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mama激動得臉龐發紅，胸脯拍得山響，“姨娘放心，老奴必定把十五少爺伺候得好好的?！?/br>
    能被紫娟選中，都是機靈人，又是府里的老人，新來的三人跟著綠芳幾個沒幾日，干活就像模像樣的了。

    紀慕云放下心，一邊照顧昱哥兒，一邊做做針線，讀讀書，在院子里散散步，日子悠閑自在。

    曹延軒看她這里井井有條，昱哥兒健健康康，也就放了心，七月中旬送走長女，從外院書房搬了回來。

    紀慕云十分歡喜，叫菊香告訴廚房“做爺愛吃的菜”，打開東廂房箱籠，檢查他的衣裳夠不夠，指揮小丫鬟把曬好的被褥鋪好，拿個籃子去剪院子里的海棠和月季花。

    曹延軒含笑立在門口，看了一會才說“這么高興？”

    她掂起腳尖，把一長一短兩枝白月季擺進多寶閣上的天藍色冰裂紋梅瓶，“有您在，吃飯熱鬧?！?/br>
    曹延軒呵呵笑，踱過來摟住她，細細打量：出了月子，紀慕云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今日天氣熱，穿件湖藍色水草紋對襟褙子，珍珠粉百褶裙，挽個嫵媚的墮馬髻，沒戴貴重首飾，只簪一對流蘇釵子和兩朵新鮮的海棠花。

    他低頭嗅一嗅，“身子可好了？”

    紀慕云見屋里沒別人，依偎進他懷里，臉龐蹭一蹭他衣襟，“大夫說，還要養一陣?！?/br>
    他便把耳朵湊過來，“一陣是幾日？”她漲紅了臉，細聲細氣地說“怎么也要到重陽節?！辈苎榆幈Ьo她，親親她臉頰，“到時候，給你帶菊花回來?！?/br>
    又過幾日，城西鋪子史太太來了。

    紀慕云微微失望：她本以為，呂mama能一起進來的。

    程mama依舊帶史太太進來，卻沒像上次一樣留下來喝茶，神色疲倦地說：“姨娘招呼史太太吧，我手里還有事，等到了申時，我派人送史太太出去?！?/br>
    史太太是聰明人，上回跟著紀慕嵐呂mama沒有留飯，今日便挑了午后到曹府，就不用考慮吃飯的事了。

    紀慕云便猜，大概是王麗蓉病重，正院離不開人。她笑著應了，吩咐“把廚房送來的果子給mama帶上?！?/br>
    拳頭大的水蜜桃、綠瑩瑩的甜瓜，嫩黃的枇杷盛在籃子里，方便拿又體面。

    程mama呵呵笑著，吩咐小丫鬟提上，出門的時候卻冷下臉，步子越邁越快--雙翠閣的供給比正院不差什么。

    單說史mama，洗了手，跟著紀慕云到西次間看昱哥兒。昱哥兒穿著大紅肚兜，蓋著小小的鵝黃夾被，在搖床里睡得正香，石mama守在旁邊打扇。

    出了屋子，史太太把昱哥兒夸成一朵花，拿出一套銀鎖片、銀手鐲，“我和我那家子的心意?！?/br>
    紀慕云道謝，吩咐綠芳收了。

    史太太繪聲繪色地把“府里從春熙樓訂了酒菜送到鋪子，五兩銀子的宴席，有一只脆皮烤乳豬。大家都賀紀掌柜，敬紀掌柜的酒。紀掌柜喝兩杯臉就紅了，哎呀呀，真是個實在人?！?/br>
    紀慕云掩袖而笑，“這些年全賴您和史掌柜關照?！?/br>
    史太太忙說“哪里的話！”又繼續說“不但如此，府里也往姨娘家和族學送了酒席。天氣熱，紀掌柜往左鄰右舍送了不少菜，如今人人知道，紀小哥才十五歲就考中了秀才；族學那邊什么情形，我就不知道了?！?/br>
    不用問，是曹延軒吩咐的，紀慕云心里甜蜜。

    史太太知道紀慕嵐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我沒去過族學，我家那口子也只會算賬。有一回紀掌柜高興，說，紀小哥在學堂里爭氣，夫子滿意，還交了朋友：有一回休沐，朋友跟著紀小哥回家來，給紀掌柜帶了包點心。你瞧瞧！”

