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長子科舉入仕記 第40節
誰知她正窘迫,虞芙見此裝束卻眼前一亮贊道:“這套衣裳讓慈衡meimei穿出灼灼其華的風度來了!” 慈衡頭皮發麻,方才虞芙的侍女重新給她梳頭抓得太緊,此時她整個人都緊繃得不行,本想假裝做個家教端方的名門淑媛,可看起來虞芙不是那種曾見過的朱門千金,舉手投足都是大方又自然的做派,于是她便也依著自己的個性笑道:“芙jiejie,我還是第一次穿這個顏色的衣衫,感覺好像腿都不是自己的了?!?/br> 卓慈衡躍水鳧浪的英姿歷歷在目,此時面前的少女端莊秀雅又被衣衫襯托得俏麗可人,虞芙只覺造物神工,一個人身上竟然有這般多精魄,只是之前著實驚到自己,沒聽說哪家姑娘這般生猛,她屏退左右,邀慈衡坐下,二人相對時才問道:“慈衡meimei,你當時想都沒想就跳進水里?” 慈衡覺得自己的水性遭到質疑,當即為自己伸張道:“小時候我們鄉里沒人比我游得快,也就大哥能趕得上?!闭f完不忘補充幾件自己當年的光輝事跡當為佐證。 虞芙聽得亮了一雙瀲滟容長的雙眸,其實她本意不是問卓慈衡的水性,而是好奇她怎么能這樣大勇無畏且不顧及女子儀態閨訓,可慈衡成功將她的注意力引去鄉間逸聞,虞芙不過比慈衡大一歲不到,少女心性一時興起,旁的疑惑一時被她拋去不知何處。 侍女再端上熱姜茶時,慈衡才收住話,喝了口潤潤喉,虞芙見她胸前掛著的似玉非玉的項墜形神熟悉,自懷中取出自己的玉墜來,仿佛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解下遞給慈衡湊近看:“多巧,咱們的墜子都是玉兔搗藥的!”她自幼長在堂姨母的郡主府內,家規極嚴,此時說話聲音之雀躍要是在家中是必然被教習嬤嬤用眼刀警告的。 慈衡看了看,果然一樣,自己的也摘下來比對。 卓慈衡的那個與其說是玉,不如說是青色的石頭,上面斑斑點點駁雜石絮,青而不透,雕鑿的線條也無半分靈動寫意,直來直去刻出一玉兔搗藥,再無旁的紋飾點綴,整個玉佩唯一可取之處大概是因貼身久了帶有一絲瑩潤的光澤。 而虞芙的那塊同樣是玉兔搗藥,用得料卻是上等純白羊脂籽玉,一絲雜質也無,光潤顏色恰似月輝滿盈,精光之彩靈動非凡,上面不但刻有栩栩如生的玉兔,還有一株盛放桂樹,鏤空雕琢了層層月海紋,小小一塊便有三層透雕相錯,說是美輪美奐也無半分過譽。 虞芙此時后了悔,她方才一時好奇興起,又覺緣分使然,可這樣比來,好像她故意炫耀一般,正為難的時候,誰知慈衡忽然說道:“你這個玉兔雕得真好看!活兔子都沒它靈!要是給我雕這個的鄰村李石匠見了非得自慚形穢不可,當年他可是和我爹說整個朔州都沒個匠人能雕出他這手藝,為著這個多收了咱家好幾十文錢!” 她語氣俏皮又夸張,聽得虞芙忍不住同她笑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心道果然是自己多心,凈想些有的沒的,人家卓家三小姐是怎樣灑脫曠達的人物,怎會計較這些溝壑里的有無? “這玉佩是你父親相贈?”虞芙也闊了闊自己的心,接上剛才的話問道。 慈衡目露柔軟的思念,絮語道:“算我爹和大哥一起送的。那年我上山采藥崴了腳,在家修養時想吃魚,我大哥趕緊去釣,可他在岸邊看書看得太入迷,魚把餌全吃了一條都沒釣上來,最后只能親自下河給我摸魚,摸到條比手掌還小的,順道還撿了塊青色的怪好看的石頭,這石頭是我那沒吃成的魚的補償,我爹說這是北地青玉,只是大多雜石不夠精純,倒也有緣,就照石匠給我雕了個玉兔搗藥,以求庇佑?!?