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91節
卓思衡今日的聲音要輕柔許多,但跪求眾人聽著卻不似安慰,倒像心里沒底的虛弱。 “大人勿要玩笑!您是圣上信任的近臣,是朝野內炙手可熱之人,即便您被吏部直指兵鋒,圣上也會保你安泰,但我們……圣上怕是我們的名字都不知清楚,若要息事寧人,便只有我們當了墊腳,到時候我們該如何是好?” “大人您說得輕巧!我們誰不是寒窗十年熬到了今日,只盼能早日告老安度余生,誰又沒有一家子人指望著過活?” “是??!大人,我們若被吏部以恨報復,那又該如何自處?” 姜文瑞越聽越氣,但想起卓思衡的叮囑,只能忍住。 卓思衡卻比他平靜得多,這個被迫置于風口浪尖的年輕人只是安坐于臺階,聽著人們的呼求,待到全然安靜才選擇開口。 卻不是撫慰的托詞。 “那你們想要我做什么呢?”他問道。 “大人,這吏學我們國子監便不設了吧!” “我們和吏部各退一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下面“對啊”“沒錯”之類的低語盤桓在卓思衡耳際,讓他意識到曾經可以躲在弘文館靜心抄書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復返了,那樣靜謐安逸的午后仿佛自他人生中徹底溜走,只留下狼藉和混亂,以及直面人心的慘淡。 人生真是吝惜歡喜,卻愛贈以悲煩。 卓思衡站了起來。 眾人仰頭等待他的答復。 “我會考慮的,你們先起來吧?!弊克己庹f道。 但這個答復顯然不是眾人想要的,他們忽然群情激奮,只說卓思衡的敷衍和推諉教人寒心,沒有一句準話,他們便不會起來。 被悲戚和絕望脅迫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卓思衡站在臺階上,看著下面形形色色之人,想起前幾日同盧甘關于蕓蕓眾生的談論,又覺一語成讖。 “你們希望我保證能取消吏學,好教吏部能放咱們國子監一馬?”卓思衡問。 眾人皆同口言是。 “那你們求錯人了?!?/br> 在所有人或是詫異或是怨怒的目光中,卓思衡說道:“下圣旨要興建吏學的不是本官,是圣上。你們要去跪崇政殿,而不是國子監?!?/br> 稱呼的變化和語氣的堅毅教眾人一時啞然,而卓思衡話語里的意思,他們更不敢駁斥。 聽卓思衡的語調變的強硬,姜文瑞想了想,決心同卓思衡配合,他此時凜然道:“既然如此,我作為國子監祭酒該當以身作則,愿意同我一道入宮去崇政殿門前長跪不起的便隨我來?!?/br> 沒有人敢起來。 “怎么?不是要個說法么?如今上峰帶你們去討要,還猶豫個什么?”姜文瑞努力壓制怒火,卻感覺自己見了方才那一幕已至決堤邊緣,他沒想到自己手下竟是這樣一群無能的綿羊,氣悶之際只想叫出吼聲來,但見卓思衡都能泰然處之,他便不能拖晚輩后生的腿,于是強忍氣性道,“那便都散了!沒得一會兒讓學生進來瞧見自己的師尊們一個個眼下的樣子,就算吏部沒整到你們頭上,今后你們還能在這國子監太學的學生們面前抬起頭來?” 卓思衡也適時道:“姜大人說得是,再怎么我們都是讀書人,有辱斯文不是斷絕自己的后路么?旁人還未出手,自己先授人以柄,我若是吏部,就拿今日這事大做文章,到時候圣上傳你們一個個去解釋,要如何說得出口?” 這句話算是切到要害之上,國子監眾官吏即便是無奈情急,也知道所作并非可言于人之事,多少知道些羞恥,都陸陸續續站了起來,可有些老博士老吏,仍是泣不成聲,只覺此生盡毀,再無安寧之日了。 卓思衡看到如此景象,心中也恨也怨,但他不怪這些蕓蕓眾生,只想立即揪出始作俑者,讓他也嘗嘗命運受制于人心境顛沛無助的滋味。 他再次下了臺階,去到眾人最靠后一排,那里站著經義一科的馮博士,初來國子監時,姜文瑞曾為卓思衡親自引薦。那時太學里學生寥寥,在他課上的學生不過兩三人,其中還有不顧尊師重道的酣睡之徒,然而馮博士卻仍悉心畢力授業,不可不謂師道之典范。他明年便到致仕年紀,若眼下這次中察過不去,數十年青絲白發便是連個安穩的晚年都沒給自己掙下。 