    交了朋友嗎？紀慕云還是第一次聽說，“是學堂里的同窗嗎？”史太太點點頭，“自然是的。哎呀，紀小哥年紀也不小了，姨娘就等著吧，說親的必定找上門?！?/br>
    絮絮叨叨一堆。聽起來，紀慕云生了昱哥兒，史太太就想進來探望，西府先是珍姐兒生辰，出嫁，曹延華也在，一件事跟著一件事，便拖到現在：“過幾天是哥兒百日。我問紀掌柜，紀掌柜說他就不來了，紀小哥又要讀書，我就進來瞧瞧姨娘?！?/br>
    大概，父親弟弟想把探望的機會留到年底。其實紀慕云更想回家，不過，今年能不能出行，她心里沒底。

    紀慕云謝過史太太惦記，問起呂mama“我那mama，今日沒跟著進來？”

    史太太忙說：“上回和那位老jiejie說好，等姨娘生了一塊兒進來。昨日我派個鋪子里的小子過去，小子回來說，那老jiejie做了針線出去賣，被街上的車碰了，閃了腰，一時起不來?！?/br>
    “傷得重不重？”紀慕云嚇了一跳，追問“可請了大夫？”

    呂太太辦事是妥當的，“聽那小子說，已經貼了副膏藥。我今日出去了，再讓小子過去瞧瞧?！?/br>
    紀慕云匆匆回房，從一個柜子取出跌打膏藥和紅花油，打開箱籠取了五十兩銀子，想了想，把元寶放回去，換成一兩二兩的銀錁子，又取了五十兩，分別用舊帕子包了，外面裹上兩塊料子，包成兩個包袱。

    “這個給呂mama，那個給我爹爹?！奔o慕云請呂太太收好，挑了一籃子點心果子“給史掌柜嘗嘗新”，拿了四塊綢緞“給您孫子孫女做衣裳?！?/br>
    史太太滿口答應，說了半日話，答應紀慕云“年底還來”，歡歡喜喜走了。

    兩人在屋里說話，史太太是個大嗓門，丫鬟聽到幾句。冬梅端著酸梅湯過來，“姨娘，便是這位太太說的，再過兩日就是十五少爺百日禮了，您和老爺說說，得準備起來了?！?/br>
    紀慕云呷口湯，搖起一柄玉蘭花團扇：“前陣日日宴席，還不夠熱鬧??？這么熱的天，動動一身汗。依我看，就在院里吃碗水面吧?！?/br>
    冬梅打抱不平，“那怎么行，太委屈我們十五少爺了。每逢府里的少爺小姐生辰，都是要請東府的老爺奶奶過來，吃頓飯的?！?/br>
    她笑嘻嘻地，“我看啊，是你這丫頭嘴饞了，想吃好的。來來來，把點心果子都給你們冬梅jiejie送到屋里去?！?/br>
    冬梅嗔道“姨娘”，丫鬟們都笑，嘻嘻哈哈地也就過去了。

    ? 第57章

    第一天到雙翠閣, 紀慕云就喜歡上了院中兩棵桂花樹。

    去年桂花盛開，她懷著孕，不敢勞累不敢動，暗下決心“明年這時候, 我要把花瓣好好曬一曬, 做桂花茶桂花糕桂花酒, 自己吃一些，吃不完的送人?！?/br>
    到了今年, 桂花開的如火如荼, 十里飄香，遠遠望過去, 整個院子籠罩在金紅色的云霞中, 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她帶著小丫鬟拾了花瓣, 洗得干干凈凈，曬干了, 縫了香囊、枕頭、帕子，做了糕餅, 用花瓣泡水喝，卻沒送給別人, 也叮囑丫鬟不要帶出院子：太太身體不好，做妾室的還是低調一些吧。

