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軟美人的繼室之路 第108節
姿態放得十分低。 曹慷連說“哪里的話,實是不敢當”,從袖中取出曹延軒庚帖送過去,杜茹英雙手接過,喜道“去廟里算一算,得了日子給您送過去?!?/br> 這么一來,曹延軒和紀慕云的婚事算是定了下來。 如今顧家朝野矚目,在風口浪尖上,曹延軒不是初婚,時間又緊,兩家便商量著“婚禮依古禮”,意思是行六禮,就不驚動旁人了。 曹家打算請曹慷的同年、大理寺少卿徐大人為男媒,顧家也決定請顧朝輝昔日好友,如今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吳大人為女媒。 關于蘇大學士,顧家壓根沒提。 至于婚期,兩家打算合過八字,在四月間找個吉日。曹慷說,明日便把侄兒的聘禮送到府上。 兩邊越說越親熱,杜茹英高聲道:“什么時候了?擺上酒,我敬親家一杯,家里簡慢,請親家不要嫌棄?!?/br> 晚飯設在東廂房,依然是從外面酒樓點的席面,四冷盤、四鮮果、四雙拼、四熱葷、四大碗、四中碗,四小碗,蔥燒海參、烤羊腿和羅漢齋一道道擺上來,酒是金徑露。 曹慷和杜茹英年紀都大了,便沒有避諱,坐在一張長條桌案兩側,顧明熙服侍祖母,曹延軒和顧許之相陪,紀長林父子分居左右。 菜還沒上完,昱哥兒蹬蹬瞪跑進屋子,爬到曹延軒腿上叫“爹爹”。這兩三日,杜茹英已經習慣昱哥兒的聲音,夸道“真是招人愛,跟姨祖母走吧?!?/br> 昱哥兒捂著嘴笑個不停,見曹慷也來了,高聲招呼“伯祖父!” 曹慷笑著應了,從面前拿個果子給昱哥兒。他素來喜歡這孩子,又擔憂侄兒子嗣稀薄,答應顧家的婚事,很大一部分是看在昱哥兒份上:扶正了紀氏,昱哥兒便成了嫡子。昱哥兒今年四歲,活蹦亂跳的,只要立住了,西府就算安穩了。 昱哥兒接了果子就咬,嘴巴手掌都是汁水,曹延軒便拉著兒子去凈房,間隙問道:“娘親呢?” 昱哥兒指著后房方向:“娘親在睡覺?!?/br> 大白天的,到了晚飯時候,睡什么覺?曹延軒有些奇怪,便說“走,看看娘親去?!?/br> 一大一小去了后院,服侍昱哥兒的仆婦去屋里稟報,不一會兒,米氏遠遠在屋檐下行禮,喊聲“姑爺”便避了開去,曹延軒進了屋子,跟昱哥兒去了西邊臥房。 租下宅子的時候,家具是現成的,臥房擺著八成新的黑漆家具,銀紅色五福捧壽坐墊,一水兒官窯瓷器,布置的不如府里雅致,帶著普通人家的溫馨氣息。 官綠色幔帳高高掛起,紀慕云穿件翠色底小櫻桃碎花家常褙子和蓮花粉棉裙,戴了條櫻桃紅抹額,倚在床頭繡著滿池嬌的大迎枕上,見到他抿嘴笑,卻沒動地方。 曹延軒走過去,坐在床邊,昱哥兒徑直往床上爬?!巴饷嬲_席,馬上就要出去?!彼χ忉?,“你這邊,怎么樣?” 幾日不見,紀慕云面色紅潤,眼神明亮,氣色比家里更好,像一朵嫣紅色的海棠花,到了一年中噴芳吐艷的時候。 她沒吭聲,小心翼翼地撐著身體,挪到曹延軒身邊,去摸后者膝蓋--他走進來的時候,步伐比平日慢,比平日吃力,身體略帶僵硬,旁人沒注意,她卻一眼看出來了。 曹延軒咳一聲,遮掩道,“前日跌了一跤,不礙事?!?/br> 紀慕云迷惑地瞧著他:初入府時,她就知道他修習拳腳,比不了精通武藝的護院、鏢師,對付普通人是沒問題的,好好的,怎么會摔了跤? 曹延軒眼神溫柔,低聲說“不礙事的”,又問“你怎么?吃過飯沒有?” 紅暈像晚霞,瞬間爬上紀慕云臉龐。