馮博士此時已是羞慚,他雖落著淚,卻朝卓思衡擺手兩下又深深一拜,一言不發便要匆匆離去,卓思衡扶住了他,和藹道:“博士,您是經義一學的翹楚,我想請教您一句,《論語》的《雍也》一篇里,子貢問說‘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敢問大成至圣先師是如何答復他的?” 老博士本來因為哭泣而紅腫渾濁的眼睛忽然有了光,他似是難以置信般仰頭望向卓思衡,許久才緩慢吐出一句話:“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卓思衡笑了:“是了,便是這句話。家父自幼教導我要為仁義者,而他為我教讀開蒙時解釋何為仁者正是用此句釋義。我一直不敢廢忘?!?/br> 自己想立身于世,也使別人立身,自己想做事通達,也使別人通達。 馮博士和在座眾人哪有不知此篇此句的,聽過之后許多人都已明了,這便是卓大人的承諾,除了感涕難已,一時眾人心緒復雜慨嘆,都無法自持。 送走諸人后,姜文瑞同卓思衡重新入內,他也沒想到卓思衡能將此事處理得如此漂亮,心中深感欣慰,想去夸他兩句,回過頭卻愣住。 他只在卓思衡眼里看到了悲傷和哀戚,半點沒有處理完畢一件棘手事務后該有的自得。 “云山,你做得很好,不要自責……”姜文瑞忙道,“吏部人使這樣的主意,是他們不配為人為官,你心存悲憫,若陷入憂悶,今后又如何自處?” “姜大人,我全都明白?!弊克己饷懔Τπ?,“我想請幾天假,這件事如何處理我有個想法,但需要點時間,這些日子可否請你多多擔待太學里的事務?” “交給我,不必擔心!”姜文瑞立即承諾,“去放開手做你要做的事去!” “那晚輩先謝過大人?!弊克己忄嵵馗┦?。 爭取時間對此時的他來說再重要不過。 卓思衡回家后便收拾行裝,告訴meimei弟弟自己要出門一趟,不去遠處,只在中京府內游走,但卻是極其要緊的事,怕是沒有三五日回不來,要他們好好看家,這段日子安心便是。 慧衡和悉衡都對近日的事略有耳聞,但他們也知哥哥做事必有自己的道理,只是囑咐他路上小心,一個人輕裝簡行多帶些銀錢用度。慈衡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卻覺得哥哥這樣一門心思往國子監里撲的人卻要出去,定然是大事,也保證自己會照顧好家里家人,讓jiejie放心編書,讓弟弟安心讀書。 卓思衡一走,國子監太學各級官吏們都尋不到卓司業了,使人打聽,只知道他告了假也離了家,眼下不知所蹤,好些人便又慌了起來。但一如馮博士等許多人得了卓思衡當日那句話后,便是再對他也沒有旁騖和猶疑,唯獨對己身之命運惴惴不安,卻也不再多言,專注自己該當負責的事務。其余人沒有這樣的君子之定性,慌亂中皆是不知所措,又聚在一起去想別的法子。 卓思衡走的第三日,如今做了卓宅前院大管事的伏季照常每日打開大門,帶一個小仆灑掃門前的道路,替燃了一夜的門燈填燭剪芯,誰知一開門便看見門前烏泱泱好些人,老的老小的小,唬了他一跳。 “你們在卓家宅子大門前做什么?”他從前做過軍差,說話自有一股壯氣,一句話幾個字仿佛吼出一般,驚得門前好些人都朝后退去。 他這才看清,好家伙,門前聚集得都是女人! 伏季心道不好,這樣成何體統?他家老爺是頂清貴的文臣,門前聚集這樣多女人來,傳出去是什么樣子?老爺的名聲官聲都要不要了? 他正決心狠下心不顧男女之別去驅趕,卻聽第一聲啼哭起來,接著哭聲便此起彼伏哀叫連天起來。 如今卓家住得地方,附近莫說達官顯貴,便是有爵之家也不在少數,這樣一鬧,好些附近府宅的下人們便出來看熱鬧,有些也兼著傳話探聽的緣由探頭探腦,直等搞清楚原委去回稟主人家。 “哭什么哭什么!哪有一大早到別人門口號喪的!”伏季雖不知道什么事,但知道不能由著她們胡鬧,先趕走才要緊。 只是他吼得聲越大,那些女人們哭得越凄厲。 陳榕聽見聲響走了出來,不由皺起眉頭,他低聲問伏季發生何事,可伏季也不能回答,只是干著急,催促道:“快去找二小姐和三小姐來吧!” “二小姐一大早去了公主府編書,三小姐去為舅太爺采買藥材,都不在府上。