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潮 第25節
關完他才低聲說。 “我體不體貼你不知道?” 梁傾默,假裝聽不懂,知道自己一時失言撞到了槍口上“...” 周嶺泉看她耳尖紅紅的,低低地笑,挺開懷。 梁傾雖知道他剛剛那動作是故意逗她的,眼下卻惱不起來 —— 她也挺喜歡看他這樣笑。 “笑什么呢?!?/br> 姚南佳此時循聲走過來,見他們站得近,垂著眼睛,昏昏的一盞燈,照見兩張臉上的笑意。竟是很登對。 不過周嶺泉過去的那個女伴她見過的,比他大一點,小時候在美國長大,典型的abc氣質,明艷外放。他自己受的也是西方那一套教育,大概不懂得欣賞較為含蓄的東方美。 她覺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梁律師說了個好笑話?!敝軒X泉解釋道。將這一茬兒帶過去。 “行了,看這兒笑一笑?!币δ霞烟统雠牧⒌?。 她依然愛攝影,朋友來家中玩拍照也是必須環節,家中專有一面墻,鋪了軟木背景,上面都是家中訪客們的合照。 “你也不等我準備準備?!绷簝A湊上前去看。 過了一會兒相片顯出來。 兩人都沒準備好。梁傾手上還戴著塑膠手套,周嶺泉正捏著個盤子瀝水。 “傻樣兒?!绷簝A評價。 第20章 無常 吃過晚飯,姚南佳又組織幾人打德撲,其他幾人看她興致好,也樂得陪她。她們三個都比不過陸析和周嶺泉會算牌,把把都輸。 輸了孕婦大人不開心,陸析悄悄放水孕婦大人更不開心。 桌上一時熱鬧極了。 周嶺泉手里還捏著牌,梁傾坐在他對面,似乎是手機響了一下,她拿出來看,又放回去。 —— 大概他曾經太近地端詳過這張臉,便能很明顯地看到她收斂了笑容。 過一會兒她站起來,說有工作上的事兒,要出去給老板打個電話,便出了門,笑說正好透口氣,這北方的暖氣有點上頭。 過了一會兒,人還沒回來,姚南佳便讓何楚悅出去看看。何楚悅跑出去一看,走廊上沒人,陸析踱到陽臺,說:“在樓下呢。好像是在和誰打電話,挺嚴肅的?!?/br> 姚南佳指使他說,“你下去看看唄?!?/br> 周嶺泉攔了攔,說:“我下去吧,順便去抽個煙。癮犯了?!?/br> 他下了電梯,往右一拐,看見梁傾站在正對門口的黑暗里。 明明門廊里那盞燈那么亮,偏偏照不到她身上,反而將她陷入一種更深沉的黑暗里。 周嶺泉仔細分辨,隱約見她臉上有種隱忍的神色,語氣卻還是鎮定的,好像是在跟那邊說明情況,嗯嗯啊啊了幾聲,說:“是,我是他女兒?!?/br> 梁傾掛了電話,才發現周嶺泉站在那兒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平靜地和他對視了幾秒,才像是緩過神來,問他:“有煙嗎?!?/br> 她朝周嶺泉攤開手,周嶺泉卻走過去給她點煙,她在微微地發抖,他生怕那火光灼傷她手上的肌膚,或是額前垂下的發絲。 梁傾就著他的火猛吸了一口。 她不說話,周嶺泉也不說,只是示意她往旁邊走。梁傾會意,兩人繞著這棟樓拐了個彎兒。 周嶺泉也點了根煙陪著她。 原來北方的冬夜是這樣的一種冷。 那些溫暖的東西,那些近切的,guntang的,那些肌膚和肌膚的對談,唇和唇的依偎,暖色的燈光,歡笑,團聚,新生命的誕生—— 都是回光返照,海市蜃樓。 唯有這種冷的痛覺長存。 梁傾吸了半支煙,道,“我爸病危了,我弟弟找不到人簽字,我現在就得過去,買了票,十點一刻起飛。你能不能幫我個忙,酒店房間里還有我一些東西,你抽空寄給我,行么?!?/br> “我送你過去機場?!敝軒X泉說的是肯定句。 這次梁傾沒有拒絕。 - 梁傾尋了個臨時工作上有事的理由。周嶺泉也說晚上還有些公事要去處理,可以順她一程。 退場也算自然。 當然,也沒空間再去思考是不是自然。 車向機場駛去。 梁傾一路沉默,只看窗外,一樣的路線,一樣的逃亡般的感受。 不同的是逃無可逃退無可退的心情。 “親弟弟?” 已能看到航站樓的指示牌,遠處的機場建筑通明透亮,像只發夜光的天牛匍匐在這黑暗的樹干上。 “不是。我爸和他現在的老婆生的?!?/br> “你弟弟有個好jiejie?!?/br> “謬贊。我等著回去跟他們一家人掰扯分遺產呢?!绷簝A笑,覺得自己沒說謊。她帶一幅無框眼鏡,這樣說的時候,表情更顯得淡漠極了。 梁坤沒撐過這個年,也沒能在她準備的那份遺囑上簽字。劉家人指不定要如何在這件事上搓磨她。 她真的非常需要一筆錢。 一想到這些,她對梁坤有些恨。然而他去了,這恨只變成一種鈍痛,生生地錘在她自己的心上。 “梁傾?!?/br> 周嶺泉像要說些什么。又終究什么都沒說。 梁傾對他的克制心存感激。 - 周嶺泉來的路上車開得飛快。為了方便她下車,他將車停在露天的大型停車場。 停車場周圍一層霧靄之氣,四角上立著路燈,如同提燈的巨人。 像是那些公路電影里,逃亡到斷橋處終究被包圍,絕望和心安兼有。 梁傾并不著急走,從自己包里取了煙,問,你介意嗎? 周嶺泉搖搖頭。 她便打開車窗,沉默地點煙。風灌進來?;鹦亲訐潴鶕潴赝碌?,落在她的頭發和大衣上,遠處的光照著,車里像在下雪,灰色的雪。 梁傾吸了半支煙,碾滅了。突然側過身子,跪坐起來,傾身去吻他喉結和脖頸。 簡直毫無章法的親吻?!究葱≌f公眾號:玖橘推文】 末了她又喘息著垂頭,自嘲似地笑,問他:“周嶺泉,剛剛在廚房的時候,你ying了吧。我們做吧。我從沒有試過在車里。我不想走了,或者你帶我回酒店吧...” 周嶺泉亦點燃一支煙,拉開些距離,睨著看她,近乎一種審視。 梁傾被他挑釁,干脆跨坐過來,在他膝頭,和他極近地對視,那種眼神,明目張膽的邀請嬉戲。她的手像兀自有靈,伸進他衣服里,由腹肌往上。 她確實是悟性高,對這具身體已頗有些深刻了解,又太明白這身體的主人愛她什么樣的風情 —— 那種清澈的媚色已從她眼睛里淌出來。 但周嶺泉卻沒有動作,放縱她上下其手,只是護著那支煙不讓她被燙到,遠眺窗外似乎開始飄雪。 她撒嬌扮癡,推推他肩,說,“你怎么不動啊... 這里好冷啊...” —— 這世上悲歡生死都跟我無關,我只想要這一刻的逃避。 周嶺泉碾滅煙,伸手過來取她的眼鏡。梁傾以為自己得逞,將頭埋進他肩上,一種予取予求的姿態,又捉著他手,帶向自己的衣服里。 那么柔軟寒冷的一具身體,一抔雪做的rou和骨。 周嶺泉抱著她,并未如她所愿地繼續。 梁傾歪在他頸側,感受到他不再動作,但掌心暖得不真實,在她背脊上摩挲,沒有動情的色彩。 沉穩的力度和節奏,像要撫平什么褶皺。 “別這樣對你自己。梁傾?!?/br> 梁傾有淚意,為了不讓他看到,只得埋首在他頸間。 周嶺泉在她耳邊,像哄孩子似的,說,“好了好了,你看,你不是念叨的嘛,外面下雪了?!?/br> - 梁傾到達醫院的時候,是一月二日凌晨,梁坤已經去世了。 梁行舟坐在走廊上,把頭埋進雙臂間,肩頭一聳一聳。梁傾在他面前站了好一會兒,一句話也沒說,還是醫生叫她去看遺體簽字。 梁坤的面容很寧靜,有種睡著了的安穩神態。也許是梁傾看了太久他的病容,有種為了他松一口氣的感覺。 還有他長久地閉著眼,自己也終于不必躲避他的視線,可以肆無忌憚地看一看他。 梁坤離開了她們母女之后,他們關系一日賽一日的疏遠,他回望縣看望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好像再沒有好好端詳過這個她稱為父親的人的臉。 自那之后,他好像已經不再鮮活,仿佛死過一次,變做她生命中一道疤痕,一個符號,一些復雜的情感的載體??墒撬执嬖谥?,在要坐幾天幾夜的火車的地方,成了別人的丈夫和父親,在別的地方給人掖被,添飯,穿衣。 現在他終于安安穩穩地躺在她面前了。好像一本書翻到最后一頁,她生命中的某種困惑終于得解答。 “爸爸?!?/br> - 梁傾走出來時梁行舟還在原地坐著,姿勢也沒變過。 她落坐在他身邊,靜了一會兒說:“你要再去看一眼嘛?!?/br> 梁行舟頓了頓,搖搖頭說:“不了。就這樣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