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軟美人的繼室之路 第45節
花錦明低下頭。 開弓沒有回頭箭,珍姐兒繼續說道:“我當時,不知怎么想起紀氏,氣不打一處來,錦明,真的,我真的不是,不是想把石榴怎么樣,更不是駁你的面子,我就是,一時轉不過勁兒,生怕日后你對石榴,像我爹對紀氏一樣。錦明,我,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樣人嗎?” ? 第65章 仿佛一整折《桃花扇》, 花錦明的聲音像從天邊傳來,“知道?!?/br> 珍姐兒一下子受到鼓勵,急急說下去:“相公,我, 我再說兩句真心話, 我知道石榴是有家的, 我當時腦子一熱,就想, 大不了讓她回家待一陣, 左右相公是給她傍身錢的,也說不定, 相公會把她送到莊子上。相公, 我是怕我年紀小, 鎮不住院子里的人,是我念頭想岔了, 你別怪我?!?/br> 本來,珍姐兒還想說“若不是婆婆來了”如何如何, 可裴mama苦口婆心地強調,千萬別提花太太, 更別說花太太的壞話,姑爺不糊涂。 于是她避開花太太的話題, 可憐巴巴地用袖子抹淚, “相公,我,石榴服侍你一場, 我, 是我對不住她。相公, 我想賞石榴些東西,也不知怎么辦,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叫人給她做場法事,好生發送了,再去廟里,以她的名義燒燒香,點盞燈?!?/br> 這個主意,是秋雨出的:七太太信佛,初一十五逢年過節,都去廟里燒香,如今身子骨不行了,就派夏姨娘和程mama去。 石榴人已經沒了,叔叔嬸嬸那個樣子,只能從石榴的后事入手。 花錦明沒有說話,側過頭去。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朦朧月光,珍姐兒依稀見他用胳膊抹了一下臉。 為了個通房....一個小小的、上不得臺面的奴婢....丈夫就這么放不下?這一瞬間,珍姐兒渾身冰冷。 之后很長時間,半明半暗的屋中一片寂靜,院中水池傳來“波”一聲,像是魚兒躍出水面。 “我已經派人辦了?!被ㄥ\明沒頭沒腦冒出一句,語氣很淡漠,“這事,以后不提了?!?/br> 珍姐兒求之不得。 窗外傳來更鼓,花錦明話語帶著疲憊,“不早了,你回去歇了吧?!?/br> 珍姐兒溫順地應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牽住他衣袖搖了搖?!板\明,你,你別怪我了,好不好?” 花錦明點點頭。 她松了口氣,大著膽子握住他手掌,指尖在手心刮了刮,像討好的小狗?;ㄥ\明便也反握住她手掌--石榴的事情發生之前,新婚夫妻經常背著人,小小親熱一下。 靜靜待了半晌,花錦明再次催促,她不情不愿地起身,借著光線找到剛才的托盤,又想起一件事,“相公,剛才我說的,你,你千萬別對我爹爹提起,我娘千叮萬囑,不能傷了我爹爹面子?!?/br> 花錦明痛快地答應了。 離開房間之前,珍姐兒回頭看了一眼,發現丈夫依舊默默坐在床邊,不知想些什么。黑暗中,他的身影有些孤寂。 一種直覺涌上珍姐兒心頭:丈夫嘴上原諒了她,可實際上,一道隱隱約約的裂痕橫在她和丈夫之間,剛剛成親時的甜蜜溫情像春天自由自在的鳥兒,飛走一去不復返了。 這個時候,珍姐兒嘴里“囂張跋扈”的紀慕云,剛剛好好服侍了“寵妾滅妻”的曹延軒一場。 結結實實一張拔步床,搖晃著發出足以令工匠面紅耳赤的聲響(上好的木材?。?,緊緊合攏的門窗把秋風擋在外頭。 