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42節
“謝謝,很好看?!?/br> 梁傾笑著,大方接過去,捧在懷里細細看。 兩人一起上電梯,陳之越說:“上周是情人節,我去出差了,也沒來得及準備什么... 我也不會挑,覺得玫瑰不會錯,也很襯你?!?/br> “我很喜歡,很久沒人給我送花?!?/br> 精致昂貴的香檳玫瑰,每朵都開得正是盛時,毫無敗相。 所里也總有同事生日或紀念日收鮮花作禮物,即便再平凡的人,那一刻臉上也有被愛的驕矜。 梁傾在電梯里下墜的耳鳴中垂眸看花,發現自己原來也是俗女,也愛這種形式上的隆重。 他們去的是一家高檔日料店,價格昂貴,但今日依然客滿,陳之越細心,提前定了位置。梁傾放眼望去,食客都是精致入時的都市男女。 “這家原來這么火爆啊?!绷簝A入了座,說道。 “是。這一塊兒我沒那么熟悉,之前和幾個同學來過一次,覺得還不錯?!?/br> 陳之越說著把菜單遞過來,梁傾翻開一看,刺身和魚類壽司為主。 但她仍表現出極為感興趣的樣子,挑了幾份手握壽司,決定了甜點是蜂蜜抹茶布丁,刺身則讓陳之越來做決定。 兩人側著身子商量是貝類多些的好,還是蝦類多些的好。 遠處一面磨砂鏡子作成的墻壁,拉伸了餐廳的空間感,而他們二人交頭接耳商量點菜的樣子,因看不清表情,而與其他愛侶無異。 兩人吃飯間隙,瑣碎聊些日常。 陳之越說到他是他母親家中的長孫,姥姥姥爺都是北城高校的老教授,這幾年老人家身體不比從前,看到有些老同事抱了重孫子,于是也天天念叨他。 又講到他童年時期的暑假都是在姥姥家過,因為是高校的家屬樓,鄰居都是老師,指導他這個中學生課業不在話下,于是他初三的暑假就把高中的數理化全學完了,這才開始考慮奧林匹克競賽的事情。 “你呢?徐悠說你父母都在江城?!标愔絾査?。 “我,”梁傾含蓄地錯開話題,道,”跟你比起來,我是野蠻生長的。小時候我爸做生意,從來不怎么過問我的學業。我們那兒地方小,教育資源也不行,后來考上江城的重點高中,我就去了舅舅舅媽家住。一直到上大學?!?/br> “江大也很好?!标愔秸f,“且你靠自己一路讀上來的... 我倒是沾了家里人的許多光?!?/br> 梁傾笑他的謙虛。 接觸這幾個月,梁傾越發覺得他是這樣得體的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提問:日料是跟小周一起還是跟小陳一起好吃? 照舊吶喊:無論以何種形式,如果你喜歡請留下你的評論/灌溉/霸王票吧!對新人作者來說真的好重要嗚嗚嗚?。。ň瞎?/br> 第34章 交集 兩人吃得七八分飽便雙雙停了筷, 等著甜品上桌。忽然有個電話進來,是個陌生號碼。梁傾接起,那邊一開口她便聽出來了, 是張佩宜。 她對陳之越做了個手勢, 便走到僻靜些的過道處聽電話。 “梁傾姐... 你白天給我打了幾個電話...” “我看你今天沒來上班,出什么事了嗎?” “沒... 沒什么...” “怎么換號碼了?!?/br> “沒什么... 就看營業廳搞新活動,辦新靚號送一箱抽紙... 梁傾姐, 那天謝謝你,我沒事了, 我明天就回來上班了?!?/br> “好... 那明天見?!?/br> 梁傾掛了電話, 站在落地窗前發愣。 她想起徐悠跟她說過 —— 張佩宜的家鄉以重男輕女聞名。 她其上有兩個jiejie, 其下有一個比她只小兩歲的弟弟。她是這個家庭生育目標的前奏。 她兩個jiejie讀的中專,早早去了省會城市打工,都成了家。她自己一路上的雖只是最普通的公立學校,卻也憑自己考上了個三本。