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51節
- 清明時在望縣的第二天她攜著梁坤那兒分到的錢去銀行和房產局辦了注銷抵押的業務。 這房子是梁坤過去的單位分的,離婚后寫的是林慕茹的名字,一直到林慕茹再嫁之前,都一直帶著她住在那兒。 后來林慕茹為幫曹家華還債,將房子以自己的名義抵押給了銀行。 自她病后,先是林韜幫襯還了幾年錢,后來便是梁傾一直在還貸款。梁傾曾屢次動過要將房子賣掉的念頭,卻到底也沒有下這個決心,且那房子賣不出幾個錢,但近年聽說要拆遷,拆遷款大概不菲。 房子老早就被曹家華做主租了出去,租金微薄,租客換了幾波,大概里頭早已被折騰得看不出原貌。 梁傾十五歲去了江城后便再未回去看過 —— 那天她拿了房本,鬼使神差地決定回去走一遭。 老單位早已整體搬遷,小區里原來住的老職工也早搬走了一大半,無人維護,頹敗得很。 門衛處倒是一直未換人,是個寡言的老伯,姓劉,梁傾對他印象頗深,從前她帶回過一只流浪狗,因為林慕茹怕狗,還是這個劉伯伯幫她照看了一陣,直到有一戶人家愿意領養。 二十年不見,他似乎未有太多變化。 劉伯支了兩把木凳,在曬太陽。 小區住的多是附近小販或是務工的人,流動性大,但盤問進出似乎不在他的職責之內。大概梁傾打扮入時,她走進去時,他只是斜眼看她幾眼,并不作聲,捧著搪瓷缸子喝茶。 老屋在三樓,梁傾踟躕了一會兒,還是上了樓梯。 聲控燈早就壞了,牛皮蘚新的覆蓋舊的,讓空間顯得更加逼仄,好像那些密集的文字和數字都漂浮起來,使得她有種在骯臟的水中前行的窒息感。 老屋的門被漆成突兀的藍色,租戶是附近一個印刷廠的小老板,將此處作為幾個女員工的宿舍。 她立在那兒聽了一陣,里頭沒有動靜,本打算走,忽聽樓道里一陣響動,是清脆明媚的女孩子們熙熙攘攘的笑鬧聲,低低回旋著,一種突兀的生機勃勃。 四個女孩子,大概都是二十出頭,見了她有些防備,問:“你找哪個?!?/br> “我是這家的房主?!?/br> 她們自然不信。梁傾未再解釋什么,獨自下樓去。覺得方才有一幕似曾相識,才想起來,從前若是梁坤接她放學,上樓時總要和她比賽誰先跑上樓,他們跑著,大聲笑著,故意讓聲控燈亮了又滅,一路飯菜香。一切都好嘈雜,嗅覺,聽覺,視覺,在樓道里擠在一起,構成一種被填滿的生命狀態。 這時候林慕茹就會打開門,笑著要他們慢一點,小心摔跤。 走到小區門口,倒是劉伯叫住了她,還叫出了她的名字。 “您記得我?”梁傾很詫異。 “哎,我雖然在這里幾十年了,倒也沒那么記性好。但你爸爸給我看了你的照片?!?/br> “我爸爸?” “是,去年勞動節的時候吧,他來過?!?/br> 梁傾想了一會兒,去年五月是梁坤最后一次入院之前。 “他一個人來的?” “帶了個司機。他看上去狀態不好,我剛開始也沒有認出來,二十多年沒見啦,他比我這個老頭子還顯老。他說他病了?!?/br> “肝癌?!?/br> “哦。難怪了?!?/br> “他說了什么?!?/br> “他沒說什么,就在樓下轉了一圈,我問他要不要上去看看,他說走不動了,在我這兒坐了坐?!?/br> 劉伯指了指身邊那把空凳子。 “您說您看了我照片?!?/br> “我問起你,你爸給我看的?!?/br> “是什么樣的照片?!?/br> 梁傾沒有想到梁坤的手機里竟然會存她的照片。她想大概是某張童年照片罷。 “你帶那種帽子,穿著袍子,可神氣。你爸說你讀完了研究生,驕傲得不行?!眲⒉呛且恍?。 梁傾愣了愣。 “是我一個人的?” “不是,一二十個人呢,密密麻麻的?!?/br> 是班級畢業照。 學校官網會在畢業季放上每個班級的畢業生集體照。她思來想去,這是梁坤唯一能獲得這張照片的渠道。 “他待了很久么?!?/br> “沒有,跟你一樣,大概是這時候走的。我問他來這里待幾天?!彼瓶诓?,半闔著眼說,”他說早上給兩個老人掃了墓,等會兒就走?!?/br> 那應該梁坤最后一次回望縣。 “你爸現在怎么樣了?!?