她垂下頭略一遲疑,朝侍立在屋角的綠芳使個眼色,后者便把在床上蹦跳的昱哥兒哄走了--昱哥兒很不樂意,肚子卻餓了,聽說“換衣服跟老爺吃大rou”便屈服了。 一時間,屋里只剩兩人,越來越濃的暮色籠罩在院子。 “七爺?!彼⌒囊硪淼嘏策^去,伏在曹延軒肩頭,軟綿綿的像沒了骨頭,“七爺~” 曹延軒拍著她的背脊,柔聲道“事情定了,這幾日便定日子,你這邊有什么要準備的,趁著我在,拉個單子給我。姨母這邊,還有什么話沒有?家里的話,我是打算就在竹苑,換來換去的太麻煩,府里不比家里,沒有更大的院子....” 絮絮說了半日,數日不見,心里想念,笑道“真不跟我回去?” 懷里女子不吭聲,望著他的眼睛滿是柔情蜜意,嗔道“還不是您不好!”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難道?曹延軒恍然大悟,一點都不意外,滿心心愿得償的歡喜,一把把她緊緊摟在懷里。 又要做父親了,曹延軒喜不自勝,回到外院頻頻向紀長林、顧夫人、顧許之和紀慕嵐敬酒,自己也喝了不少,回府的路上頗有酒意,下馬車的時候身子一個趔趄,被護衛扶住了。 多大的人了,還不穩重!曹慷瞪了侄兒一眼,甩著袖子回院子去了。 小廝上來攙扶,曹延軒本來搖手不用,再一想,自己本來腿腳就不利索,真摔倒了就麻煩了,扶著兩個小廝的肩膀回了竹苑。 正屋亮堂堂的,他心中發暖,一時間以為紀慕云等著自己,再一瞧,屋檐下站的是兩個小廝,堂兄來了。 果然,穿著群青長袍的曹延吉大馬金刀地坐在正屋太師椅中,手中拎著本舊書,對著燈火翻閱。 曹延軒上了臺階,身形微晃地向堂兄行禮:“六哥,這么晚還在?”曹延吉愛答不理地,把書往桌案一拋。 “六哥坐,我換件衣裳?!闭f著,曹延軒便往內室的方向走。曹延吉哼哼一聲,拉長聲音“老七,今日去了顧家,怎么樣???” 曹延軒站住腳,把今日的事情簡單說了,“等著顧家定日子了?!辈苎蛹兑宦?,滿臉迷惑:“有個事,我沒弄明白--你不是,不能娶妻么?” “哪有的事。是說我命數不佳,不是不能娶妻?!辈苎榆幭裾f繞口令似的,細細解釋“若是旁人,我自是不能娶的,紀氏進府幾年,連場大病都沒生過,又生了昱哥兒,八字和我是相合的,所以我才答應了這件事。再說,顧大人已經去了西北,顧夫人也要去,在京城待不了幾日,我這不是,事急從權,顧不了那么多嗎?再說,這兩年我遇廟而入,菩薩佛祖拜了不知多少,怎么也有些用。六哥,多謝你惦記,過幾年我在去一趟雞鳴寺,就不信遇不到人?!?/br> 若不是事先打過腹稿,能說的這么周全?曹延吉直磨牙,“哎呦,照這么說,倒是委屈你了,你那腿怎么回事?” 曹延軒咳一聲,摸摸膝蓋:“剛才下車的時候跌了一跤,你別說,還真有點....” “曹老七!”曹延吉斷喝一聲,叉著腰:“老子把你當親生的,你倒好,拿老子消遣!還雞鳴寺高僧,你倒沒弄出個靈谷寺、大相國寺!枉費老子一到達金陵就茹素,連帶博哥兒齊哥兒一口rou都沒吃過,老子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 曹延軒在“寧死不承認”和“老老實實向堂兄說實話”之間權衡半日,無可奈何地選擇后者:伯父已經知道了,堂兄也瞞不住。 他想辯解,一時間沒啥可解釋,他想道歉,堂兄橫眉立目的,令他不但說不出道歉的話,還很想笑--曹延軒也沒想到,堂兄居然為自己茹素。 事已至此,還能怎樣? 曹延吉用京腔滔滔不絕,曹延軒捂著肚子,做出內急的樣子忙忙向臥室走,腦海里搜腸刮肚,送些什么東西給堂兄賠禮--庫房里的天青色汝窯梅瓶?