家中并不富裕, 父母本想說服她去上個便宜的??? 她硬氣了一回, 自己收拾了行李去學校報到。本科學費還是兩個jiejie出的。 這條走廊上沒有燈, 只借著街道的光。 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大雨,撲在窗子上,徒勞無果的進攻。 她回的時候,甜品已經上了桌,陳之越沒動, 也沒有低頭玩手機, 是一本正經地在等她。 這樣一個人。有良好的出身, 體面的家庭, 有頭腦, 風度,事業心,穩重,不花哨,又有些恰到好處的細膩。 像高檔專柜里最妥帖大方不過時的一條羊絨圍巾,可以抵擋嚴寒。 他關切道:“怎么了,臉色不好,沒事吧?” 梁傾搖搖頭,扯出一抹笑。 “對了,”陳之越說著從兜里掏出個紅色絨袋,“我姥姥開年去上了頭柱香,捐了功德得了這串木頭珠子,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只是老人家一點心意。我想著送給你吧。保你今年平安順遂,新年好彩?!?/br>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對他說許多——關于張佩宜,關于方建,關于吳家涵的那雙手,還有關于她自己,她的謊言,脆弱,不自洽。她去世的父親,生病的母親,劉思齊的離開,望縣的老屋。 還有,關于她自己,她的自私與溫柔,關于她怎樣鄙夷卻又渴求純粹地愛人和純粹地被愛。 可陳之越看起來是這么的完好無傷,和這溫情脈脈的禮物一樣,令她無所適從。 —— 任何丑陋的話題,在他們之間似乎都找不開介入的縫隙。 她凝視那串珠子,臉上還是掛著那抹浮泛的笑,最終只說:“謝謝。這好貴重?!?/br> 陳之越示意她抬起手腕,給她帶上這串珠子,垂著眼睛誠懇地問,“梁傾,你對我是什么感覺呢... 我的意思是,除了做朋友之外,我們之間有別的可能嗎?我這人吧,不是那么善于表達,也不想對著你說些不切實際的承諾,但,我想讓你知道,我是想與你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br> “... 我前兩天,拿到了北城航空研究所的工作offer,我也挺驚訝的,本來沒抱什么期望。這是我特別想去的地方,所以我也想問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北城... 我看你在律所這么辛苦,到了那兒,如果你愿意,可以換個工作... 我姥姥以前的學生現在各行各界都有,找一個適合你的不難... ” 梁傾出了些汗,仿佛靈魂出離身體,升到黑黢黢的最高處,俯瞰那盤腥冷的刺身,還有桌邊坐著的她。溫熱的,衣著體面的。 她亦看到兩年前的她自己,穿著過于緊繃的包臀裙,坐在ktv里沖人假笑。還看到出租屋里地板上那塊陳舊的污漬,廁所排風扇細縫里發黑的霉點。 這個稱作靈魂的東西,冷冷地輕蔑地質問她,‘你有什么好猶豫的?!?/br> “我知道這也很突然,你可以慢慢回答我... 但梁傾,我是很認真的?!标愔揭娝裆坞x,補充道。 - “想什么呢?”徐悠敲敲梁傾的桌子,示意她要不要一起去買午飯。 “沒什么...”梁傾起身,下意識地撫了撫手腕上那串珠子。 徐悠見了那串珠子,心里了然,等出了門才湊過來小聲說:“這是小陳送給你的吧?” 張佩宜已經回來上班了幾日,見她們往外走,如常的笑著跟她們打了招呼。 她幾乎從不外食,總是自己帶飯中飯一個人在小廚房里吃,有時候看些搞笑的小視頻,帶著耳機,無聲地咧嘴笑。帶飯是為了節省,中心區周圍的物價實在昂貴。 