    中秋節當日, 東府兩位爺兩位奶奶帶著兒女過來, 團聚一番，次日珍姐兒和夫婿回府，和曹延軒、寶哥兒嫻姐兒飲宴, 看望七太太, 紀慕云也和兩位姨娘吃了一頓飯。

    螃蟹依舊送到院里, 紀慕云數了數，比去年還多。曹延軒知道她愛吃，去年不敢吃，笑道“吃一點吧?！?/br>
    紀慕云叫人把螃蟹蒸了，就著黃酒，斯斯文文地用蟹八件剝蟹拆鉗子，吃得十分香甜，看得曹延軒發笑。她現在雖不喂昱哥兒，畢竟出了月子不久，吃了一只就不敢吃了，喝些熱湯，看著曹延軒一口氣吃了四只。

    昱哥兒百日也是安安靜靜度過的：

    她給曹延軒說了，“想在院里吃碗面?！?/br>
    曹延軒自然說“好”，她便吩咐菊香，“告訴廚房做面，做老爺愛吃的熏魚面和蝦油膳面?！?。

    她在月子喝多了雞湯，不想再吃雞rou面了。說起來，南京街頭巷尾的皮肚面很好吃，她偶爾跟著父親弟弟去吃，府里沒做過。

    曹延軒興致很好，“京城有種炸醬面，你吃過沒有？”她愣了一下，笑起來：“吃過的，不過，妾身愛吃打鹵面?！?/br>
    當晚雙翠閣上了兩種面，豬腿rou合著香菇大蔥炸的醬，配著黃瓜絲、黃豆芽、蘿卜、青蒜，還有成瓣大蒜；還有用黃花菜、木耳、口蘑、香菇、面筋、五花rou打的一大碗鹵。

    紀慕云給廚房寫的單子，府里請了京菜廚子，曹延軒吃的津津有味，就著大蒜，連吃三碗炸醬面。

    “您像北方人?！奔o慕云咋舌。

    他擦擦汗，笑道“爺在京城待過兩年?！庇謫枴澳阍诰┏?，去過什么地方？”

    她說了些王府井、大柵欄、前門樓子等等京城比較繁華的地方，“那時還小，父親帶著逛街?！?/br>
    曹延軒吃飽了，愜意地伸個懶腰，“下回再去京城，帶你去吃南來順的涮羊rou?！彼肆嗣鏈?，喜滋滋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妾身記住了。爺，您~明年要去嗎？”

    明年三月是三年一度的會試，想考進士的，今年底明年初就要趕赴京城了。

    曹延軒放下筷子，搖搖頭，“再看一看吧?！?/br>
    紀慕云便知道，七太太的病更不好了。

    過了百日，在民間來說“過了一關”，昱哥兒更結實了，胖胳膊胖腿兒的，睡覺的時候少了，啊啊啊地，眼睛整日跟著屋里的人。

    紀慕云張開雙手，他張著小手，夠著她伸過來的手指，別說，還有點勁兒。

    當娘的高興得不行，整日跟他說話，逗他玩耍，用東西逗他玩：布老虎，響鈴球，撥浪鼓。昱哥兒什么都往嘴里塞，石mama念叨“吞了就麻煩了”，陳家的不錯眼睛地看著。

    有一回紀慕云興致來了，站的離搖床遠些，給兒子看攢下來的東西，“等你娶媳婦”。銀鎖片，金花生，琳瑯滿目的禮物，還有曹延軒那塊猴子玉佩，“爹爹給你的，你看，里面是只小猴子，猴子捧著桃，對不對？等你長大些，娘給你打了絡子，掛在衣裳外面?！?/br>
    昱哥兒張著手想抓，她嬉笑著把玉佩高高拎起，昱哥兒看得見，摸不著，折騰半日哇一聲哭了。

    到了晚上，綠芳把她拉到一邊，為難地說“姨娘，有東西不見了?！?/br>
    綠芳是管著她首飾、衣裳的。紀慕云平靜地坐到臨床大炕，“不礙事的，慢慢說?！?/br>
    她從容的神色撫慰了綠芳，定定神，一五一十道：“今日您開了十五少爺的抽屜，拿了玉佩、鎖片逗十二少爺玩，奴婢一直在屋里。后來您開了您的箱籠，取了過年您得的金花生，大紅香囊裝著的，奴婢也瞧著?！?/br>
    紀慕云回憶，自己確實拿了金花生逗兒子，花生太小，怕他吞了，只拿了兩顆，始終捏在自己手里，沒讓他夠到。

