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55節
想摸煙來抽,又想起她向來鄙夷讓人吸二手煙的行為。 只得用語言當藩籬,說:“本就是你的決定,我有什么立場和你有商有量的。何況我看你這樣的人,怎么樣也不會讓自己吃虧?!?/br> “我當然不是什么為愛走天涯,只是權衡一下沒什么壞處。也就沒有馬上回絕。你說得也對,我就是愛算計?!?/br> 梁傾無端被攻擊,倒也沒有惱。 她今晚耐心似乎極好,也不如平時牙尖嘴利。睇他時眼睛里有一彎柔弱的月亮,那種愛憐的眼神,周嶺泉卻更防備,害怕這種溫柔與臨別相關,補一句,“也是,相親戀愛結婚,眼見你這目標就要完成大半了。恭喜?!?/br> “周嶺泉?!绷簝A深深深深看他的眼睛。 她當初望進這雙眼睛,她那不必要的一點智慧便已使她提早窺見這一結局 —— 她卻心甘情愿,走完這一程,不曾反抗。 這是他們相識以來最長的沉默。 她最終吞了其他話,只笑說:“那就借你吉言了?!?/br> 垂下頭的時候,她無來由覺得脆弱—— 因心和自尊都彎折到了危險的弧度。 方才站在那兒,梁傾想過許多。 —— 如何體面離職,二手的幾件家具送給下位租客,要在哪里請同事吃一頓告別晚餐,快遞公司用哪一家,北城租房離何楚悅更近一點才好。 她還想過,北城的天氣需要怎樣添新衣,若是中間得一周休假可以去哪里觀光,國貿那一塊兒是怎樣的交通秩序。 雖不是為了陳之越搬遷,但也許,他們到了那里還是有可能... 想天氣,想環境,想快樂的事情,唯獨不敢想為何到今天自己還在猶豫。 至這一刻,答案以具體的形式站在她面前,昭彰,生動,令她再也無法掩耳盜鈴。 和周嶺泉的隱秘□□,是一顆上癮的糖果,出現在她生活中最急需逃避的時刻。 她放任自己沉淪于那些刺激的,失控的,貪婪的瞬間;眷戀著這個美麗的,遙遠的,溫存的情人。 幻覺和愛本就近似。 愛就是脫離功利與理性的逆向選擇,是這世上最不合理的合理。 她愛上他了。 作者有話說: 梁傾的角色靈感更多地來源于韓炳哲先生的那本《愛欲之死》。 梁傾對周嶺泉的愛,就是韓炳哲在《愛欲之死》所謂的“純粹的愛”。它不功利,不自利,不理性,不健康。但它在我看來有著’愛‘之一字必然要攜帶的一種’幻覺‘之感。 所以在我眼里,能付出這種愛的梁傾其實在這個階段是比周嶺泉高級的。(小周還在否認’愛’的階段小梁已經在實踐了) 倡導‘自愛‘’健康‘的社會無疑在韓炳哲老師眼中是倦怠的,正在死去的。在這個社會里,一個勇于付出愛的人總是標簽成了’戀愛腦‘,而一切利己的行為反而會被贊揚。這種倡導‘自戀’的社會所帶來的后果就是,人們因害怕傷害,而越來越多失去與他人建立連接,建立一種互愛關系的勇氣和真誠。 我個人很喜歡韓老師的以上觀點。 還想補充的是,這種愛的能力,在我看來本質上是一種’真誠‘的能力。 小梁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雖然她擁有的愛不完滿,但她在對待他人之事上都做到了盡量真誠。 不同意也請不要罵我?。?!原諒我的碎碎念。我想表達的其實就是 —— 起碼在一個與’愛‘有關的故事中,我希望我的主人公能與純粹之愛更近。 ---------- 2.7的凌晨有一更?。ㄔO置了0:10自動發文,如果大家0:15還沒刷到就肯定是出bug了不要等了早點睡覺! 第44章 占領 梁傾有所徹悟, 心下懸顫,猶如失重。 只能墊腳去吻他,當作報復。 周嶺泉被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卻馬上就奪回主動權, 呼吸相疊,漸沉重。 梁傾放任他唇齒的進攻,察覺他今夜似亦有與平日不同的情緒, 吻出人意料的廝磨,梁傾在一片混亂之間抓不住頭緒, 因為他已往下, 濕漉漉的吻。 那一墻梔子花仿佛也失去方才的冷靜。它們生出瘋狂的藤蔓, 纏住他們的身體,將夜里的花開來她揚起的脖頸上。 她多想,多想就刻進這花墻里,讓這片刻糾纏能有些天長地久, 四季常開的遠景。 周嶺泉沒放她上樓拿東西, 只把那束玫瑰丟到后座。 他來時帶了司機, 現下放司機先回, 自己開車載梁傾上了路。 兩人似乎根本未從剛才那陣親密里回神,各自一言不發,車內的氛圍卻一秒勝一秒,因曖昧而變得逼仄缺氧。 眼見快到酒店,車卻拐進一條暗巷, 梁傾初以為他要抄近道, 車一停, 她猜到他意圖。 車內氣溫狂飆, 她望著窗外, 心如擂鼓,平白一陣顫栗。 