/br> 虞芙聽她講述,心中覺得溫情,大方介紹起自己的玉兔什么來路:“我母親自幼多病,跌跌撞撞過了周歲,外祖母德敬太后命人以肅州貢玉雕琢出此佩,后來母親又給了我?!?/br> “我想也是,就只有家中長輩喜歡送這些給子女晚輩的?!贝群庑χ鴮⒆约旱挠駢嫆旎厝?。 虞芙心中卻縹緲黯然,思及父親與哥哥,家中種種實在難與人言,只得低頭含笑咽下辛酸,垂首稱是。 看出她似有心事,慈衡正欲發問,忽聽門外傳來婢女急切的低聲:“二小姐,方才出事的船上來人了?!?/br>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不會是特意來道謝的吧? 虞芙讓侍女進來,只見侍女行止也是端莊,眉眼里卻流露一絲焦急道:“那船的主人領了好些人來,都是來者不善的樣子,現下世子和表少爺同卓大人正在與他們周旋?!?/br> “公道?救了他們還來討公道?”慈衡秀眉一立,直沖沖站起來朝外走,虞芙本想攔她,可擔心哥哥與表哥,索性也跟著走了出去。 船廳內已聚了十余人在,卓慈衡進來時,正聽見一個冷冽如冰的聲音說道:“話已言畢,此時下船還有送客的禮數,若是再存心妄言,那就都游回自己家船去?!?/br> 第60章 “話已言畢,此時下船還有送客的禮數,若是再存心妄言,那就都游回自己家船去?!?/br> 艙廳冷滲滲的氣氛著實令人不適,即便靳嘉也想不出什么軟和的漂亮話來打圓場,卓思衡難得有認為虞雍說得好的時候,心中對他不可一世氣焰的抵觸倒消退幾分。 起初,他們三人也以為對方是來答謝,靳嘉還讓人通傳說不必客氣,江上相逢不敢欺水,君子又怎能視他人危急而不顧。這話說得已是漂亮至極,然而不一會兒又來人傳話,說是青州那家商賈之人并非言謝,似有極嚴重的事要親自來說。 于是便讓那家人入內敘話,為首正是方才在船上言謝的那位鶴發老者,此時他的面目就沒之前那樣和藹從善,痛心疾首道:“老朽乃是青州客商,敝姓邵,多年奔波積累下了家私,此行返鄉多虧幾位君子救了我家老小,自當感恩,然而老朽萬死,只因一重要事物遺失,此事又事關家眷,不得不特此前來相問,此行固然冒犯,但非到不可的時候,我這一把年紀的臉也不至于腆滑至此?!?/br> 卓思衡和靳嘉科舉出身又有一任三年文臣的歷練,縱然耐性極好也被他彎繞好幾輪的迂回話說得有些膩煩,更別提十四歲便到邊關從軍的虞雍,他已是橫斜著劍鋒般的長眉,用特有的居高臨下目光瞧著老人,聲音比眼神更冷道:“來都來了,想說什么就說?!?/br> 邵姓老人許是沒想到對方如此強橫連禮讓謙詞都不講一句,臉上紅白一陣后才恢復鎮定,擠出愁苦神情道:“今日落水之人中有我膝下小女,她雖獲救,但頸上所帶的貼身玉墜不知如何遺失不見,那塊玉佩乃是亡妻所遺贈之物,意懷甚重,若是幾位誰救了小女曾否拾得此玉,若當歸還必有重謝?!?/br> 卓思衡看了眼靳嘉,對方的臉都快白了。 其實救人和碰丟東西都不是什么大問題,當時人命要緊,拉扯之下不小心拽斷個繩子墜子實屬無心。然而重要的是,人家小姐的貼身玉佩,要是他們三個男人說見過,那問題可就大了。邵姓老人此舉實在可疑,他若真是行商多年,必然曉得人情世故,假如他真有自己說得那樣疼愛女兒,哪會如此唐突來問幾個大男人他寶貝女兒貼身的玉佩哪去了?