就被秦暄用一千兩銀子買下,在一次私宴上轉送了出去,至于陸明修帶走了人,又將其安置在何處,秦暄似乎并不清楚,柳無雙也不好多問。 至于表哥趙韞的事,柳無雙還無從打探,只從跟著秦暄的小廝那兒探知,近來得吩咐要去外城的流巷找幾個打手,尚不知用途。 外城的流巷…裴歆終于明白為什么上輩子表哥被打傷腿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流巷,又稱流民巷,也就是安置那些從外面來,無戶籍亦無親戚投奔之人的去處,里面人多混雜,一般進不得內城,但并非絕對,如果是流巷的人,打完人迅速離開,混入流巷之中,倒是如泥沙入海,難以尋摸了。 難道真是秦暄吩咐人做的? 裴歆猜測十有七八。 晚間,用完晚飯,裴歆找了本游記,臨窗而坐,挑燈閑看。 銀瓶從外面回來,替她帶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