表小姐也照顧著舅太爺應邀去舊日宋家相識處拜訪,家中眼下沒有主事的人在?!标愰挪皇遣患?,可他這些年跟在卓思衡身邊學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處變不驚,決不能做率先慌亂的那一個。此時卓思衡不在,二位小姐不在,卓悉衡也在國子監讀書求學,至少得有人問清緣由再去傳話。 陳榕于是靠近最前的一個年老婦人道:“婆婆莫要哭,我們老爺最是心慈,有什么苦楚說出來,能做主的我替你做主?!?/br> 那老婦人的裝束并不窮困破爛,反倒是上等衣料,然而此時跪坐在地流涕卻是一點尊貴的舉止也沒有,大哭道:“你家老爺哪里心慈?留下爛攤子給我們男人,教我們家里沒有路走,求求他行行好,去吏部起服個軟,替我們做個主吧!” “卓大人看在我們家即將孤兒寡母無人照料的分上出來說句話莫要再躲我們了……” “救救咱們一家子吧!” 呼哭聲越來越大,陳榕和伏季皆是額頭冒出同樣大的汗珠來。 看著眼前至少二十余人,陳榕聽著他們說得是朝野內外的事,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他正要安排人去找卓慧衡,卻見一輛華車在門前的道側停下,自上面下來一位身著岫玉色宮裙,頭戴垂金步搖的清麗女子,步向此處來時裙裾都仿佛搖曳生輝,她在眾哭鬧女眷側停下,微微抬頭看了眼宅邸門上面書有卓字的門燈,向陳榕點了點頭,示意他過來說話。 “敢問可是國子監卓司業家?”宮裝女子輕聲問道。 “正是?!彪m是警惕,但燈籠掛在這里,隨便問一句也能知道,陳榕知道這沒什么好隱瞞的。況且他暗中打量此女子,心道能穿著出這樣的風儀來,想必非親即貴,也不一定就會一同鬧起來,說不定還會知道個中緣由。 “可否告知一句,這些人方才哭什么?”那女子說完不忘解釋,“我與你家卓大人有些私交,他之前說要我看看那本瑾州風物志,我今日隨家中長輩入宮拜謁歸來,便想順路來取,卻不知為何是這般景象?” 能說出極少有人知曉的這本卓大人仍在編改的書,必然是親口聽大人所言,陳榕終于放下些心,將方才所聽如實相告,又問道:“不知小姐貴姓自哪家府上前來,在下不敢盤問,只是若大人回來,且要告知來訪之人,還望饒恕唐突探問?!?/br> “我姓云,是襄平伯府的表小姐,你這樣說,你家大人便知曉了?!?/br> “是,在下定然告知,只是……”陳榕回頭望了眼還在哭的女人孩子們,又道,“還請云小姐體諒,我家眼下實在沒有法子待客……” “我看得出來,方才你說得我也知道了,她們在這里的緣由我也大概知曉,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你且先去替我辦一件事,先將這些女眷從你家門前送走,其余的之后再議?!?/br> 此時襄平伯府表小姐的話無異于觀音大士玉凈瓶中的瓊露甘霖,陳榕雖是不全然相信,但他覺得與自己老爺來往的女子必然不會是俗人,沒有更好的法子不如聽聽她的話,于是趕忙求教。 “這附近出去四個巷子口外,有早日里的晨市,周遭人家的下人都在這處采買,眼下應該商販們還沒散去,你去跟他們說,不必自報家門,只說你家老爺府邸上來了遠道的親戚,如今招待著人手不夠,請小販們將活禽活畜活鮮的水產以及瓜果蔬菜全都送來這里,只要新鮮的,錢好商量,他們若愿意來,來多少你們買多少,再給他們一份送貨跑腿的辛苦錢,當場結清絕不賒欠?!?/br> “可是……” “我有銀子,我來結,回頭和你們卓大人如何商量再去說,先解了燃眉之急要緊?!?/br> 看著云家小姐的篤定的笑容,陳榕覺得這笑容有些似曾相識,是了,卓思衡也有過這樣的笑。于是他忽然便信起眼前的女子來。 “再叫你家廚子和幫廚一起出來,準備接收這些東西?!?/br> “是!我立即去辦!” 看著陳榕奔跑而去的背影,云桑薇才稍微松了口氣。 方才她和姑姑在馬車上,見此處哭聲連天,便讓車夫看看到底什么情況,車夫只說卓府門前都是女人,不知道在搞什么。 聞聽卓府二字,云桑薇心中一驚,忙問可是卓思衡卓司業家,車夫最熟悉這附近的路,只說除了他家這附近沒有第二家姓卓的了。 