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59節
“我是江城人,這一手是跟我舅媽學的,應該還算地道。聽說您對美食有些喜好,也就想著做幾份給你嘗嘗... 我和小陳等會還要去別的地方,這冷凍的東西,若是不進冰箱就廢了...” 梁傾沖他眨眨眼,說:”您就當給我幫幫忙?!?/br> 話都到了這份上,劉醫生只當她是個懂事的晚輩,笑著搖頭收下。 - 出了醫院,陳之越問她,“咱們去哪兒?” 他也不是什么在感情上游刃有余的人,大概亦有一肚子話要說。梁傾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覺得有些可愛,問:“你想喝咖啡嗎?” “去海邊嗎?我們第一次喝過咖啡的那家店?” 兩人想到了一處。 陳之越驅車,一路無話。 到了咖啡店落座,服務生遞過了單子。 “喝什么?!标愔絾査?。 “拿鐵吧?!?/br> 服務生拿了菜單離開。 “對了,梁傾?!?/br> 陳之越突然頗為嚴肅地叫她。 梁傾心中一凜,以為他要說些什么。 卻聽他問,“這些咖啡種類里,你最喜歡拿鐵么?” “???”梁傾一愣,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答道:“是。上大學那會兒,學校門口有一家咖啡之翼,那時候我們平時都只喝雀巢特濃呢,去那兒坐一會兒喝一杯挺奢侈的。只能偶爾去,尤其是期末去那兒通宵復習,每次宿舍里大家總是點不同的飲品,換著喝。我喝了個遍,還是覺得普通的拿鐵適合我?!?/br> 陳之越也笑,說,“其實我讀大學的時候也是,那時候北城有家漫咖啡,在校外,晚上那兒一半是刷夜的學生,一半是談戀愛的小情侶,可好玩了?!?/br> 咖啡端了上來,大概今天拉花師心情不好,拉出了一個垂頭喪氣的愛心。 梁傾低頭發笑。 “梁傾,我約你出來,不是想要那個答案... 我想我早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br> 梁傾抿一口咖啡說:“其實我猶豫過的...” 陳之越溫和地抬眼望她,等著她說下去。 “我時常覺得... 人過日子,其實就像背著書包在樹林里或者麥田里一直走?!?/br> “為什么是書包?!标愔絾?。 “因為書包小嘛... 我總覺得對于普通人而言,能納入自己的生活的東西總歸是很有限的... 有時候我會想,你事業很好,人品也端正,真誠地想要踏實走入婚姻,其實真的是很多人眼里的完美結婚對象。并不是有意夸你,而是以世俗些的標準來衡量,就是如此。不瞞你說,我也是很俗氣的人,也做過這種衡量...” “此處應有轉折了?!标愔秸{侃道。 梁傾笑笑,無名指扣著杯側,道:“婚姻像餡餅,有的徒有其表,有的貨不對板,有的甚至吃到嘴里發現已經餿掉了。你就像那個天上掉的又香又扎實的大餡餅... 所以很多人都會說,傻子才不接著呢??墒?,你知道,如果要把這個餡餅放進我的包里,那我就要從里面掏出來別的東西... ” 陳之越忍俊不禁,一雙眼睛閃閃的,幫她補充:“而且,我猜,你大概原本并不想吃餡餅...” 梁傾點點頭。 “在這方面,我好像不太成熟,仍是個輕裝簡行的背包客心態。暫時不想從眾。雖衡量‘條件’以婚姻為目的成了慣例,但我仍想保留一點叛逆心態,也想對你也對我自己更真誠一些?!?/br> 陳之越垂眼,看著那杯未動的咖啡,道:“說起來,我是不如你的... 我剛剛突然問你咖啡的喜好是因為我發現,這些日子我好像有些搞錯了順序... ” “雖然我一直在強調我對你是真誠的。但其實我只是對‘婚姻’這個結果真誠而已... 