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137節
“慢點說,怎么了?”孔宵明換了碗給孩子舀了清水待其飲下后才追問。 孩子咕咚咚喝完水,抹去水珠道:“縣里衙門來人叫你回去呢!” “人在哪里?”孔宵明立刻嚴肅了神色追問。 “在村口井邊,來了兩個差爺,也挺著急的,還給你多牽了匹大馬!” 孔宵明聽罷略一思索,轉身向卓思衡行禮道:“實在抱歉,孔某公務在身,不能久陪,但卓兄所言之事,孔某一定要聽得明白,若卓兄不棄,可到霞永縣城官驛,只說孔縣丞邀來住內,我先行回去吩咐清楚,望兄臺侯我兩日忙完公事,咱們再秉燭夜談?!?/br> 孔宵明好歹是縣丞,或有緊急公務處置也屬正常,卓思衡讓其馬上動身勿要耽擱,起身目送,看孔宵明背影消失后,他才蹲下溫言去問鄉下孩童:“孩子,能不能告訴哥哥,那兩個衙差穿得如何?” “好熱的天,那兩個差爺卻穿黑褂袍,也不知難受不難受?但那料子可好得很,太陽下還反光咧!”小男孩手舞足蹈給卓思衡比劃。 這樣一來卓思衡便心中有數了。 縣里傳信馬差公務要穿深藍青色的官差服,而來此處找孔宵明的必然是郡府衙門的衙內公人,才有如此穿著。 看來自己是要去郡城而非縣丞等人了。 又或者出了什么要緊事,他也不能作壁上觀。 第198章 卓思衡并不急著先到伊津郡望所在的的伊津城,他先去到霞永縣治下館驛,果然匆忙離去的孔宵明不忘替他留下口信與牒文,要他去到伊津城館驛等候自己,待到他公事忙完再與他秉燭夜話。 果然是郡衙出了什么事情,想想目前舉國上下的官吏最關心的莫過于考課,卓思衡心道難道是這上面出了岔子?他借口與孔縣丞的關系,三言兩語自館驛丞處套到些許信息: 原來是伊津郡郡衙官吏的考課上奏似乎出了什么問題,郡上來人也是匆匆忙忙,點名要各縣的縣令縣丞與主簿及時趕往確認,通傳之人甚至沒空在館驛歇腳便急匆匆趕往下個縣去傳令,館驛丞神神秘秘補充道:“好像是吏部來了個大官,刺史大人好不慌張!” 卓思衡一驚,心道這個吏部來的大官不會是說自己吧?可他一路走了兩個州,并未暴露身份,怎會為人所知? 還得親身去查看才能知分曉。 伊津郡得名于伊津湖,托此湖洪福,豐州之所以能有此豐樂盛名,也因湖水灌溉周邊平原沃土,利于耕作產出富饒而享譽。伊津城背湖望野,自霞永縣這偏僻地界走卻也要有三五日路程,好在孔宵明體貼地為卓思衡準備了官牒,有了沿途官驛馬匹助力,卓思衡兩日泰半就抵達郡城。 豐州因農桑繁盛又臨近中京府,有南北運河之便,故而人口稠密,可看見城門前摩肩接踵的景象,卓思衡還是難掩驚訝:半個月他沿河北上在此落腳時城門附近陸路雖然繁華,可還沒有這樣多人,怎么這幾日人忽然多了數倍?還都擠在城門口?城里鬧賊在封查不成? 無論水路還是陸路至此的旅人,均要由此門通驗牒文才能入城,本朝規矩從來如此,但這并不難,為何今日效率這樣低,眼看三五百人就這樣擠擠挨挨在城門前排出迂回的隊伍,有商旅也有百姓,還有附近挑著擔子入城做些小買賣的村民,幾處亂作一團,時不時有城門守衛執戟經過維持秩序。 而在隊伍側方的榆蔭下空地出,有三五個書生打扮的行人將背囊撂在腳邊,周圍圍攏著幾個也是行人模樣的路人不知在說什么,卓思衡湊過去瞧看,卻被前面一位三十來歲的壯漢堵住,回頭啐他道:“把狗腿往后讓讓!擠什么!都在這排著呢!” “敢問兄臺,那邊才是入城驗關的地方,為什么還有人在這邊等候?” 