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這位老者打聽到了此船的所有者和方才救人者的身份,妄圖以此種方式攀附,玉佩不玉佩的并不重要,只要他們三個里有人承認救了這位邵小姐,只怕立刻就會從天而降什么名節清譽之類的帽子,讓他們娶自己的寶貝女兒。 這種碰瓷逼婚攀嫁的新形式著實讓卓思衡開了眼界。 卓思衡思維總是快人一步,轉瞬之際已有了答辭,便朝邵姓老人微笑道:“老人家,此處淺灘,船只又都尚未移游,玉佩落水想必還能找到,趁著天色尚明,當盡快尋找才是?!?/br> 靳嘉立刻領會老同榜話里的精神,也笑呵呵說道:“若是人手不足,我們船上有些船工水性極好,也可從旁相助?!?/br> 只有虞雍一言不發,冷冷聽著話語,看著那老人和他身后七八個富貴打扮的族人。 “那玉佩并非落在水里了……”老人以拐杖柱地,痛心疾首道,“小女上岸后對我哭訴,是救她的人拉扯之下才拽斷了玉佩,只是那時她心中驚恐,不敢言語,絕非玉佩落入水中這樣簡單……” 卓思衡正要再把話題拐開,虞雍卻忽然寒涼著聲音道:“你是說我們有人扯開你女兒的衣服拽下她玉佩了,是么?” 雖然他是這個意思,但也不用說得這么直接……卓思衡心中悄然嘆氣。 自己身側的靳嘉人都呆住了。 “你這狂徒!怎么說出這樣輕薄之語來!我妹子的名節難道你們便不管不顧了嗎?” 老者身后站出一三十歲上下的男子橫眉立目道。 “名節?她的名節關我們何事?”虞雍冷笑一聲,“難道你妹子的貞潔和別的女人不大一樣,男人撈一下就失了么?” 話是這個道理,但是你不能這么說啊……卓思衡腦殼直跳,側眼看去,靳嘉臉白得像是馬上要暈過去了。 邵家人皆是震怒,你一言我一語,字字含憤,像要撕碎虞雍一般,可虞雍卻巋然不動,用目下無塵的傲慢神色凜然道:“話已言畢,此時下船還有送客的禮數,若是再存心妄言,那就都游回自己家船去?!?/br> 他這話聲音不大,但擲地有聲,一時邵家人都被言語中的冷冽震懾住,艙廳里靜悄悄一片。 卓思衡卻覺得這家人既然打定主意便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要怎么應對好?總不能真的讓虞雍繼續這樣輸出,若是邵家有什么朝廷里的關系,回頭參他們三人一本,為這事兒……那可就太冤枉了。 想著想著,目光偏余閃過一道明亮的茜粉,卓思衡以為是虞二小姐來了,可定眼一看才看清竟是自己的寶貝meimei。 卓思衡從來沒見自己meimei穿過如此明艷的粉色,能把柔和乖嫩的顏色穿出俏麗動人英姿窈窕的青春明耀來,全天下也只有自己這位meimei做得到。 他朝慈衡略略搖頭,讓她先回去,誰料慈衡卻沒有走得意思,看都沒看她哥一眼,只站在眾人后安靜諦聽。 “仗著官身欺壓百姓,民家良女便可隨便欺辱不成?”自居邵小姐大哥的人怒道。 “你meimei是不是良女尚未可知,但你們家人要想自稱良民,那可有點貽笑大方了,哪里的良民為攀附權貴會將家里姑娘的名節放在嘴上隨意言語?”虞雍肅厲顏色,整個人猶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弩,嚴酷的語氣仿佛箭矢,“聽著,我不知道你們是怎么知道我這艘船的來歷,既然已經知道落了這個心思,就該想想有沒有本事說完想說的話還能好好下船?!?/br> 聽表弟話里已經有威脅的意思,靳嘉也顧不上鼻尖上的汗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從容自若道:“我們三人的確未見過也未救起你家女兒,談不上玉佩,也不該論及名節,此事還妄諸位知此進退,大家江上行船,自此恐再無得見,相逢是緣,何苦硬要去別大家的眉頭?!?