我姥姥大病一場之后,婚姻這件事情就像一個課題,被緊急列入我的清單上,我以為我要做的就是找到一個方法論,然后執行它,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換一個人,我想我會同樣認真... ” “所以對你,我其實只是用了你剛剛說的那一套標準,覺得你漂亮,獨立,性格也好,是個合適的結婚對象,僅此而已?!?/br> “用完那套標準之后,我便做那些社會意義上追女孩子必須走的流程,來實現我的結果。所以我請你吃飯,給你送花,再給你表白,希望和你走完戀愛和結婚的流程—— 把我對婚姻的誠懇的擺到你面前。我以為這就是正確的?!?/br> 梁傾倒沒想到,他還有這些領悟。 在她眼中,身邊許多社會意義上的成功人士,包括陳之越都是唯結果論者,甚少做無用功,感情和婚姻上更是。 “其實... 你若再多了解我一些,大概會發現,我這個人... 性格實在算不上好...比你想象中,叛逆...” 梁傾喝了一口咖啡,笑道。也解了這桌前有些凝滯的氣氛。 陳之越垂頭抿嘴,微微一笑,猛喝了一口咖啡。喝出了些一醉方休的姿態。 “你看,有意思的是,前些日子有個人罵了我一頓,說我要是這么急著結婚,不如去自己發明個ai程序好了,這樣可以三百六十度滿足我的需求... 那天后來我想,我真的被性格好的女孩吸引嗎?其實并不是... 不瞞你說,我從前喜歡的人都是一個賽一個的有個性... 只是這些年,總覺得自己大了不能再憑感覺行事... 結果倒是把那些僵硬的東西學了個十成十... ” “我想我也需要一些時間,把我背包里不需要的東西給清空?!?/br> 梁傾這下也真是爽朗地笑出了聲,側頭望望不遠處晴藍的天空下粼粼的海。頓覺輕松。 她猜測陳之越口中的這個人是不是徐悠。但她不會問出口了。她想起陳之越車里那個米菲兔的充電線,心中有些唏噓。 “去北城準備得如何?!彼龁?。 “萬事俱備。歡迎你有空來玩... 我請你去北城吃餡餅。作為朋友...” “那我倒真要嘗嘗這免費餡餅什么滋味了... 不過,我大概不久之后可能也會離開南城,很可能也會去北城?!?/br> “換工作么?” “也許,不過還沒敲定呢?!?/br> “那...‘北城歡迎你’?” 兩人相視一笑。到了這一刻心中并無雜念,反倒有了點惺惺相惜的意思。 交心比談感情更動人—— 倒并不一定與愛情有關。逐漸原子化的社會中,任何坦露心跡的時刻都質樸而珍貴。 梁傾舉杯。 陳之越頃刻也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時的場景。亦舉杯迎上去,像是初見,亦像是道別,道:“很高興認識你?!?/br> “我也是?!?/br> 作者有話說: 我的報更博是飛天花卷2023 第47章 塵埃 六月的第一周, 周一,梁傾走進了走廊盡頭的會議室。 秦兆名,沈欣和michelle都已坐在里頭等她。 周日, 她已向這三位郵件遞交了離職意向申請。 在正式提交辭呈前, 這次談話是必須的流程。 有些人也會利用這次會議提出自己的一些不滿或是需求,譬如要求漲薪,或者提高職級。 “小梁, 坐?!鼻卣酌匀恍呛堑?。沈欣與michelle不動聲色。 自然是michelle開場。首先感謝她到所里這兩年來對所里的貢獻,說她的工作能力和成果兩位老板都是有目共睹, 也對她非常認可。 “收到你的申請之后, 秦律師和沈律師都覺得比較突然, 所以今天我們坐下來也是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和你的訴求。很坦白地說,你是所里培養起來的,從所里的角度來說,自然是不希望你離開?!?/br> “這些我明白?!绷簝A不急不緩道。 秦兆名開口補充道:“我們都明白, 一般做到你這個時候就會有獵頭來聯系你了, 尤其今年市場不錯。