曹延軒重養生,體力好,又是日日練拳腳的,放開手腳施展起來,只一回,便令她招架不住,潰不成軍。 紀慕云初時咬住枕頭,實在抵不住,便推住他肩膀,哭著告饒,“哥哥,好哥哥,別~” 曹延軒是經歷過女人的,見她黑發綻放在床單,臉龐如紅蓮,沾了淚的眼尾分外嫵媚,便只是不理,反而加重力道。 一時間,窗外秋風瑟瑟,室內春色遮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紀慕云飄飄蕩蕩的靈魂才回到原處,張開眼睛,見他心滿意足的臉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這個人,平日溫柔守禮,是一位翩翩君子,到了內室無人之處,卻格外固執強硬,半點道理都不講,每每令人潰不成軍,百般哀告。她委屈地咬在他肩膀,曹延軒倒吸一口涼氣,去摸她嘴唇,被她一把拍開,啐一口。 他目光灼灼地,用胳膊撐起身體,作勢再來。紀慕云用桃紅夾被裹住自己,忙忙往后縮,開口聲音都啞了:“好哥哥,七郎~” 曹延軒嗯一聲,見她露在被子外面的雪白肩膀有吻痕有淤青,憐惜地張開胳膊,“來?!彼锲鹱彀?,小心翼翼地依偎過去,乖乖摟住他脖頸。 幔帳低垂,鴛鴦交頸,呼吸相融,給紀慕云一種“世上只有自己和曹延軒兩個”的錯覺。 “今天在家,做了些什么?”曹延軒細細撫摸她背脊,“昱哥兒乖不乖?” 提起昱哥兒,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眼睛彎彎地,像所有母親那樣驕傲地形容兒子“一會翻個身,一會又翻個身”,“聽得懂人說話”。 曹延軒笑著聽,心里算了算,“下個月就會坐了,年底就該站得住了。到時候啊,該滿地跑了?!?/br> 她滿心幸福,“現在啊啊啊的,石家的說,就快會叫我了?!?/br> 說到這里,紀慕云忽然停住了,心底滿是黯然:兒子以后要叫她“姨娘”。不不不,現在還小,叫娘親也過得去。 曹延軒沒有發覺,仰著頭數“他四姐是一歲零一個月清清楚楚叫我了,十一哥是一歲整,他六姐最遲,一歲兩個月才會叫爹爹?!?/br> 說到媛姐兒,紀慕云一下子想起來,搖一搖他胳膊,“爺,有正經事和您商量?!?/br> 這個時候,大多數男人都不想聊正經事的,不過曹延軒已經心滿意足,摸摸她臉頰,很好說話的模樣,“嗯?” 紀慕云清清喉嚨,把媛姐兒的事說了,“我對六小姐說,得和您商量?!?/br> 她原本以為,曹延軒表面不太提及這位庶女,該有的卻沒空過,一定會痛痛快快應了,想不到,曹延軒一下子板起臉:“琴呢,彈了幾年沒彈出名堂,就這么半途而廢了?” 紀慕云自然不能把“媛姐兒不喜歡撫琴,是于姨娘逼著”說出來,委婉說:“我也問了六小姐,聽起來,這兩年太太時不時病著,六小姐怕擾了太太,不敢練琴,久而久之,就空下來了?!?/br> “府里多得是屋子,怕擾了太太,到花園子里彈就是了?!辈苎榆幾鹕?,雙腿盤起來,面色不虞,“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今日彈琴明日畫畫,后日又想學插花下棋了。再說,府里又不是沒請過教書畫的夫子?!?/br> 看起來,對于女兒的功課,曹延軒都交給了七太太,這也是絕大多數男人的做法,尤其兩個女兒相差不大,和東府姐妹日日一起上課。 紀慕云學著他,擁著被子坐起身,用手指梳理凌亂的黑發,嘟囔著“六小姐隔兩日便來看我畫花樣子,大半年了,一次也沒提過彈琴?!?/br> 曹延軒被噎住了,忽然說:“你的畫呢,拿來我看看?!?