銅胎琺瑯酒壺?貴要不,琳姐兒也不小了,連帶嫁了的玉姐兒,給兩個侄女添些嫁妝? 一時間,曹延軒十分煩惱。 作者有話說: ? 第131章 紀慕云仿佛回到童年。 每日聞著帳子里的花香睜開眼睛, 伸個懶腰,和親近丫鬟挑選要穿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姨母身邊撒嬌。 二表哥在院子里舞劍, 頭發草草挽個髻, 動作流暢自如, 衣帶生風,洋溢著年輕人特有的朝氣。 紀慕嵐在旁邊像模像樣地照做, 還有更小的顧明熙, 拿個木劍比劃來比劃去,父親倒背著手, 在外院散步。 大表嫂忙活開來, 指揮丫鬟把廚房做好的飯菜端到正屋。來的第一天, 紀慕云以為姨母二表哥帶著孩子先吃,執意等著嫂子, 姨母發話“哪里那么麻煩,都過來吧?!?/br> 一家人團團圍坐。 不用說, 十年分別,大表嫂在姨母心里, 已經遠遠超過兒媳的存在。 早飯熱騰騰的,有米粥有包子有糖糕有油餅, 紀慕云吃的很香。 一晃十余年的分別, 仿佛是她想象出來的,是冬去春來時節的噩夢。 每當這時,昱哥兒蹦蹦跳跳沖進來, 就令她回到現實--這個胖娃娃是她生的, 是她骨中骨, 血中血,是她和心愛男人生命的延續,是她來過這世上的痕跡。 喏,昱哥兒直接往她懷里撲,被仆婦們拉開去,笑嘻嘻哄道“娘親現在可抱不得了” 再過八個月,她又要當娘親了。 姨母知道之后,高興得見牙不見眼,直念阿彌陀佛“佛祖保佑,老天保佑”,瞇著眼睛去上香--漫長的歲月里,姨母成了佛教忠誠的信徒,早晚三炷香。 大表嫂高興之余,微微有些失落:她只有顧明熙一個孩子,懷孕的時候就和丈夫分別,這么多年過去,丈夫連孩子的臉都沒見過。 說起顧明熙,紀慕云冷眼旁觀,這孩子是在憂愁和思念中長大的,少了孩童的天真稚氣,又因為少了父輩庇護,性格敏感極了,旁人多一句話都會思量半日。 她猶豫著,打算私下提醒姨母,很快發現顧許之已經留意到了,時時把侄兒帶在身邊,不光讀書,出門買東西、抓蟋蟀、爬樹翻墻,有紀慕嵐昱哥兒相伴,沒幾日,顧明熙臉上的笑容就多了很多。 有了父輩帶著,顧明熙很快就能成為頂門立戶的男子漢。 紀慕嵐也一樣,像個大人一樣和父親jiejie商量以后的事。 紀長林打算跟著顧家去甘肅:“我有十年沒見到你姨丈,很是想念?!?/br> 紀慕云一聽,就明白了:姨丈在西北,正是拼命的時候,孤家寡人地去了,就算有兩位表哥幫忙,身邊也缺人手。父親能力有限,卻是跟隨姨丈多年的,正好做一些文書、幕僚的事情,幫姨丈一把。 再有,她的婚事靠姨母出力,光為這個,紀長林也得盡力回報姨丈姨母。 道理她都懂,想到西北山高水遠,比金陵更遠,紀慕云一下子傷心起來,眼淚汪汪地直叫“爹爹?!?/br> 紀長林也舍不得女兒,舍不得外孫和沒見過面的小外孫,嘆息著安慰:“你嫁了人,也不能時時回家里,我去幾年,若是,若是順利,找機會回來看你?!?/br> 紀慕云真恨自己是個女人,若是男子,就能跟在家人身邊了。 說起男子,紀慕嵐不聲不響地,已經想好了自己的未來:“父親,jiejie,我打算回金陵去,族學里兩位夫子和曹六爺(曹慎)對我十分關照,若是順利,今年我想下場試一試?!?/br> 紀長林想說什么,又遲疑著收了回去:族學兩位夫子一個舉人一個進士,堪稱紀慕嵐的授業恩師,對紀慕嵐平日的關照,做父親的是知道的。 紀慕云也想的明白:自己是做jiejie的,弟弟就算住在曹府,也不能時時見面,金陵就不一樣了,曹延軒把弟弟托付給曹慎和兩位夫子,弟弟沒有后顧之憂,必定頭懸梁錐刺股全力攻讀學業。 