卓思衡說話客氣,那漢子知道自己回錯了意,倒紅了臉,先表了歉意道:“朋友,我這粗人一個,又是心焦,嘴不干不凈的,怪我混蛋,你別往心里去。真是丟人了。哎,看你文縐縐的模樣,還不知道這邊鬧什么是吧?前日也不知道咱們郡城里發了什么瘋,張貼出告示,不許不會寫自己名字的人入城,我在這城邊野村活了三十來年可沒聽過出這樣的規矩,惡心誰呢?咱們面朝黃土背朝天,會數個數都不錯了,上哪寫名字去?我不過入城給要嫁人的閨女添幾塊料子當嫁妝,還得堵在此處,還好有讀書人在這邊,三文錢就教你寫自己的名字,趕緊拿樹杈在地上比劃比劃,免得一會兒耽誤事兒?!?/br> 卓思衡聽完因為過于震驚簡直都要嘖嘖稱奇了,原來伊津郡是聽說了吏部來人要查事,所以緊急備戰么?是哪個小天才想出的這個主意,可千萬別讓他知道了! 雖然這些年無論是外任還是走差,他在地方的時間其實并不短,見過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奇聞也并不少,但今天確實略有些刷新他認知的下限了。 壓下肚子里的火氣,卓思衡也覺得這些讀書人這時候窺見商機也算很有頭腦,他看了一會兒,別說,還真是拿錢辦事足夠負責,三文錢包教包會,手把手領你寫三遍,童叟無欺,果然負責。 真是哭笑不得。 卓思衡為趕快入城,只能跟著隊伍排,足足兩個時辰,太陽朝西滑落時分,他才順利入城,去到郡衙館驛。 本朝各地方的館驛皆用來安置奔走的官吏與差使,親眷也可入住,款項皆有衙門歸賬,算是各地方級別的官辦招待所,這樣一來官員們差旅費也好計算,無需自報自銷,免去不少麻煩,如果嫌棄館驛不夠舒適要去其他更豪奢的客店,那可就要自己花自己的銀子了,卓思衡以官吏身份出行從來摳門,還沒住過館驛以外的地方,不過今次隱瞞身份,就在商人旅居常去的邸店客店休息,倒也劃算。這是他自帝京出來第一次再入館驛,還好從前卓思衡上次來伊津郡時因形色匆忙,去到衙門批評過伊津郡的刺史楊敷懷后便急急趕路走了,本處館驛的驛丞并不認識他,看到是地方官吏差使來的人,便按照官吏推介的品級,給他安排到最靠邊處的小屋內歇息。 路上,卓思衡遙望館驛前院正處的大屋,心想自己要是以官牒來此,怕是就能住那里了。引路的驛卒見他不住回頭,忍不住嗤笑道:“閣下別看了,那里可不是您一個縣丞邀來的人可以住的地方,況且此時已住了上面來的官差,您可別在此逗留張望失了禮數,惹惱了帝京來的大官,到時候咱們刺史可要找您算賬?!?/br> 已經有人住了?帝京來的?吏部大官?別是個騙子吧? 還是說原本他們知曉來此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但郡上的驛卒是接待過京官的,很有分寸,嘴也嚴實,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會說,卓思衡也問不出什么,再用話術糾纏怕露了馬腳,倒給安排自己住在此地的孔宵明添麻煩。 于是他最后問道:“各縣來的官吏大人也都住在官驛里么?不知何時才能與孔大人相見?” “大人們都已被傳喚至郡衙公務,不到入夜怕是不能回來,郡衙事情多,您還是老老實實等孔大人來找您就是了?!?/br> 說完,驛卒便離開了。 眼下想收集信息最好的辦法還是等,卓思衡打算弄清原委,于是將行囊拆解存放妥當,做出打算長期奮戰的準備,又簡單用了傳餐的粗茶淡飯,待到入夜時分,他才出門去尋找孔宵明。 