/br> 此處是東廂房,他的起居之所,哪里有她的花樣子? 紀慕云便朝正屋方向指一指,把黑發攏一攏梳成一束,從左肩垂落,烏發雪膚映著桃紅綢緞被面,令人移不開目光。 曹延軒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被她嬉笑著拍開了,逃到床邊,纖細白皙的雙腿伸出被子,踏在腳踏。 “干什么去?”他問,拍拍身邊,“外面涼?!?/br> 她嗔道,“剛什么時辰?我回屋瞧瞧昱哥兒?!闭f著,東張西望地尋找衣裳。褻衣在床邊,鵝黃褙子在臥室門口,油綠色羅裙不知怎么落在隔壁房間。她赤著雙腳,披著曹延軒的長袍一件件拾回。 一抬頭,帳子中的曹延軒微微笑著,目光不離她呢! 紀慕云臉一紅,把他一個人拋下,到隔壁次間穿好衣裳。如今她日日在東廂房,早早叫人搬了銅鏡過來,攬境照了又照,挽起頭發,把衣物整理好便推門出去。 如今天氣漸漸寒了,對面西廂房黑著燈,小丫鬟在正屋檐下候著,一見到她出門,忙忙回屋,一轉眼,冬梅綠芳就迎出來了。 昱哥兒吃飽喝足,睡得迷迷糊糊的,冷不丁被從搖床抱起來,聞到熟悉的味道,咧開嘴就哭了。 旁邊人都笑,石mama說“小孩遇見娘,有事沒事哭一場?!?/br> “爹爹說,你要一歲才會說話?!奔o慕云笑著,怎么看兒子怎么順眼,愛得不得了?!艾F在還差六個半月,怎么辦呀?你現在就跟娘說說話好不好?” 昱哥兒哭得累了,乖乖伏在娘親肩膀,啊一聲扁扁嘴巴,發出滿足的嘆息。 等把孩子哄睡了,紀慕云問過今晚是誰值班,檢查西次間的窗子關了,才到東次間書房拿了花樣子放進一個藤籃,又叫綠芳撿些點心。 回到東廂房,書房方向亮著燈,過去一瞧,曹延軒只披件家常外衣,正伏案緩書,燭光把他的面容映成昏黃色。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彼畹?,接過筆寫道“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br> 寫完她捧給曹延軒一盅熱熱的桂花藕粉,“易安居士涼,爺喝點暖和的?!?/br> 他笑著就著她的手喝了,把她拉到自己腿上,眼睛一掃間,見到藤籃里的白紙,隨手拿起來翻看。 上面的是風箏,金魚的燕子的蝴蝶的,顏色艷麗,活靈活現又飄逸生動,他略帶驚訝,一下子看住了。 后面是紀慕云做過的衣裳、香囊和帕子,每件都有數張草圖,尤其是一張月下桂樹,枝葉婆娑起舞,空中一輪霧氣繚繞的明月,樹底伏著一只小兔子。 曹延軒記得清楚,去年中秋節,紀慕云給他縫了個桂花月兔的香囊,他十分喜歡,立刻戴上了。曹慎見了拍掌叫好,問了是他新納的妾室做的,扼腕嘆息--曹慎打算,如果是繡娘做的,就叫曹延軒把人送給自己,專門做出門的配飾,價錢隨他開! 當時曹延軒哈哈一笑,心中得意,今年中秋節,繼續把那個荷包戴在身上。 他不懂針線,只覺得荷包繡工好,顏色鮮亮,寓意尤其新穎,如今見了底圖,發覺畫中的桂花樹婆娑起舞,圓月帶著浪漫縹緲之意,兔子生動傳神,如果不是在繪畫具有天賦、且浸漬一定年頭之人,無論如何是畫不出的。 曹延軒忽然開口,“你那個叫李兆年的親戚,還有點本事?!?/br> 李兆年?紀慕云微微一愣,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初入曹府時,把在姨母身邊長大的經歷,說成父親投靠“親戚李兆年”。 這位曹七爺,不愧是世家子弟出身,記性可真好,完全糊弄不得。 她笑道,“您可是說,妾身在李伯伯身邊的時候,跟著學了些畫?” 