橫沖直撞的荷爾蒙氣息,比任何的往日更濃烈。 那些不辨晨昏的記憶被催醒,梁傾覺得窒息,只能抬手開一線窗,企圖汲取一點清醒,或是生機。 卻又分神,聽到周嶺泉很認真地叫她的名字。 她單名一個傾字,不是一種鼓勵,而像是一種警戒 —— 人不能一輩子傾其所有地活在某種逃避之中。 曾聽他叫這個名字太多次,多是床笫間 —— 調情的,動情的,忘情的。 他從未像今天這樣認真,乃至于鄭重地說 —— “梁傾... 你走的時候,記得跟我告別?!?/br> 這突然的近乎示弱的溫柔。 梁傾懼怕得厲害,幾欲淚下,只能猛然回身,因不敢看他神情,只能圈住他的脖子,顫抖著閉眼主動獻吻給這始作俑者,紛紛情與欲的化身。 顛倒間她被抱起,rou貼著rou,靈貼著靈。 夜色腫脹的深春,玫瑰荼蘼前的濃烈終章。 她想起半年前的冬夜,她也是這樣在周嶺泉懷中,回頭看北城機場的大雪 —— 仿佛她此段人生的隱喻 —— 那些無處可訴的,生離之苦,死別之痛,踽踽獨行于人生的寂寥。 全落于他的這個懷抱。 也許因為那一刻過于溫暖,她才一再眷戀至今。 梁傾向來是個沉默的情人,而這次她在呼吸間一直耳語周嶺泉的名字—— 是信徒的誦念和咒語。催促他將她的身體和靈魂一同占領。向愛和欲的神獻祭。 “疼啊,周嶺泉?!彼挥幸恢皇种?,全然無法對抗他的進攻。 周嶺泉頓了片刻,伸手托住她體重,俯身往下,至她脊骨,一節一節虔誠地吻。 —— 唇和骨的互訴衷腸。 有一陣她看向深巷盡頭,那光亮的一線,人潮與車流的片影。她與他蟄伏在深巷,覺得這人間好溫柔。 可周嶺泉是個多無情的人,不給她再多一絲慈悲。 那一線光,驟然在她眼前全然闔上,回到北城那夜,高速路上,他們走向另一個結局。 剎車在暴雪中失靈,無底的深淵,他們與紛紛落雪一同,下墜下墜下墜。 她在他的頸側匍伏,淌下熱淚,在靈魂被絞殺的痛與快中想 —— 這是否為另一種永恒。 - 周嶺泉被一條短信吵醒在凌晨三點。 他打開,發現竟是林永菁的短信,問他是否睡了。 室內一片昏黑,被下梁傾正緊貼著他的,像一株植物,汲取溫暖。她是背對著他的姿勢,他彎頭便能觸到她脖頸。 周嶺泉看過那條短信后,又盯著虛空回神一陣,有種好夢無繼的悵惘。 ‘怎么了?!麊柫钟垒?。 ‘我定好了飛機,兩周之后。他們說要給我辦個farewell party。邀請你來?!?/br> ‘現在不能定下來。公司很忙。有他們給你送行,也是一樣的?!?/br> ‘你當然是不同的?!糜⑽幕?。 周嶺泉不再回,將手機關機,放回了床頭。午夜睡眠中斷后,人會陷于一種可怖的清醒。 港城里關于他感情經歷的揣測因林永菁而起。她向來是那種不諱言私事的人,后又不斷被人咀嚼,傳遞,再加工。 偶爾有人找他求證,他亦只覺得事不關己,懶得澄清。 林永菁于他是個過于復雜的符號。 伊甸園枝頭最鮮艷的蘋果,欲望之初的化身,卻一定伴隨代價 —— 她收集情人似收集戰利品,而他不過是她戰利品之中常常擦拭的那幾枚。 他覺得自己也許迷戀過她,但未必是種真誠的迷戀。 他們互為戰利品。 少年時代他也許迷戀她的□□和無遮攔的美麗,但更重要的是 —— 他迷戀于這曾經只能在水底仰望的高嶺之花終于開敗在他身下。 那種征服的榮光。 高中后他離開港城去倫敦求學,也曾接受過一長段時間的心理輔導,談起這段關系,他的心理醫生曾將其總結成一段探索式的,自我確認的,但是卻過償的,不健康的親密關系。 他不是一個蠢人,懂得及時止損。 那幾年人際關系不再局限于從前那個小社會 —— 其實可以找到比林永菁更懂事,且單純追求□□快樂的伴侶。 只是他始終興致寥寥,難以找回少年時代的饑餓心情。 也許是那些年急速膨脹的事業追求足以用來填充欲望。 至于他回港城之后為何又與林永菁有一陣交集,這倒又是另一重動機 —— 更多是為了祛魅。 再次跨入同一條河流,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已能從容渡過這條河流。 他們平時都沒有留宿的習慣,通常各自回住處。 只有一次,那時林永菁剛短暫回倫敦,處理與前夫的共同房產事宜,回來時直接來找他。 周嶺泉洗漱穿戴后周到地為她拉上窗簾,踱步至窗邊,見一輪詭異的全月,懸于一望無際的天幕。 他止住動作,接受一種審視。 半晌過后走回床邊,俯身取自己的手機,卻發現林永菁未睡,趁他低頭,纏上他手臂。 她問:‘今晚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