看過情況,云桑薇回到車邊去,但也未重新回到車上,林夫人等不及掀開簾子問道:“到底怎么回事?卓司業家可是遇到難處了?” “姑姑還記得前幾日姑父下朝回來說卓大人遇見麻煩了么?我猜便是這件事惹來的風波。眼下不好細說,回去再讓侄女細細講給您聽?!痹粕^闭f道。 “你快上來,年紀輕輕這樣拋頭露面的讓人說道怎么辦?我去替你辦這件事。卓大人于咱們家有恩,不能裝作沒看見不管不顧?!?/br> 說罷林夫人便要下車,卻被云桑薇攔住道:“姑姑今日勞累了,我已經吩咐了解決的辦法,還得自己動手才是,你先休息著,若是侄女不濟再請姑姑來撐場面?!?/br> 林夫人還是不放心,人已是下來馬車,卻聽周遭陣陣喧囂聲殺嚷進來,禽畜的叫喚不絕于耳,到處聞聽得仿佛殺伐般的動靜,實在駭人。 不只是她,方才還哭著的女人們也都聽見聲音,驚慌抬頭,只見自道路街口殺來數十個或推著車或趕著驢的小販,好些也挑著擔趕著腳程,連跑帶顛,追著一路跟來,眼看就到她們近前。 云桑薇從車夫處拿來一小包放在車上常備不時之需的散碎銀子和幾吊錢來,落落大方穿過已是呆傻的眾女眷們行至卓府門前,跑得已是氣喘吁吁的陳榕仍不忘朝她行禮道:“云小姐……辦妥了……眼下要……要做什么?” “你大聲喊就是了,叫他們到我這里結錢,一手錢一手貨?!痹粕^庇只仡^看剛到門口不知發生什么已然呆住的卓府廚房傭仆三人,“你們也來幫把手,我付過錢的就拿進去?!?/br> 她說話做事慢條斯理,但又給人種胸有成竹的主心骨之感,一時卓家下人都圍攏在云桑薇身邊,陳榕放開嗓子喊,但他是個文弱之人,伏季聽不下去,用自己那嗓門叫開了去。 一時之間,剛在門前停下不知道去哪找生意做得人都似得了令的兵卒,直朝卓府門前沖將來,他們中間不止有云桑薇之前的提的幾種買賣人,更有些聽了附近擺攤之人傳過來的話,只知此處有大生意做,于是賣糕餅、酥食、蜜餞的,甚至還有賣編掛與香燭的也都跟來“共襄盛舉”。 卓家門口儼然成了鬧市,一時隔壁幾家的下人也忍不住湊過來,買幾樣家里缺了的東西和看著細致的吃食。而那些嘎嘎叫個不停的活禽與活蹦亂跳魚蝦將一小條街鬧得人仰馬翻,扛著半只豬rou板子與羊腿的販子也都摩肩接踵朝前擠去。 這便苦了那些國子監眾官吏家里的女眷,她們大部分人也是養尊處優的,哪見過如此陣勢,被鮮rou和活禽擦過些都不住尖叫,躲又躲不開,一時亂作一團,也根本顧不上哭了。 此時云桑薇已付了些銀子出去,買了些豬rou羊rou和果蔬,輪到肩上搭著桶的賣魚人過來,她看了看活蹦亂跳的魚說道:“魚是好魚,可我家廚里人手不夠,麻煩店家現殺現買,替我省事些,我這里多給你些銀錢,勞煩了?!?/br> 看著放在自己掌心的碎銀小塊,魚販爽快道好說,往旁邊一側處取出敲魚的木棍來拎起一只魚撂下在臺階上便砰砰朝魚頭上砸去,再拿刮鱗的銼刀當場剖開魚腹。魚血和魚鱗頓時四下亂濺,云桑薇裙子也崩到不少,可她神色平靜如常,只靜靜看著魚販手起刀落,面色不改。 但其他未染庖廚過的女眷卻被魚鱗魚血和這等血腥的場面嚇到,全都面如土色驚叫不已,只是被人圍著又突不出去,有人挨不住已經哭著干嘔起來。 然后就是應主人要求當場殺雞與殺鴨的表演。 就在這些女眷最無助崩潰的時候,云桑薇卻自混亂中站了出來,她走下臺階,將銀子交給陳榕,命他去旁側結賬,自然小販跟過去不少,留下了門前一道生路。 “各位夫人小姐,快請入宅中避一避?!?/br> 聽了這話,眾人如臨大赦,全都涌入進去卓家前院,只眨眼功夫,門前哭著的叫著的女眷便一個都不剩了。 云桑薇讓伏季命人去打些干凈水來,再搬些椅子,伏季看門前危機解除,將大門趕緊關上,又命人開了買菜的小門來自外往里繼續源源不斷遞陳榕買回的東西。 卓府下人很少,有兩三個侍女都是舅舅和表妹來后范希亮雇來的人手,她們匆匆趕來,便被吩咐幫忙替一院子二十來人凈手和簡單擦洗掉臉上的臟污,總算這些女眷們可以稍微喘喘氣了。 這期間,云桑薇一直注視卻沉默不已,直到眾人儀容齊整,她才起身行禮道:“小女不才,見諸位被沖撞便自作主張請入內來,還望見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