第一次時,孔宵明竟還未從郡衙歸還,可卓思衡分明看見幾個穿著縣令主簿官袍的人已是三兩人進去到一個屋子里上燈燃燭似有話要談。 終于到了將近午夜,卓思衡才在兩院回廊處看見行色匆匆的孔宵明,他正欲現身,卻見自孔宵明手中提燈里照出兩個人影來,他急忙熄滅了自己手中提燈,不想給孔宵明添事端。 然而孔宵明同他身后之人卻也是站住,聽不清二人小聲說了什么,只看燈影一晃,兩人朝著后院走去,卓思衡思慮半晌,還是決定借著黑夜掩護去聽聽孔宵明遇到了什么難處,以免到時候措手不及。 與孔宵明同行的是個傴僂老人,又瘦又短,身上的也是青袍一件,他說話濁音很重,故而只需略微靠近便能聽清。 “就在此處吧……這時候大約不會有人靠近柴房處,回去要是你我在彼此房間出入細說,難免惹人耳目閑話,他們本就對你……若是再去告知楊大人……我也是為你著想啊耿辰……” 耿辰是孔宵明的表字。 “謝秦大人為我著想,這些年幸虧是在大人任下,否則我哪有今日可言?”孔宵明的聲音里透出自傷的意味,伴著夏夜蟲鳴輕快嘹亮的歌唱,聲中疲態盡顯。 “我是看你今后可造,才稍加提點……不過如今你也要被調去別處……你別難過,我知你委屈,在咱們縣,你這份差事做得最好,如今到了考課期間,這些功績卻要給別人繡作嫁衣裳,但耿辰啊,聽我一句勸,你之前已是因做事太出挑得罪了同僚,你仔細想想,旁人的縣下找來個農夫,名字不會寫,田字不會認,能分清貳叁數字已是勉強,可咱們縣呢,田間地頭隨便一個扛鋤頭的,不但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會寫個年號和認全十數,你這要同僚如何做人呢?” 被稱作霞永縣縣令的秦大人說至此處聲音里都是透著無奈。 “他們不用心做事,我又能如何?我所謂不過是分內之事,并未僭越也不為出類拔萃奪人光耀??!”孔宵明到底是年輕,聲音里都透著無盡的委屈,實在無法控制波瀾的心緒,“考課本就是考察地方官的幾項施政與治下,自打一年多前將治下百姓通識計入考課,這樣長的時間,他們卻不思奮進,誤了差事,現下除了咱們縣,其余各縣均是沒個相看!吏部還以為是上報有誤,來人質問,刺史大人卻想出這個餿主意……” 孔宵明的話被秦縣令打斷道:“可不能這樣說!你才多年輕,官途自是要長遠看,要見識的還多,以后還在豐州繼續歷任,萬不能得罪刺史大人?!?/br> “如今他將我調走,我所作一切也皆要抹殺歸無,還冠冕堂皇說我政績過人,也要到鄰縣去同求得益……折騰我也就罷了,為將各縣通識均數提升,他竟要將霞永縣的百姓在考課大年期間安排去別的縣里鄉下充數!如今正在農時!百姓若離了自家鄉里田地,如何耕作照顧莊稼?如何保障收成?若為此一年光景全然白費,他姓楊的能擔負此責么?” 孔宵明越說越是激動,秦縣令聽了直擺手,四下張望,漆黑處什么也看不清,他干脆也將提燈吹滅,生怕語傳外耳,給兩人埋下隱患。 然而卓思衡卻將一切都聽入耳中。 他心生激怒火自胸燒,還好足夠鎮定冷靜,只深藏不顯,才沒教張望的秦縣令發覺。 還未平息怒意,他打獵鍛煉出的聽力卻聽見身后腳步,此時在柴房側墻躲藏的卓思衡立即回頭,將靠近的來人按在墻壁上,順勢用手捂住那人的嘴不許發出聲音。 然而,借著融融淡淡的夏夜清輝月光,卓思衡看清來人面目時卻猛地愣住了。 沈崇崖當然也借著同樣的光亮看清了他的臉。 這幅仿佛夜里見鬼的表情,簡直和卓思衡剛到吏部時如出一轍。 第199章 沈崇崖非常無辜。 