/br> 卓思衡此時也已斟酌好詞句,一派春風笑意恍若大家氣氛相處融洽,溫言道:“涉及家眷諸位心急情有可原。但此次實屬意外,見有人落水,周圍七八船只都有人跳下扶救,連我們救人者都不知救了何人,你們卻言之鑿鑿到此船上討要說法,于理似有欠缺,于情亦是更需斟酌?!?/br> 這話說得表面上好聽客氣,可內里基本就是在指著鼻子罵邵家壞了心思知道這船主人身份,于是臭不要臉拿女兒來碰瓷,連虞雍都側頭望了卓思衡一眼,打量之際似有所思。 邵家年輕子弟面對虞雍還能以怒鬧之,可面對兩把滑不留手的軟刀子就算要張開五指去接也難以下手,只得邵家老人親自出馬,他略朝前挪了挪,也不怒也不恨,只紅了眼圈重重一嘆道:“若是你們不認,我們平頭百姓又怎么敢與帝京的朱門皇親去爭?我認下這虧便是了……但那玉佩對我與女兒皆是意義非凡,不知三位官爺誰一時興起拿在手里,還請賜還?!?/br> 姜還是老的辣,這話簡直說得他們三個人像不要臉的流氓,卓思衡已想好說辭,虞雍也冷笑一聲朝前一步,可兩個人卻都被一聲清越勝鶯的明亮音調打斷。 “你們家小姐水里丟掉的可是玉兔搗藥的青玉玉佩?” 開口的卓慈衡乖乖巧巧站在那里,眨著略顯懵懂天真的眼睛看向邵家老人。 虞雍聞言詫異回頭,當即微微一愣。 “不錯!正是!”邵小姐的哥哥認道。 邵姓老人飛快橫了他一眼,又立即斂目垂低道:“確實是此圖樣的玉佩,姑娘可是在船上……或者誰哪里見到過?還望告知……” 靳嘉生怕天真可愛未曾涉世的同僚meimei被這老jian巨猾的老頭套路進去,急著要開口,卻被那老人的哭聲恰到好處打斷:“我女兒與你一般年紀大小,可憐自小喪母,姑娘溫婉如蘭心性純良,解意我這孤苦老父的悲切,萬望如實相告!” 自己的meimei自己清楚,慈衡擔得起心性純良,但至于是不是溫婉如蘭,卓思衡覺得可能這老頭要自己倒霉后才知道。 慈衡笑了笑,步態端莊朝前行至老人面前幾步,朝其斂衽行禮,自手中垂下一青色玉佩,問道:“可是這個?” 玉佩墜下晃蕩,老人看得模糊,一旁的虞雍卻看清楚了,似恍然明了般望向含笑的慈衡。 “正是!”老人的兒子喊道。 “沒錯,青玉的玉兔搗藥?!崩先艘蝾^暈晃了兩下,站定后說道,“可是姑娘在船上何處得來?又或者是誰送你的?” “從你女兒脖子上?!贝群庑α诵?,“因為是我救下得她?!?/br> 邵家人大驚,都朝她看了過來。 “怎么可能!”其中一人喊道,“你一個姑娘家家,還是個大小姐,怎么會下水救人?” 慈衡此時才有了尋常那種略帶鋒芒的頑動和灑脫,直言不諱道:“即便是女子也不能見死不救,更何況水里也掉下了好些個姑娘,若是我沒有出手,她們豈不今天都要急著找婆家啦?” 卓思衡聽到靳嘉差點笑出聲,還朝自己投來一個贊許的目光,仿佛在夸他們家的女孩當真能耐。 那確實是的。 他覺得自己已經不用出手了。 老人臉上青白一陣,開口道:“您是公侯小姐,請不要同我們這些百姓人家開玩笑……您千金之軀,怎會貿然下水,公侯千金縱然識得水性,也仍是閨訓森嚴,怎會容得如此越矩?小姐千萬別再拿老朽女兒的終身大事說此等妄言了?!?/br> 虞雍一步行至慈衡身前半步,仿佛半堵墻將她掩在身后,聲音也不似方才那樣冷硬:“這位是鄰船的客人,因救人英勇,使得舍妹敬服憧憬,于是特邀上船更衣梳妝敘談一二。她家人可與什么公侯府邸沒有半點關系?!?/br> “先敬羅衣后敬人嘛,倒也是人之常情,衣服確實是公侯小姐的衣服,人卻不是,也不能怪老人家不對?!