所以如果你是對收入或是工作內容方面有別的期待, 我和沈律師也很樂意跟你討論, 所里也會盡量調整來滿足你的要求?!?/br> 沈欣卻不說話,點點頭,銳利地盯著她。 “秦律師,沈律師,我很感謝你們最開始給我機會讓我從江城過來南城, 這兩年跟著你們我也學到了很多... 其實不是關于我, 是關于張佩宜。關于她和方建的事情—— ” 梁傾頓一頓, 將一縷碎發別至耳后, 從容道:“我不滿意所里的處理方法...我大概是除你們以外唯一知情的人?!?/br> 秦兆名和沈欣確實沒有意料到這是她離職的原因。 倒是michelle神情有幾分了然。大概張佩宜在處理的過程中與她提起過梁傾。 所里有個由資深合伙人們組成的職業道德委員會, 專門處理這類問題。 秦兆名和沈欣不在其中,大概這件事是通過michelle全權交由了那個委員會處理。 沈欣朝梁傾頷首,意思是讓她繼續說。 “我認為所里在對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有失公允... 事情發展至這一步兩方自然都各執一詞。但擺在面前的結果便是方建和張佩宜在工作關系之外發展出了不符合社會道德和職業道德的親密關系... ” “可是,若要劃分責任進行承擔,那么方建作為權力高位者,選擇在工作時間之外對張佩宜不斷示好,舉止曖昧,又明知自己已婚身份而向張佩宜多次表白,不僅如此,還利用他們之間的關系慫恿張佩宜幫他在私人場合‘拉攏’客戶 —— 我覺得,他應當承擔更多責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br> michelle有些無話可說,梁傾的聰明之處在于,她并沒有直接點出誰好誰壞,她點出的都是具體的行為 —— 而這些行為都有微信記錄作為佐證。michelle那日去找張佩宜時已經看過。只是張佩宜當下心灰意冷,又怕方建妻子再糾纏,權衡利弊,也就放棄了將證據交給所里的職業道德委員會。 情感上她是有些憐憫張佩宜的。她畢竟已有三十五六,干這一行,憑的就是識人善任的本事?!?nbsp;方建她平素也打些交道,印象平平,太善逢迎,身上攢著一股勁兒,想要往上竄??墒沁@樣的力氣攢久了,人往往容易變得失真。 但這是職場,她作為人力,處理這類事情肯定是著眼于公司利益。 當下張佩宜接受了提出的方案,她當然也不會有二話。 倒是現在桌對面的梁傾十分出人意料。 梁傾向來不是個喜愛出風頭的人。michelle記得從前方建也愛在公共場合調侃她,有時說些并不合適的話,這姑娘都是一笑而過。 沒想到有一日會為別人出頭。 秦兆名依舊帶著那種溫和儒雅的笑,說,“小梁,你說的這些不無道理。但首先我要提醒你,這里不是法院,是公司,站在所里的角度,我們衡量過...” “是,站在所里的角度,懲戒并不一定要與他們的行為成正比。委員會想留下方建,因此低調處理,是因為他能給所里帶來的利益比張佩宜多太多了。是么?” 秦兆名點點頭,說,“誠實地說,是,我們已經根據所里的行為規章,給予他了處分。且我和沈律師也與他談過話,警告過他不能再容忍第二次此類事情發生?!?/br> “但,我有一個問題...” “你說?!?/br> “如果以后所里其他人,知道了這件事情,您覺得他們會怎么想?!?/br> 秦兆名和沈欣都沒有說話。他們的印象中梁傾是個較為寡言,不喜沖突的人。今日算是她最咄咄逼人的一次... “我是說,如果這個所里想和方建一樣行事的人。他們看到方建可以完好無損地回來工作,甚至可以在同事面前假裝無事發生。他們會怎么想呢?” 梁傾又將問題重復了一遍。 沈欣冷靜地打量面前的姑娘。 沒等他們回話,梁傾接著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