/br> “他去世了,今年初?!?/br> “哎呀,年紀輕輕,可惜?!?/br> 梁傾無言。 “生死有命?!眲⒉噶酥改前芽盏?,“坐坐再走?” 梁傾踟躕一會兒,搖搖頭,踱步往前,見天色在這對話間已經暗下去。 她回頭一望,見四月陳舊的日落光影,使得周遭慢慢失去細節,二十幾年的變遷被抹平,只剩層層剪影,使她生命之初的黃昏小景得以重現。 她恍惚如同置身夢境,原諒了自己這一時刻心中的酸澀和過于溫情。 再一回頭,劉伯和兩張小凳都不見了蹤影。 作者有話說: 等會2.6凌晨12:15開始就有新的三更?。扛粑宸昼姺乓徽拢?/br> 夜貓子們不要錯過?。。?! (這幾天主要是為了三天后夾子的緣故,所以更新時間很神經) 2.7號開始恢復每天晚上6點左右更新,一天一更! 第41章 小狗 給周嶺泉的微信直到那天夜晚十點多才有回音。 他說:‘現在剛到, 明天有個會?!?/br> 梁傾沒回,過了一會兒又問,‘你呢, 在做什么?!?/br> 梁傾也剛到家沒有多久, 洗漱完了正在樓下買水果,氣候炎熱起來,樓下愈發熱鬧, 水果種類也豐富,挨在一塊兒, 紅紅綠綠, 小販各懸一盞小燈, 燈下蠅蟲紛飛,人倒也不覺得煩擾。 她手上提了兩個青木瓜,另一只還未痊愈的手無法用力,只在肘部掛了一串香蕉, 很有點重量。 好容易才騰出一只手來, 站在街邊回他:‘樓下買水果呢?!?/br> ‘買了些什么?!?/br> —— 她從前倒不知道他是這樣關心柴米油鹽的人。 雖腹誹, 還是耐心答, ‘青木瓜,香蕉,還想買點百香果泡水喝?!?/br> 那邊又回:‘青木瓜做沙拉么?!?/br> ‘是。開胃?!?/br> ‘哪天再去我那兒,一起做飯,我也嘗嘗你的手藝?!?/br> 梁傾低頭站在路邊想了一陣, 又似只是在盯著那‘一起’二字發愣。 有只卷毛棕色小狗, 被一個卷發女人牽著, 湊到她腳邊聞了聞她手里的袋子, 濕漉漉地抬頭望著她。 她心想, ‘我可沒有吃的給你,修勾?!?/br> 她低下頭,岔開話題問,‘你呢,在做什么?!?/br> 那邊不再回了。 她不至于有什么患得患失的心情,回家,將水果放進冰箱里,又打開電腦開始加班。 她晚上加班有個習慣,或是聽歌,或是看些老電視劇,最近她翻出了老紅樓,今日看到襲人省親自家中回來那段,她看不了畫面,只能間或聽些對白,權當背景音。 過了一陣,卻又是周嶺泉的信息來了,說‘剛開了個會?!?/br> 梁傾想也知道他剛回公司,肩上又擔著南城灣的項目,肯定忙得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可用。 剛想回個表情同情他,他又說‘不然就去找你了?!?/br> 梁傾這下倒是忍不住抿嘴一笑,回‘今天我室友在家,你來了我也是要把你送走的?!?/br> 那邊頓了頓,又問,‘你過來么。我讓人來接你?!?/br> ‘不了,工作還沒弄完,明天一早我也得去南城灣那邊。今天就是想跟你說來著,秦老板搭上了銀行那邊?!?/br> 周嶺泉于此事上半分也不會勉強她,兩人共有一種默契,給予和索求不能失了平衡。那邊一時沒了回音,她想大概他又去忙別的了。 過了一會兒,他卻直接撥了個視頻電話來。 梁傾愣了一會兒,沒動,只耐心等它自行掛斷,不一會兒那邊打來個問號。 梁傾空了一會兒,才捧起手機回‘怎么了?剛刷牙去了?!?/br> ‘好累,聊聊天?!?/br> 周嶺泉如此示弱,她沒辦法招架,認命地接起來。 他身上難得穿了件極休閑的連帽衛衣,還架了副眼鏡,低調的銀邊鏡框。 ‘怎么從前沒見你帶過眼鏡。我以為你不近視?!?/br> ‘做過近視手術,容易疲勞,偶爾帶著... 明天你早上就過去?’ ‘嗯?!?/br> ‘明天我也要跟銀行開會,估計會跟秦律師碰面。他之前倒也旁敲側擊問過我這個項目的事兒,不過公司有做常法的所,自然有項目要優先他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