贝群庑Τ鰪潖澋拿佳?,可眼神里卻沒有笑意。 卓思衡真覺得陰陽怪氣也是他們家基因遺傳序列的隱藏選項,但自己的meimei和弟弟們都已暗中勾選。 “那你說,我meimei的玉佩怎么在你那里的?”見父親啞火,邵小姐的不知哪位哥哥使出了胡攪蠻纏的戰術。 慈衡越過老人,目光大大方方落過去,徐徐道:“我身上的釵環在施救時不小心勾住,方才還不知是誰的,正在屋里同jiejie詢問,只是這一看便知是女孩的貼身之物,故而未曾詢問船上三位兄長和大人是否認得,他們當然一概不知?!?/br> 說完,她回過頭去笑盈盈喚道:“jiejie,你方才還在問是不是哪個侍女不小心落下的,如今可找到真正主人了!”說罷竟將玉佩掛至邵家老人的拐杖頂上。 卓思衡知道這塊玉佩對慈衡來說意義非凡,看她如此,也是心中有些因心疼而焦急起來。 虞芙在方才慈衡出言之時也已婷婷而立站在他們身后,此時聞得心下一動,點頭含笑:“正是,總算得以物歸原主?!彼嫔蠌娜?,心中卻隱隱難過,為解自家的難題,慈衡卻拿出那塊如此重要的玉佩來…… 卓慈衡一番話徹底洗脫三位船上男子涉嫌非禮的嫌疑,邵家人面子已是再掛不住,然而他們打定主意而來,自是不肯善罷甘休,于是那位大哥惱羞成怒之下梗著通紅的脖子說道:“什么物歸原主!拿這種貨色的玉佩來打法我家!也不看看青州邵家做得多大的生意!上進的北絹織錦一半都是咱們家的貨,我們家的妹子會帶這種玩意兒?” 不等虞雍發作,慈衡登時怒目,冷下聲音肅容道:“我真當是慈母情懷孝感難卻,才做出不分青紅皂白不顧禮義廉恥跑到救命恩人船上搜翻‘臟物’這種事來,原來還覺得到底是孝義在先,也算人之常情,如今再看,什么孝道什么亡母,當真教人貽笑大方!” “東西是你們方才親口認下的,如今又說不是,將你們的亡母置于舌尖隨意搬弄,實在有違人子孝道?!庇萦毫⒓唇由?。 “誰說不是!”慈衡不給其他人講話的機會,“口口聲聲能將亡妻和亡母的遺言拿來構陷施以恩惠援手的君子,這便是青州大戶人家的家風?” “老人家在天之靈聽到此等悖逆話語不知會有多哀慟難過?!?/br> “何止,我看恐是去不瞑目夜里還魂也要來問問這些不肖子孫和不慈之父,將她女兒作何打算?” 卓思衡、靳嘉和虞芙都聽得傻了。 尤其是卓思衡,他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三meimei不能入仕,是國家司法界的損失。 當年永清賢弟彈劾唐家,要是有慈衡和虞雍在旁一唱一和,大概早就成功了。 邵家人被噎得言語不能,各個臉色漲如豬肝,仍是有一兩個不服,做出想要撒潑的樣子魚死網破。 艙廳另一側珠箔簾幕卻在這時向兩側迤邐而開,四名侍女手持拂子蕩開帳幔,自里面走出一盛裝婦人,珠翠金光照耀其烏云發間,通身都是華貴之氣。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必然是靳嘉的生母善榮郡主。 郡主年紀四十許人,卻并無疲態,仍舊光彩照人,行止儀態讓船上艙廳一時也仿佛變為哪處天家宮室。 她看也不看下首的邵家人,受了所有人的禮后,坐上主位,溫柔的目光逡巡過卓思衡和卓慈衡,輕聲道:“原來是船上有客,怪不得這樣熱鬧,來,讓我也看看如此懂孝禮明事理的好孩子?!?/br> 虞芙柔柔笑了,走過去拉起慈衡的手,引她至郡主身前,正要開口,郡主卻抬手打斷,看向廳后一排紅著脖子和臉的邵家人道:“這些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