他來到柴房處,不是因為要偷聽人講話,而是夜里刺史府的宴席上被本地官吏過分熱情迫喝了太多的酒水,他素日并無雅量,日常餐食也滴酒不沾,于是一頓猛灌后胃中猶如蹈海,可由于公務在身的緣故,他在館驛的住處四周都是本地驛卒晃蕩,未免官格失尊讓人笑話吏部,他只能歸來后借口如廁,到柴房人少處嘔吐傾瀉折磨的酒勁兒。 可誰知沈崇崖迷迷糊糊扶著墻走路,人還未站定,就被人按著腦袋嘴巴推砸墻上,天旋地轉后他下意識想問這里不可以吐的話那他就走給您添麻煩了,誰知張開眼,生平第二恐怖的那張臉就近在眼前。 頓時多烈性的酒都變作滿后背冷汗,徹底清醒過來。 “你莫要再說了!” 一個蒼老嚴厲的聲音將沈崇崖自夜路遇閻王的驚恐崩潰中略扯出來,卓思衡用目光警告示意他不許出聲,可嘴還被捂著,他如何開口?只能靠聽不知是誰和誰說出的對話來緩解此時的絕望。 “你越說越是氣話,今后若面見楊刺史你心中皆是怨懟,豈不大好前程都要耽誤在他手中?” 卓思衡聽出秦縣令是真有些替孔宵明著急了,之前一直壓著的聲音忽而高漲不少,可很快意識到是密探,這位老人又低下聲氣緩和言語:“你質樸剛健,雖有功名傍身,一不清高二不虛文,是當下難得的俊才,可世道非予時,須知韜光養晦才為上上,你切忌不可今后在任何長官面前作色如今日?!?/br> 孔宵明悲憤無奈為自己辯解道:“但我為一方父母之官,如若不能為民請命,豈不枉讀詩書受教于圣賢德化?秦大人,我此次絕非是只為自己的仕途著想,若只是前面楊刺史安排我調任的話,我絕不會有怨言,可他后續所說卻事事擾弄百姓,為民憑空生事,而帝京吏部來的沈大人也未置一詞,我除了抵死抗命,實在無有退路??!” 聽著秦縣令和孔縣丞的話,沈崇崖生怕卓大人誤會自己仗勢欺人以官謀私,想要辯解卻被堵住嘴,后背靠墻不能多做什么,更不敢冒犯撕扯卓大人的手,只能急得滿頭冷汗拼命在空中揮舞比劃,企圖用粗糙的肢體語言解釋自己是無辜的,然而卻被卓思衡用一個目光制止。 卓思衡鋒利似刀的目光由冰涼的月光籠罩,寒浸勝霜,看得人心里發毛身上打顫。 沈崇崖立刻停止動作,老老實實,任憑冷汗繼續順著脊背涓流成河。 好在秦縣令總算勸說孔縣丞暫時寬寬心,看看還能不能挽回如今局勢,二人又說了兩句就已離去,此地轉眼間就只剩下卓思衡和沈崇崖了。 然后沈崇崖就覺得自己原本因為醉酒虛浮的腳步更加虛浮,一陣眩暈,再清醒過來時,他已經被卓思衡拎著進到一個簡陋的陌生房間。 此處不過一床一桌,箱籠里規規矩矩放著疊好的衣衫,環顧下來,便知是整個郡望官驛最低一等的房間,卓思衡則平靜地于箱籠中找出截蠟燭,替換掉嗆人的油燈,立于桌上,暖融的橘紅光芒立刻籠罩住面似寒霜的二人—— 一個是氣的,一個是嚇的。 這里大概就是卓思衡的住處了。 想到自己住得那間奢靡高華之居,再看看卓大人現下所住的房間,沈崇崖希望自己根本沒有考過科舉或者立刻當場死掉,也好過此時心中煎熬。 “坐下說吧?!?/br> 卓思衡卻未有訓斥,先行落座,甚至語氣還出氣平靜。 越是這樣,沈崇崖越是恐懼慌亂,加之酒醉的作用,他恨不得將胸腔割開,給卓思衡把今日所見一并倒出,唯恐言語慢上些許,就要下到十八層地獄里去: “大人!大人聽我解釋!” 沈崇崖急于辯解,連自謙的稱呼都忘了用,也根本不敢坐下說話。 “今日刺史府上是辦了個接風宴,我恐不去太過肅殺有苛慢之意,便應邀赴請,誰知伊津郡刺史楊敷懷本說著閑話,卻話鋒一轉開始談起郡內人事調派的安排來,我哪敢說話!