有幾次梁傾見方建與她搭話,她態度仍是禮貌的,但相較從前明顯疏離許多。這也叫梁傾放下心來。 梁傾回了神,和徐悠一同走到電梯前才說,“這你也看得出來?!?/br> “他姥姥每年都給他求一串,哈哈。他姥姥人可好了,很和藹,當時我選專業也是老太太幫我拍的板。每次我去北城,老太太都帶我去吃銅鍋涮羊rou。她肯定會喜歡你的?!?/br> 進了電梯,徐悠問她,“對了對了,剛剛就想問你,你準備穿什么???” “什么?” “下下周那個敲鐘儀式啊。你忘了,老板前兩天會上說的?!?/br> “哦哦, project skyline(項目名字亂編的)?其實這個項目我只跟了前面小半年?!绷簝A說。 是一個香港上市項目,因為公司體量較大,前期重組融資花了好些時間,花了快兩年總算是熬到了敲鐘這天。 梁傾剛入職那一會兒就直接被扔到了這個項目上做盡調,那時候啥也不懂,很是吃了一段時間的苦。 “就穿年會穿過的那條黑裙子吧。到時候大合照也不至于太搶鏡?!?/br> 梁傾在所里一向秉承低調做人的原則。 “哎,好歹我也為這個項目熬過一些夜,本來想說好歹也是我第一次去見世面,還得見投行的那些花孔雀,想著穿得漂亮一點去... 不過你說的對,而且這次沈老板也去,我有點怕她。還是夾起尾巴做人吧?!?/br> 梁傾笑笑。她這幾日已為了另一個香港上市項目忙了起來,且過兩日就要去香港駐場一周,因此幾乎忘了這一茬。 “咱倆要不要提前一個周末過去,去逛逛街買買東西?!毙煊婆d致很高。 “我過兩天就得去駐場了,應該會在那里待到敲鐘之后... 周末... 也不知能不能有空?!?/br> “哎,人森...” 徐悠仰天長嘆。 徐悠提起這個舊項目,梁傾腦子里轉了個彎,突然想起了什么。 出了電梯,她便急不可耐地拿出了工作手機翻看。 “有工作找你?”徐悠問。 “不...”梁傾搖搖頭,示意她繼續往前走,”我查個東西?!?/br> 徐悠見她出神,便也不打擾她,只往前走,間或回頭看她一眼,見她亦步亦趨,時而險險避過交錯的人。 時值正午,南城是一派天真的春色,路上行走的都是上班族,摩肩擦踵,好歹是去覓食,臉上都還有笑容。白襯衫上,白裙子上,亮面高跟鞋上,名牌皮帶上,工牌上,手機屏幕上,女人的唇釉上,太陽一照,到處都是光,亮堂堂的。 梁傾終于停下步伐,目光久久徘徊在一封去年春天發來的郵件上,是關于方才所說的那個舊項目。 這封郵件里,收件人是項目上的各方中介同仁,發件人——nathan zhou。 她像在這個敞亮的世界里找到了一個過期的秘密 —— 關于他和她交集的伊始,繼而自嘲地微笑起來。 - 港城,中環。 梁傾對駐場頗有心得。 周四晚上十點,她叫了附近的麥當勞的柳橙汁外送,外送員卻遲遲不到,打了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她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對面另一人抬起頭有些不快地瞥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那人梁傾有點印象,是另一方中介的律師。 會議室里幾方中介還都各自盤踞一角工作,白熾燈刺眼極了,形成一種虛空中的凝固和威壓。 這是沈欣的項目,氣氛不算好,據徐悠的小道消息稱,沈欣與另一方律師的帶隊合伙人有些舊日恩怨,如今在一個項目上遇到真稱得上狹路相逢。這種不友善在之前郵件往來就可見一斑,雙方都想讓對方在客戶面前難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