若是弟弟跟著父親、姨母去甘肅,一來姨丈和兩位表哥把全部精力放在公事,無瑕提點弟弟的學業,二來甘肅能不能請到名師、請到什么樣的名師還是未知之數,遠遠不如金陵族學里的夫子。 “那,你豈不是一個人?”紀慕云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放心,“家里也沒人,平日去哪里?逢年過節怎么辦?不行,爹爹” 紀慕嵐沒說話,呵呵笑起來,jiejie伸手摸他頭頂,他不好意思地一縮,站在原地沒動。 什么時候,弟弟這么高了?紀慕云迷惑地仰著頭,面前的年輕人俊眉修目,神采飛揚,一襲普普通通的衣裳,遠遠望去,有點像瘦高版的父親。 紀慕云恍然大悟:弟弟不是十歲,不是十五歲,是二十歲的青年人了。 她有了孩子,弟弟也不是小孩子了。 父親弟弟定了下來,她放了心,把全部精力放在姨母和大表嫂身上。 她幫姨母染發,帶姨母散步,給姨母按摩,恨不得把分別的十年都補上。 說起來,姨母眼睛壞了,早幾年就看不清了,怕紀慕云擔心,信里不肯告訴她。 顧重暉獲罪的時候,父子三人被押送去了西寧衛,家里的財產沒被抄沒,杜茹英婆媳匆匆回到老家,帶回一部分積蓄,加上顧家的祖產和朋友暗中相贈的盤纏,按理來說,是夠過日子的。 杜茹英婆媳怕三人在路上吃苦、沒了,在西寧衛過不好,一次次變賣了家產,換成銀子千里迢迢送過去。有的送得到,有的就送不到--送的人半路把錢吞了,回來說“送到了”,卻沒有回信,婆媳兩人家里沒男人,有年幼的顧明熙,不敢向人追究,只能換個人再送。 一來二去的,家里錢沒得差不多,大嫂遣散仆人,閉門過日子,請大夫給杜茹英看眼睛,要長期針灸、服藥,就難以維持了。幸好有兩個老街坊,平日幫一把手。 紀慕云進了曹府,偷偷把私房錢寄到湖南,婆媳兩人手頭才寬裕些。這次顧許之回了老家,接到母親嫂子侄兒,把鄉里偷吞家里錢的人狠狠打了一頓,帶上照顧家里的街坊一并來了京城。 紀慕云聽得辛酸,陪著姨母狠狠哭了一場,抹著眼淚安慰“您可不能哭了,二表哥會罵我的,日日吃藥湯都吃不過來?!?/br> 藥湯是護眼的,什么菊花、女貞子、決明子和枸杞,還有桑葉--紀慕云告訴昱哥兒,桑葉是喂蠶寶寶的,昱哥兒沒見過蠶,到處問“蠶寶寶長什么樣子”,顧明熙沒養過,答不出,紀慕嵐用筆畫了一張蠶,昱哥兒寶貝一樣掛起來。 大表嫂就不一樣了,有一回心事重重地告訴她“也不知道他爹爹,如今什么樣子?!?/br> 紀慕云也猜不出:記憶中的大表哥,還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兒郎,二表哥么,表面嘻嘻哈哈,沒什么變化,時候長了就發現,他經常無端端沉默,面無表情地望著西北方--十年時光,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埋沒在風沙里。 “嫂子,你去一趟廟里吧?!奔o慕云驅走傷感的心情,指著自己肚子:“去年來了京城,去紅螺寺和雍和宮拜了拜,就有了消息,你也去一趟么?!?/br> 大表嫂嘴上不肯,到底心動,和紀慕云攛掇著 姨母,去了一趟紅螺寺,又去了雍和宮。 母親忌日那天,紀慕云和一家人在家里燒紙,祭拜,三月二十八日紀慕云生辰,大表嫂下廚煮了一鍋長壽面,紀長林做了幾個菜,一家人其樂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