    綠芳又說：“后來針線房的人來了。當時翠兒去茅廁，菊香去廚房點晚上的菜，丁香去小廚房燒水，冬梅jiejie在您身邊，奴婢便出屋子，見是針線房的張嬸子，張嬸子說，秋天的料子買回來了，安往年的例給十五少爺做兩件斗篷兩件外裳兩雙鞋，想和您商量?！?/br>
    她針線好，在府里是有名的，又得曹延軒寵愛，針線房的人不敢自作主張，每次都和她商量著定下料子和式樣，才開始做衣裳。

    紀慕云嗯一聲，“然后我就出屋來，和張嬸子說了半天話，叫丁香拿了些果子給張嬸子帶上?！?/br>
    綠芳連連點頭，“奴婢回屋把您拿出來的首飾收了。剛才奴婢清點，別的都在，金花生少了兩顆?！?/br>
    綠芳是在老太太屋里待過的，雖只是三等丫鬟，學到不少規矩，主子首飾什么的，一是貴重，二是心愛之物，萬萬不敢馬虎。

    紀慕云得了那袋金花生當晚，告訴綠芳入冊，綠芳就當著她的面細細數過，一共九十二枚。

    兩人到屋里再數一遍，果然只剩九十枚了。冬梅看見了，也幫著找。

    紀慕云想了想：今日在西次間玩了一下午，除了自己和昱哥兒，石mama、陳家的、冬梅、綠芳都在，翠兒菊香丁蘭三個也進來過，如果東西是被偷的，人人都有嫌疑。

    冬梅菊香來得早，兩年了沒出過事；綠芳丁蘭一向得力；石mama年紀大些，又守著昱哥兒，應該不會拿；陳家的和翠兒來的最晚。

    再一想，這群人大部分是家生子。

    一時間，她沒有頭緒，“找找看吧，興許是放錯了地方。先別驚動石mama和陳家的?！?/br>
    紀慕云便讓石mama帶著孩子到東次間歇一會，三人把西次間、西捎間（臥房）翻了一遍，箱籠、抽屜打開看過，沒有金花生的影子。

    之后紀慕云抱著孩子到院里玩，冬梅跟著，綠芳悄悄把搖床翻了翻，犄角旮旯都看了，沒找到。

    綠芳耷拉著腦袋，怕她訓斥，又怕賠不起，冬梅嘟囔著“以前都沒事，突然就~姨娘，得告訴老爺?！?/br>
    按道理，到她院子里服侍是府里吃香的差事，紫娟也說過，挑陳家的三人時，不少人找她請托。

    一個金花生不到一兩金，合五兩銀子，冬梅是二等丫鬟的月例，800錢，其余人遞減，兩個婆子最少，每月也有200錢。

    昱哥兒出生，曹延軒賞了一個月月錢，她也賞了一個月月錢，每人就是一兩多銀子。

    為了一個金花生，就冒著被她發現，趕出院子、趕出府的風險？要知道，仆人偷盜在大周朝是重罪，是要送到官府的、

    她想了想，便說“剛過完中秋，又快重陽了，大節下的別惹主子不痛快。再找一找吧?！?/br>
    冬梅忿忿的，仿佛是自己的東西被偷了，“奴婢是心疼東西。老爺賞給您的呢！奴婢可不愿意和貪心的賊住在一個院子?！?/br>
    紀慕云并沒生氣，“手指大的東西，說不定裹在哪里了。綠芳再找一找，先別吭聲，傳出去我也沒面子?！?/br>
    綠芳感激的含著淚花，冬梅不吭聲了。

    沒過幾日，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傳到程mama耳朵里，后者顧不得，帶著兩個小丫鬟匆匆趕到西府大門，張望片刻，就見兩輛掛著“花”字的馬車在隨從的護衛下順著胡同駛來。

    一下車，珍姐兒就不安地連聲問“mama，可是母親，母親不好了？”

    前日重陽節，她和花錦明剛剛回過娘家，母親身子骨不行，精神還好。難不成，這么快就....

    程mama扶住珍姐兒發白的手，安慰道“太太好好的，就是精神短，想起一出是一出，剛午覺醒了，忽然說想四小姐了?！?/br>
    又問“四小姐告訴姑爺和親家太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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