曹延軒嗯一聲,指一指她給媛姐兒畫的頭花草圖,“依我看,你描過徐熙邊鸞的牡丹,說不定,還學過陳老蓮的《荷花圖》?!?/br> 意思便是,教畫畫的夫子,空口白牙是講不出名家韻味的,手里得有一些臨摹名家的畫作,以供學生學習、模仿。 徐熙、邊欒都是前朝畫牡丹的名家,陳老蓮本名陳洪綬,能以“老蓮”為號,可想而知這人的蓮花圖多么出名。 說白了,這三位名家的原作萬金難求,大多存在宮廷之中,流傳在民間的仿作每一幅也值幾百兩。 紀慕云做出歡歡喜喜的樣子,連連拉扯他衣袖,“真的?夫子說過,妾身是他教過最有天賦的學生,可惜了,如果妾身是男兒身,說不定能靠畫畫安身立命、掙名聲出來呢!爺,妾身還沒見過您的畫,您也畫一幅好不好?” 曹延軒笑一笑,張開胳膊讓她挪到身邊太師椅中,站直身體,看了看畫紙最上面一張,也畫了一棵桂花樹出來。 紀慕云在旁細瞧,睜大眼睛:他下筆流暢有力,不多時,一棵古樸挺拔的桂樹便躍然紙上,枝葉間能見隱隱約約的花苞,月亮渾圓,帶著凝重之意,和她的畫完全不同。 她本來應該猜一猜,他臨摹過的名家,如今不敢多說,只默默欣賞。 曹延軒畫完最后一筆樹葉,見身邊人認真得像即將參加鄉試的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畫筆,雪膚紅唇、明媚眼波和隨意挽起的發髻在燭光下像一幅傳世仕女圖。 他用左手摸一摸她頭頂,忽然笑一笑,提筆在樹底添了一只豬崽--憨頭憨腦,尾巴繞個圈,圓滾滾的身體中間刻著五色花紋。 如果曹延華在場,就會發現弟弟畫的豬崽,和她那只生肖玉牌上的一模一樣。 紀慕云呆了呆....她就是屬豬的呀! “壞人!”她跳起來,用拳頭擂他肩膀,“你你你,你欺負我!”說著,她也拿起一支筆,沾一沾墨,還沒沾到畫紙,就被他一把抱了起來。 那天夜里,桂花樹在秋風中起舞,紀慕云在曹延軒結實的背脊畫了一只可愛的小猴子,和昱哥兒得到的羊脂玉牌上的猴子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說: ? 第66章 墨水留在肌膚上, 要用皂角和棉布才洗得掉。第二天一早,紀慕云在熱騰騰的浴桶里泡了半個時辰才洗掉背脊上的翠竹--不用說,曹延軒做的,出凈房曬干頭發, 換了衣裳去抱兒子, 小聲說“爹爹是個壞蛋。你長大之后, 可別像你爹爹一樣?!?/br> 昱哥兒啊一聲,像是說“知道了”。 九月中旬的金陵, 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 厚一點的夾襖都穿不住。石mama幾個年紀大的都說,今年冬天比去年暖和, 城里的窮苦人日子好過。。 吃過早飯, 紫娟來了, 給紀慕云行了禮,便笑道:“姨娘氣色真好。頭花是姨娘做的?奴婢看六小姐戴過?!?/br> 紀慕云請她坐, 叫綠芳拿放頭花的籃子來,“姑娘若是喜歡, 就戴著玩吧,左右是平日做的?!?/br> 紫娟眼睛瞇成一條縫, “偏了姨娘的東西,怎么好意思?”又說起正經事, “老爺吩咐奴婢, 姨娘要教六小姐畫東西,請姨娘把需要的東西列個單子,交給外面的管事?!?/br> 那個人, 直到今早出門, 都沒提這件事呢!紀慕云情不自禁地想。 紫娟又說“依著奴婢, 左右是出去采買一回,姨娘不妨列的周全些,不必急。奴婢過兩天再來拿單子,也是一樣的?!?/br> 仔細想一想,畫具、紙張不說,顏料就一大堆呢!紀慕云在自家的時候,舍不得錢買東西,簡簡單單畫幾幅,很久沒有在姨母身邊那樣,認認真真畫一幅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