座上的官吏我都人不全??!他們的安排我只能側耳傾聽!但我絕沒有是收受好處才不置一詞的!” 卓思衡給自己慢悠悠倒了杯茶,又翻過來了杯子,慢條斯理擦拭干凈,替沈崇崖斟茶半滿,推至他面前。 沈崇崖覺得自己上司不說話慢騰騰的動作異常嚇人,舌頭不受控制,急道:“我絕不敢因私廢公!他私下本要給我些文人素愛的墨寶,我因公事在身避嫌都沒敢收!” 卓思衡喝了口自己的茶,卻是眼都未抬。 “他還給我安排了回去的車馬!我只說官驛即可,也未答允!” 卓思衡仍是專注于杯盞中的茶湯,似是回味般側了側脖頸。 “楊敷懷還……還……還說今晚給我安排了一個色藝雙絕的美人陪我消度漫漫長夜……”沈崇崖的臉色已是通紅似燙燒過,慌亂擺手,“但我怎敢違背德訓cao守!也都拒絕了??!我和本地官吏絕無任何私交!大人請明鑒!” “沈郎中啊……”卓思衡終于開口說話了,只見他抬頭微微一笑,慢悠悠道,“請你來我屋內做客不為別的,我是想問問伊津郡報上來的考課參紙可有什么紕漏要你親自前來,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么?” 沈崇崖傻了,他張著嘴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但話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只怪自己禁不住勸和面皮薄,喝了太多酒,又實在懼怕新侍郎,口不擇言慌不擇路,后悔也已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問題: “伊津郡所納治狀中有勘誤之處,尤其是治學教化一項,與去歲相差甚多,且前后相述不一,依照慣例,需吏部派人去到地方核驗校對,再可勘校作數,我……啊不,下官正是為此而來?!?/br> “此事不是該考功司陳員外郎所責,他為何沒來?” “考功司日日與御史臺核驗各州上報百官歷參,實在無有空閑,再加上此事涉及考課大年首次加入參標的地方教化一事,下官不敢怠慢,于是便自己來此察驗一番才能安心?!?/br> “是因為治學教化是由我在國子監時上奏納入到考課標定當中,如今我為吏部侍郎,你們的頂頭上峰,所以你們才格外重視,你才親自前來?” 許是卓思衡聲音太過柔緩,比夏夜微風還輕上一輕,微醺的酒勁兒又慢慢在對話中涌上,沈崇崖略有暈迷之感,不知怎么,聽了這話后順勢答道:“也確實有個原因……”他話音剛落便知失言,睜大眼睛再看卓思衡莫測的微笑,簡直驚恐萬分,慌忙擺手,“不!我不是說其他考課事項就不重要只有大人曾看重納入的才是要緊!其他也都是重中之重!只是我擔心大人覺得我們不重視您……不對!是不重視您的事業……也不對!是不重視您所重之民惠……對!民惠之事!所以才不放心自己親來!絕沒有說厚此薄彼刻意討好!” 卓思衡聽他說完低頭一笑,也不多言,沈崇崖覺得自己的話毫無說服力,忍不住替自己補充:“就算是其他地方出了疏漏,我也會去親自查看!大人您第一年到吏部上任就遇見考課大年,我們定然不敢疏忽怠慢……當然我不是說不是第一年就一定會怠慢,而是我不想因過去的芥蒂要大人覺得我們吏部夠盡心竭力……但我不是說怕大人您心眼小刻意報復才這樣謹慎辦事,而是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